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非離是個能對別人殘酷，更能對自己殘酷的人，他退後了一步咽下了所有的情緒，冷淡地說道：“這溫室殿濃冬亦是如春，姑娘身嬌體弱，若您覺著外間風大，還是到內室去避避吧。”

    話畢，褚非離人已經退開了步子，往北邊的書房行了去。

    玉荷跟玉清是不了解褚非離和這瑾主子關係的，隻覺得這褚將軍說話有些不中聽，怎麽聽都覺著他在諷刺瑾主子呢？曹平安聽著褚非離這話雖覺得冷淡了些，可褚非離的性子一向如此，管你達官貴人還是皇親國戚他想理的時候話多些，不想理的時候頭也不回的就會走掉，他跟這瑾妍小姐以前就常鬥嘴，互相取笑，如今這話也不算什麽。

    瑾妍對褚非離還是有些了解的，他不是那種在別人傷口撒鹽的人，何況他待自己一向關切，又如何會揶揄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呢？難道他是想提醒自己宮外不安全，暫且在宮內避避也是好的？因為她心裏知道是秦碧安派遣柳玉海刺殺自己的，無奈並沒有證據，不會有人相信，更不會奈何秦碧安半分的，若自己硬是要直指秦碧安，往小了想隻怕會被認為自己是為了拉下秦碧安扶正芸娘的苦肉計，往大了想這一切是不是為了夢依而丟給秦皇後的一個大難題呢？

    皇後親姐慘無人道，逼婚不成，反而痛下殺手，牽連起來的人除了姓秦的隻怕還有長公主呢？所以這也是瑾妍一直不曾講出口的原因。而褚非離斷不會認為這一切是他姨母秦碧安做的，難道他認為是長公主才發出這樣的警告？

    “褚非離、”瑾妍喉頭哽阻，聲音聽起來依舊暗啞。

    褚非離頓住腳步，卻沒有轉過身子來，瑾妍大聲道：“謝謝！”

    玉荷跟玉清暗愣了下，這瑾主子要謝褚將軍什麽？謝謝他的譏諷？

    褚非離隻頓了一會子，瑾妍的語聲剛落，他便抬起了腳步，一如平常，沉穩平緩地走向了書房，由始至終，他都沒有回頭看瑾妍一眼。

    濃冬時節的陽光尤為難得，如孩童純淨明亮的雙眸，觸之，心也跟著柔和貞順起來，瑾妍靠在椅上，思緒卻不知飄向了何處。

    曹平安囑咐玉荷跟玉清好好照料著，注意著太陽若收了陰，就得把瑾小姐移到內室去，因為他自個兒得去看看聖上的情形，總不能讓褚將軍就那麽一直幹等著啊。

    曹平安進去的時候，趙宸玨已經起身了，隻是那聖上望著空蕩蕩的床榻和室內，臉上一片暗淡。

    “陛下，褚將軍在書房候著呢！”曹平安稟了正事。

    “非離來多久了？也不早些叫醒朕。瑾妍呢？”趙宸玨最後狀若隨意似漫不經心的提起了瑾妍。

    “瑾妍小姐可真是體貼的人呢，她見您難得熟睡，硬是忍著咳嗽聲，到了外間去。”曹平安難掩興奮地說道。

    趙宸玨邁步就要往外去，曹平安忙跟著移動身子，手上也加快了為趙宸玨係腰帶的動作，嘴上更是笑嗬嗬地道：“陛下，您且等等，這腰帶還未好呢。”

    趙宸玨哪裏會理會曹平安的話，他邁著步子就往外走。

    曹平安動作一時跟不上，反而扯下了腰帶，他擺著頭追向了趙宸玨。

    “瑾妍、”趙宸玨蹲下了身子，雙手握住了瑾妍攤在雙腿上的手掌喚道。

    閉目享受陽光和思緒漫遊的瑾妍，一對長睫輕輕撲閃了幾下，她睜開眼，笑意盈盈，卻語聲淡淡地說道：“褚非離來了，陛下去忙吧。”

    趙宸玨的笑意凝在了唇邊，可是一轉瞬，笑意重又蕩開，因為他知道瑾妍的心結不可能一時半會的就能打開，但是她的心中有自己，不是比什麽都重要嗎？

    趙宸玨和褚非離在書房裏一待就是一個下午，瑾妍早早地回了偏殿，倒是難得地沒有回躺於榻上，可即使她坐在圓桌旁發呆，玉荷也覺得這是一個很不錯的開端了。

    申時，曹平安來了偏殿，他恭敬地問道：“瑾妍小姐，聖上跟褚將軍有要事相談，今兒個聖上留了褚將軍在這裏用晚膳，聖上特地讓奴才過來問問您，有些什麽想吃的菜食？奴才這就去讓膳房備著。”

    站在瑾妍身後的玉荷和一旁擦拭的玉清都忙看向了瑾妍，瑾妍雖然是皇上看重的人，可畢竟還未受封，在這宮裏地位尷尬，以曹公公的地位禮貌尚可，但是不該這樣恭敬的，照那主子的脾性隻怕也並不領情。

    玉荷不禁在心中祈禱著瑾小姐您可千萬別端著撫了曹公公的好意啊，怎麽著也得說些子客套話啊，否則惹了曹公公不快，以後入了後宮，就算得聖上寵愛，天天陪著聖上的曹公公要做點什麽手腳也不算是什麽難事啊。畢竟後宮的女人沒哪一個能榮寵不衰的，更何況是如今這個清心寡欲的聖上啊。

    瑾妍的確沒有跟曹平安客套，當然曹平安也不會像玉荷她們擔心的那樣，而懷了怨在心底。

    “褚非離封了將軍？”瑾妍並沒有說菜的事，反而提起了褚非離。

    “可不是嘛，褚將軍在漠北的英雄事跡可在整個大周都傳開了，聖上賜了褚將軍大將軍的稱號，還賜了府邸與金銀器皿等等呢，褚將軍如今可是風頭正盛，好些人私底下都議論著，隻怕褚將軍再去邊疆兩次，那功勞風光都可以蓋過秦將軍了。”玉清一聽主子提起褚將軍，心底雀躍，一時嘴快就說了出來。

    “玉清，住嘴。”玉荷說著跪在了地上，並拉下了玉清一起跪著。

    玉清本來就插嘴答了話，如果曹平安不介意便是沒什麽事兒的，反正都是主子跟前伺候的人，主子沒有點名問誰，都是可以答的，可玉清論起了前朝非論，那可是大忌，況且若這話要是被秦皇後聽去了，那可就麻煩了，指不定還會連累了這還未冊封的主子呢。

    曹平安讚賞地看了玉荷一眼道，目光轉向了玉清，小夏子便走上了前。

    瑾妍本覺得玉清這些話也沒什麽，就是人雲亦雲地說了下別人是非，可看到殿中幾個人的架勢，順間明白了，這可是皇宮，時時處處地需要謹言慎行，她這可是違了大規矩呢，並且議論地不止是朝廷的兩個大將軍，還是皇親國戚呢，往好裏說她不過是說了點閑話，往壞了說她這是讒言挑撥兩個將軍間的關係，當然了瑾妍也知道憑玉清的幾句話根本不可能動搖褚非離和秦遠青的關係，隻是，若有心人要以此為借口懲治玉清那也是沒有辦法的。

    “原是我不好，不該越矩問這些子事。”瑾妍垂首道，曹平安等人當然是不敢怪瑾妍的，並且瑾妍問的這話也沒什麽不妥之處啊。

    “玉清，我想喝點溫茶，你泡的那雨前龍井，我可最是愛喝了。”瑾妍見小夏子和玉荷都垂著頭，便又說道。

    “謝謝瑾小姐，奴婢這就去。”玉清說著竟磕起了頭。

    這個頭玉清的確是該磕的，不誇張地說瑾妍這可真是救了她一命呢，因為一旦被夏公公帶了下去，命若賤些，隻怕不知魂歸何處，若運道好些一頓責打是少不了，就算不死，也得去了大半條命呢，以後隻怕活著還不如死了的痛快。

    溫室宮上下都跟著曹平安一道喚了瑾妍為瑾小姐，因為喚主子，瑾妍不開心，大家也不敢再喚，可總得有個尊稱吧，後來見曹平安這樣喚，便學了去，瑾妍倒是接受了什麽也沒說。

    瑾妍的態度很明白了，她喜歡玉清煮的茶，那麽這個人就是留定了，看樣子似乎還不能責罰。

    “收了蔭，起了露，總覺著寒涼了好些，我倒是想吃些熱乎乎的湯麵，若能加些胡椒便是最好的。”瑾妍對著曹平安說道。

    “好的，奴才這就去讓膳房備著。其它菜湯，瑾小姐還想吃些什麽？”曹平安臉上帶著笑問道。

    “那個醃篤鮮吃著倒是爽利脆口，其它的倒也沒什麽想吃的。那就有勞曹公公了。”瑾妍隨意地說道。

    即使瑾妍隻點了湯麵與一個小菜，可曹平安跟玉荷那可是很高興了，因為瑾妍今日以前，可都是在榻上隨意吃些膳房準備的一些藥膳粥什麽的。

    其實張太醫早前就說瑾妍的膳食可以吃些營養可口的，藥膳粥倒是沒必要一日三餐的吃了，可是瑾妍少言，每次問她可有想吃的，她隻淡淡地說隨便或是說藥膳粥好了。趙宸玨便吩咐膳房除了藥膳粥每日都為瑾妍備上，還得備幾道營養可口的小菜，可第次送至偏店，除了藥膳粥，其它菜品瑾妍愣是一筷子也沒動過。

    以前那個貪味愛吃的慕瑾妍，玉荷她們這些人不知道，可曹平安和趙宸玨是知道的，他們就不明白這瑾小姐如何就忍住了美食的誘惑的，曹平安甚至偷偷地問張太醫，一個人在雪地裏凍太久，是不是會凍壞了嗅覺與味覺呢？

    張太醫有些驚訝，細一想可又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