瑾妍哭了許久，也許累了，也許心中那些失落全都哭沒了，她漸漸止了哭聲，抬起頭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翠岫。

    瑾妍的眼眶泛著紅，眸中霧蒙蒙的一片，翠岫隻當什麽事也沒有的替瑾妍整理了一下頭發衣衫，在山底的小溪旁，翠岫捧水為瑾妍洗了下臉，然後用手絹擦拭幹淨，眼眶周圍的紅暈總算是好了許多。

    回到白雲觀時，素清道姑在和秦漠下棋，瑾妍雖有些詫異，但還是跟著翠岫恭身行了禮，並沒有出聲相擾。

    素清道姑抬起頭，擺了下手，示意瑾妍別多禮，秦漠卻是頭也不抬地盯著戰局。

    棋局膠著，一時半會的分不出個勝負來，素清道姑起身說先用了午膳再戰。

    瑾妍怎麽說也算是白雲觀的客人，當然不可能說些什麽，可秦漠不同，他立即纏著素清道姑非要下完這棋局。

    “總不好一直這樣晾著人家瑾妍姑娘吧。”素清道姑輕笑著說道。

    秦漠聞言，猛地抬起頭回轉身子，果然見瑾妍正笑盈盈地站在身後，隻是她的雙眸清亮如水，是哭過嗎？

    菜式並不多，但色彩鮮亮，擺盤精致，看著也是美味的，撈拌五福，有紅的胡蘿卜絲，綠的黃瓜絲兒，豆腐幹也切成了細絲，還有絲絲縷縷的白色金針菇，合著一些魔芋絲，焯熟，瀝幹，再加上各類調料攪拌擱置，最後再加上一些紅辣絲以及洋蔥絲，清翠爽口的一道菜就成了。還有薑汁藕片，宮保吉丁，那道如意四寶湯瑾妍更是特別喜歡，鮑魚菇，飽滿的黃豆芽，西紅柿，再加些青翠鮮嫩的豌豆苗，喝起來味道鮮美，就連剛剛送走九兒的鬱悶也一掃而空了。

    秦漠本是用過午膳來的，可見瑾妍吃得興致昂然，也喝了小半碗的如意四寶湯。

    可能是因為知道了素蘿公主的一些前塵往事，瑾妍比上次也多了許多話，她覺得自己的眼前隻有一個看破世事的素清道姑，而沒有什麽素蘿公主，她一會子問這菜的做法，一會子問那湯如此鮮美的訣竅，素清道姑也不嫌煩，耐心解說。

    飯後，秦漠本是要陪素清道姑下完那棋局的，可老天爺變臉真是夠快，日頭隱沒，暗沉沉的，估摸著是有一場雨了，素清道姑直說快送瑾妍回去吧，自個也早些回去，別淋了雨，秋日的雨水最是沾惹不得，容易著涼。

    秦漠一看天色，雖舍不得剩下的棋局，無奈天色變化也隻得離開了。

    秦漠之所以這般緊張棋局，是因為他一向癡迷書本和下棋，而素清道姑的棋技可謂是處處布著迷叢陷阱，秦漠每跟素清道姑下一次棋都隻覺得自己長了好些見識，何況素清道姑可不是常跟人下棋的。

    一路上瑾妍的話比較少，秦漠時而問上幾句她便答上一言半句的，倒不是瑾妍故意冷落秦漠，實在是心中有事，不想說話。

    “你的手可好了？”秦漠似毫不在意地問道。

    “嗯。”瑾妍頭也不抬地舉了舉自己的右手。

    秦漠倒是認認真真地看了下那道若隱若現的疤痕，然後他的目光移上瑾妍的麵頰上，嘴唇動了動，卻終是沒有再開口問什麽。

    瑾妍整個人雖漫不經心地靠在車窗旁，但她能感受到秦漠那道目光，瑾妍被秦漠盯得有些不自在，索性閉目假寐起來。

    瑾妍有些胡思亂想，一時在想失約的王玉，一時又在想進了宮的夢依，最後竟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瑾妍隻覺得自己到了一片荒漠中，嬌陽罩頂，烤得她站立都難以自持，一會兒，又風沙彌漫，瑾妍隻覺得自己快被那風沙吹走似的，伸出手想抓住救命之繩，可是除了風與沙再無其他，瑾妍閉著眼，手上一陣溫熱，感覺自己的身體也不再隨風而移了，她睜開眼，是身著鐵甲銀盔的褚非離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眼中盛滿溫柔。

    瑾妍隻覺得內心安定，心中的恐懼擔憂一一消散，她淚流滿麵，卻裂開嘴想給褚非離一個燦爛的笑容，可那個笑剛在唇邊蕩開時，褚非離的身後竟是大批大批的匈奴人湧現出來，手持刀劍矛斧，凶神惡煞地朝褚非離砍去，瑾妍的笑凝在了唇邊，她眼睜睜地看著褚非離渾身是血倒在風沙中。

    “不要，褚非離你不要死，不要……”瑾妍是在自己的喊聲中醒來的，當她睜開眼時，有一刻怔愣，分不清楚是夢裏還是現實，她見翠岫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秦漠神色冷淡地坐在一旁，才想起來自己是在回府的路上。

    翠岫的心裏有絲喜悅，看樣子小姐是擔心褚公子的，隻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因為常人都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瑾妍隻覺得自己渾身濕漉漉的，看來的確受到驚嚇到了，難道自己是在擔心褚非離嗎？

    不，當然不是，因為憑他的本事他會安然無恙的。

    外麵鬧哄哄的，看來是進城了，秦漠神色一改平日儒雅，有些冷淡，瑾妍覺得很是不自在，如若進了城，自己跟翠岫倒是可以徒步回去的麽，這樣想著，瑾妍便掀開了窗簾。

    外麵果真飄了雨，路麵上的淺窪甚至積了水，來往行人撐了傘，擠擠挨挨，來來往往，瑾妍本想下車的，可見這雨勢，有些猶豫。

    正在瑾妍猶豫的當口，她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一如既往，月牙白的袍子，玉冠束發，風姿筆挺地站在一家食鋪的屋簷下，隻是他的身後不僅僅站著曹平安，他的身旁還站著一個柔淡清雅的美麗女子，女子看上去要大瑾妍一些，可她與王玉站在一起才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碧玉良人。

    他們也許才吃了吃食出來，因為下雨阻了步子，或許是在等馬車，或許是在等隨從去買雨傘回來。起風時，有雨絲傾斜飄向了屋簷，女子忙伸出寬大的袖袍擋在王玉的麵前，女子身量本就嬌小，王玉高出女子許多，為王玉遮雨當然是遮不住的，可她那溫柔的表情，完全可以看出她的綿綿情意。起了風，王玉望著女子露出絲笑意，伸手將她臉頰邊吹亂的發絲順到了耳後，那舉止自然坦蕩，毫不避諱。

    人群來往，馬車行得緩慢，瑾妍雙目圓睜，她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雖然女子唇邊漾出的笑意，就似利刃芒刺一般紮疼了她的眼，她依舊睜著眼，一動不動地看著屋簷下漸漸後移的兩個人，因為不管有多麽的疼痛，她也要看清記牢。

    突然，王玉朝馬車這邊望了過來，瑾妍心中一驚，整個人嚇得趴在膝上，生怕王玉看見了她。

    翠岫和秦漠一開始就看到了站在屋簷下的王玉，翠岫本以為王玉今日是被什麽事給耽擱了才失小姐的約，沒想到他卻是和別的女子在一起，並且舉止輕密，那樣子，那樣子就好像他們是多年的夫婦一般自然無所顧忌。而這一切還被小姐撞了個正著，小姐會怎麽想呢？她心裏一定很難過吧？這種事現在是不能勸說的，畢竟秦公子還在車上，自己能做的就是裝作什麽也沒看到一樣。

    秦漠也跟翠岫一樣，隻當什麽也沒看見，他當然沒有翠岫想的那麽多，他的心裏甚至有些開心，畢竟瑾妍撞到聖上和喬裝出宮的皇後這般情景，就算不知道其身份，心中還是會明白王玉的感情是需要和其她人一起分享的，從瑾妍的反應來看，這件事是她所不能接受的，那麽她是否會因此而對聖上斷情絕愛呢？

    瑾妍埋首膝間，深呼吸了好幾次，她覺得自己該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約摸著再也看不到王玉了，瑾妍抬起頭來，假裝剛剛風迷了眼一般的隨手揉了揉，然後斜依在窗前假裝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

    其實早該想到的，別說王玉年長了自己好些，就算是跟自己差不多同樣大的公子少爺們，就算沒有正室夫人，那也是有了側室的，最不濟的也該有伺妾的，更何況是王玉這麽翩翩的絕佳公子呢？王玉雖待自己不同，可他從未傳遞過半點的情意，自己如今就算是埋怨也是毫無資格的。

    如果說先前瑾妍還有一絲半毫的希望，那麽自剛剛看到王玉和那個女子後，她的希望就已經徹底毀滅。

    因為瑾妍知道自己是個不能同其她女子分享同一個男人關愛溫情的人，即使是像十七爺那般，娶了側室不過是擺設，而江雁靈才是他的妻子和情感的歸宿，瑾妍覺得自己依舊不能接受這樣的感情，畢竟日日同在屋簷之下，名義上，自己的丈夫總歸也是別人的夫。

    瑾妍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對愛情是這般自私，如今她是要為了這種占有般的自私而放棄王玉嗎？

    堅持愛一個人是需要很長的時日，用一生一世，而放棄一個人往往隻需要一次瞬間，一個念頭，一次轉身，便是各安天涯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