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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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妍默在床榻上,望著趙宸玨的睡顏,他濃眉緊蹙,有什麽事在睡眠之中也不得安寧呢?
瑾妍靜靜想著自己的心事,趙宸玨突然伸過一隻手,壓在了她的肩上,口中模糊地說了句:瑾妍別怕,有我在,別怕……
話語雖是在安撫瑾妍,可瑾妍看著他那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似要緊緊握住什麽似的,瑾妍便覺他夢中害怕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趙宸玨。
他在害怕什麽?他害怕不能做一個明賢聖主?還是害怕自己死去?或是怕他會失去?……
他是當今聖上,天下蒼生的命運都係在他的手上,可他也隻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肩上的擔子太重,終會有累的時候啊!
瑾妍有些疼惜地撫了撫趙宸玨的手掌,見他睡得深沉,心中一時感慨萬千。
忽然瑾妍的喉頭幹癢,想要咳嗽,瑾妍生怕吵醒了宸趙玨,便極力忍著,輕輕移開了他的手,然後悄悄坐起了身子,起身時,傷口有些拉扯的感覺,瑾妍顧不了傷口的問題,因為口中的咳嗽聲一不小心便會咳出來。
瑾妍下了床榻,玉荷立即進了內室攙扶著,瑾妍腳下虛晃,雖有玉荷攙著,依舊有些歪歪扭扭,到外室短短的距離,她硬是走得滿頭細汗,一張臉更是憋得通紅,到了外室,瑾妍也不說話隻往外走,曹平安忙上前攙著,玉荷則回內室拿了件碧色繡著粉荷的披風披在瑾妍身上,生怕瑾妍受一絲風寒。
到了院裏,興許是憋悶得太久,瑾妍反而咳不出來了,張嘴喘著粗氣,玉荷忙撫背為瑾妍順氣,玉梅則端了溫水來,幾口溫水下去,總算是緩解了喉頭的幹癢。
“小夏子,去請張太醫。”曹平安不知道就裏,以為瑾妍是不適才會氣促,忙吩咐道。
“曹公公,我無妨,隻是喉頭不適,多喝些水,含片甘草就行了。”瑾妍坐在簷下的靠椅上,陽光正好照在她的身上,她客氣地對曹平安說道。
玉荷忙蓋了件帶毛大氅在瑾妍的身上,瑾妍有些無奈,在梅園自己雖也被照顧得無微不至,那可不似如今這般啊,簡直被當成了孩童一般。
想到梅園,無可避免地就想起了翠岫,瑾妍心頭黯然,她的心頭無可避免地有了絲絲恨意,被恨的人當然是秦碧安,因為柳兒的死是她間接害死,而翠岫便是她明目張膽地殺害的,還有無辜的羅稟,他甚至連秦碧安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就這樣白白送了命。
恨意是最能摧毀一個人的利器,所以剛剛對趙宸玨升騰起了那些脈脈溫情瞬時便沒了蹤影,她對自己說一定要無情,唯有無情才不能受傷,更不會害了真真對自己好的人。
“曹公公,瑾妍有些事兒想向您打聽一二。”瑾妍客氣禮貌地側身望著一旁的曹平安道。
曹平安環顧了一下左右,玉荷跟玉清便退到了遠處,垂頭默站。
“瑾妍小姐有什麽隻管吩咐,老奴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曹平安恭著身子,認真地說道。
如果說曹平安先前不知道瑾妍為何突然起了身,還急步到外間來,可後來見瑾妍滿臉通紅,極象是憋悶著了,再聽她說喉頭不適,並想起聖上沉睡在內室,一切就想通了,瑾妍姑娘一定是喉頭不適,想咳嗽,可又見聖上難得睡那麽熟穩,不忍心攏到他才忍著不適到外間來的,這也是曹平安不再提請張太醫的原因。
就憑著瑾妍姑娘待聖上的這一份真與情,他曹平安就該一心一意地對瑾妍好。
“瑾妍不敢當,我隻是想知道我那貼身丫鬟如今的下落?”其實瑾妍想問的是翠岫現埋何處,可她的心中總抱著隱隱的期待,自己都可以特殊地活了下來,翠岫和羅稟為何就不能呢?
“老奴無能,翠岫姑娘她已經不在了,屍體老奴交由了慕府。”曹平安垂下頭,動容地說道。
“那您可知她葬身何處?”瑾妍話出了口,自己也覺得問得多餘,他一個堂堂太監總管,如何能去理會民間一個小丫頭的屍身何處這樣的事兒。
“聽說慕府厚葬了翠岫姑娘,至於何處,老奴暫且還不知道,但是瑾妍小姐放心,老奴一定立刻著手此事。”曹平安似保證般地說道。
“不用勞煩公公了。還有一個人我想打聽,有一個車夫,在密林附近的一個破廟裏,他是為救我而死,您們可有看到過?”瑾妍說著眼中泛起了淚光。
午後,陽光淡淡,溫暖和煦,照在瑾妍的眸子裏,從曹平安的角度看去,他覺得瑾妍小姐的眼眸褶褶生輝,因為那是悲傷,是感恩,更是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善良。
“當時,小姐傷勢太重,我們不敢耽誤,便先行回了宮,倒是留下的幾人在收集查證的時候發現了那人的屍身,也被帶回了京場,在車馬行略查了查,便送回了城西郊外,交給了他的妻子許屏蘭。”曹平安如實稟道。
瑾妍的身子一怔,淚就那樣無聲無息地流了出來,死去的人雖有牽掛,可總歸是解脫了這人世間的紛紛攏攏,可留給活著的人是無盡的傷痛與悲苦啊,那即將分娩的許屏蘭如何能挺住呢?
曹平安一見瑾妍的樣子,忙道:“小姐切勿擔心,他家人的生活我們早已經妥善安排好。”
曹平安很慶幸自己並沒有講出羅稟的死狀,否則隻怕瑾妍小姐立是就得抓狂了,因為回來稟奏的人說那羅稟渾身都是劍窟窿,那勁脖就連著一點皮子了,整個形狀看起來無比恐怖。
瑾妍心中想的卻是生活可以替她們母子按排得富足,可她們心中的憂愁呢?誰能替她們忘卻撫去?
曹平安有些擔憂瑾妍會要求去看羅稟的家人或是翠岫的墳墓,且不說她的身體是否能經受,隻怕能經受,聖上也不會在此刻放她出去的,一來是因為那幕後黑手還未露形,二來是瑾妍小姐出了宮,別說聖上,就連曹平安都相信她隻怕不會再回到宮裏來了。
還好,瑾妍沒再開口,她閉著眼靠在椅上,就似睡著了一般。
“稟曹公公,褚將軍來了。”一位小太監自外院進來在曹平安的耳邊稟道。
曹平安抬了下手,小太監便一溜煙地出去了。
褚非離是要來找聖上商談物資押運到北邊的事,這個曹平安是知道的,聖上來溫室殿之前交待過宣室殿的奴才,讓褚將軍直接來溫室殿覲見。
曹平安對褚非離還是很有好感的,一來是因為褚非離很能為聖上分憂,二來是因為褚非離不計小節,比如這次押運物資,讓他那麽英勇無敵的人去押送物資,簡直是大材小用,他竟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很多人是不想幹這個出力不討好的事兒的,物資要是在路上有了紕漏,自然是護送不力,責任當然免不了,若護送到位,而下邊的人若短缺了災民的,弄到上麵來,護送的人便是督促不周了。
話說回來,這個世上,昧著良心做事的人不少,災區本就混亂,有當官的要不知不覺間趁機發個小財,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在聖上嚴懲了幾個貪吏後,如今是沒人敢攬下這差事的,剛剛受封的褚將軍倒是大義凜然地一口應承了下來。
褚將軍這一次在漠北的赫赫戰功更是讓人又驚又佩,所以他年紀輕輕就被封大將軍,受賜府邸和各種金銀財物,雖有人羨慕嫉妒,倒是無人不服。
褚非離跨進了院裏,遠遠地便看到了那個在坐在椅上的人。
褚非離的腳步在遠處略頓了一頓,曹平安遠遠地隔空要福身見禮,褚非離揮揮手,便徑直走向了瑾妍。
曹平安心裏有些犯疑,瑾妍雖未受封,可是能住在這溫室殿,受宮人們這般照料,日後的身份就再明顯不過了。褚將軍雖受聖上寵愛,可對聖上的嬪妃或者是即將成為聖上嬪妃的人總該還是要避諱些的。聖上宣他來溫室殿,他不該是去北邊的書房候著聖上嗎?他見著南邊簷下的瑾妍小姐遠遠地招呼下就行了,何苦要特地到跟前來呢?
可曹平安轉念又一想,褚將軍自小也是在慕府生活過好幾年的,就算不與瑾妍小姐自**好,可後來常跟瑾妍小姐聖上一起遊玩吃唱,那也算是有些交情的,瑾妍小姐發生了這樣的事,他既然來了這溫室殿豈有不問不聞的理?
褚非離停在靠椅不遠處,她全身被掩在那大氅裏,露出一張臉,瘦小蒼白,眼神空洞地望著別處,全無一點兒往日的靈氣,不過兩三月不見的人,如今怎就成了這副模樣?
“瑾妍姑娘。”心頭千言萬語,最後卻隻化作了客氣禮儀的招呼。
瑾妍的身子一怔,一對長長的睫毛似受驚的蝴蝶般眨了又眨,然後一滴淚終是沒忍住滾出了眼眶。
“今日的風可真大。”瑾妍抬手,渾不在意地用手背擦拭了下臉頰,然後笑著說道。
褚非離看到瑾妍臉上的笑,不知為何覺得心中似被利刃刺著一般的難受疼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