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平安聽到裏間沒了響動，探頭看了看，見趙宸玨已在榻上躺著歇下了，下午似乎沒什麽緊要的事處理，聖上也的確是該好好歇一歇了。

    可事實上並不像曹平安心中所想，不過半個時辰，小夏子便來了曹平安的身旁，輕輕耳語一番，曹平安輕歎一聲，略站了一站還是輕輕挽起門前的珠簾進了室內。

    床榻上的兩個人讓曹平安看著很是無奈，這哪兒是午休呢？

    兩個人的姿勢要有多辛苦便有多辛苦，瑾妍身上有傷，側著身子，想來是很疼的，才會在睡著了也緊蹙著眉頭。而聖上便辛苦的多了，他的一隻手臂枕在瑾妍的頭下，另一隻手則繞過瑾妍的肩頭，手掌間還纏繞著一些瑾妍的發絲，這倒沒什麽，可聖上隻怕是擔心壓著了瑾妍，他的整條手臂都懸在瑾妍肩頭上方，而瑾妍應是怕壓著了趙宸玨的手臂，她的頸脖僵硬，兩個人就這樣一個似舉著手，一個似抬著頭，可兩個人都奇怪的全睡著了。

    這是有多困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睡著了呢？

    聖上已經兩天一夜沒好好睡過覺了，他能不困嗎？曹平安搖搖頭，輕聲輕腳地又退出了室內。

    曹平安親自去了書房，褚非離坐在書案前的圓桌旁，舉杯正低頭喝著茶。

    “褚將軍、”曹平安躬身作揖，格外的恭敬。

    “曹公公，非離有事參見聖上，還望曹公公代為相稟。”褚非離立即頷首客氣地道。

    曹平安是趙宸玨身邊的紅人，朝中不少官員都對其禮貌有加，褚非離這般倒不是刻意奉迎，他是發自內心的對他敬重，因為這宮人的太監宮女能真正真心為主子好的人幾乎是沒有，曹平安絕對是個例外，他不僅完全忠心趙宸玨，就連捎帶著褚非離也是得到了不少盛情，還有一點便是曹平安雖從不涉足政事，但凡趙宸玨偶在他麵前提及或相詢政事關聯事宜的時候，他總是能說出不一樣的法子，如若不了解實事，是不可能有自己獨特見解的。

    “褚將軍，聖上他、”曹平安頓住，似在尋找合適的詞匯。

    “聖上如何？”褚非離騰地一下站起了身，滿臉緊張。

    早朝時，趙宸玨雖佩戴了珠冕，可眼尖的褚非離還是注意到了趙宸玨的神色間難已掩飾的疲憊。後來，在承明殿議事的趙宸玨換了便服，他那眼中的紅血絲以及麵容的憔悴，就連一向對政事外從不提及一言半句的秦遠青，亦破天荒地勸說趙宸玨回殿休息，不緊要的事改日再議也無妨。

    趙宸玨一向勤政，若不是病倒累趴，他才不會停下手中的事兒呢！更何況是現在這個緊要關頭，瑾妍沒醒來，他是如何也閉不上眼休息的。

    褚非離當然知道趙宸玨那般模樣的根由，他的心中既是開心又是酸澀，畢竟瑾妍的一片癡心也算是得到了同樣的回報。

    褚非離不用細想也能估摸出是瑾妍出了問題，畢竟他常和聖上一起比試，所以還是了解一些聖上的身體狀況，就這一夜兩日的操勞還是累不倒聖上的，能免絆住他不理政事的，隻怕也隻能是瑾妍了，難道已經醒轉來的瑾妍又突生了變故？

    褚非離站起身子，沒等曹平安回答，便徑直奔向了偏殿。

    曹平安心中一驚，但他轉念一想，便明白了能讓褚非離這般急切的除了聖上怕是隻有瑾妍小姐了吧？！

    曹平安緊走快趕還未到偏殿，褚非離已回轉身子往回走來了。

    “曹公公，聖上勞累，既已休息了，我也無甚緊要事，還是改日再來回稟聖上吧。”褚非離步子並沒有停下來，他露過曹平安時，淡淡地說道。

    曹平安忙讓人打了雨傘恭送褚非離，褚非離現如今雖是大將軍了，可他這樣隨意在溫室殿來去，終究還是失禮的，可他在聖上麵前一向如此，聖上又縱著他種種不拘小節的性子，所以宮人們也並沒有覺得哪兒不妥。

    趙宸玨是真的累了，他可不止是昨兒個夜裏照料瑾妍未曾睡好，其實自瑾妍和褚非離離開後那一夜，他也未曾真的閉眼休眠過，那一夜他都在翻轉回想那些自他記事後經曆的種種，他見過那個卑微的才人在他麵前失足淹沒，後來他從兩個嘴碎的宮人口中偷聽到那才是自己的生母，害怕難過，也是從那時起，小小的他便明白了要想活下去，要想探得生母更多的事情，唯有讓自己強大起來。可是如今他真的強大了，為何還是不能如常人一般隨心所欲呢？那怕是一個自己歡欣中意的女子亦不能留在身旁……

    趙宸玨這一覺直睡到了晚膳時分方才醒來，他才一睜開眼，便對上了瑾妍黑葡萄似的一對大眼，趙宸玨望著瑾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樣子，有一刻的怔愣。

    “也該餓了，起身用些吃食吧。”瑾妍柔聲說道。

    趙宸玨翻身看到外麵已漸暗黑，揚聲喚起了曹平安。

    “你何時也這般懈怠了，我下午約了非離的，都這會子了，非離可出宮了？”趙宸玨下了床榻，急問曹平安道。

    “對不起，是我越矩了，見你困得正緊，便讓曹公公無緊要事讓你多睡上一會。”瑾妍見趙宸玨這樣著急，有些自責，畢竟國家大事有時真是一刻也耽誤不得的，她忍痛半撐起了身子，垂眸說道。

    雖然趙宸玨並不會因為這些事就會處罰曹平安，但曹平安還是承了瑾妍這個情。畢竟褚將軍來的時候，人家瑾小姐可是一點兒也不知情呢，瑾小姐也是半個時辰前醒來的，她不過是輕聲問了下時辰，然後說是天色不早了若沒什麽緊要事讓陛下多睡上一會子。可如今瑾小姐卻不明前因後果便將事攬在了她的肩頭，無非是不想讓聖上責怪曹平安罷了。

    “回陛下，褚將軍午後的確來過溫室殿，但他聽說陛下安歇著，便離去了，說是改日再來回稟陛下。”曹平安雖感謝瑾妍，但是前朝的事再小，他也是不敢對趙宸玨有半點隱瞞的。

    “也沒什麽緊要事，不過是想商量些年後的事兒，時日還早，日後尋了空閑再商討也不遲，你快躺下，別繃著了傷口。”趙宸玨說著忙上前扶著瑾妍，想扶她躺回榻上。

    瑾妍明白了一點，不管她有多愛趙宸玨，不管趙宸玨有多在意她，很多事她終是不能隨心為他做的，畢竟她愛上的這個人不是凡夫，決定了要在一起，她便注定要隱忍一些，糊塗一些，兩人才方得長久，於是，她笑著說道：“躺了這麽久，我全身就跟散了似的，真想出去走走呢，我隻坐上一會也不成嗎？”

    “再過上一兩日吧，待你的傷口不那麽痛了，我再帶你出去走走。”趙宸玨沒有堅持讓瑾妍躺下身，扶著她坐了起來，然後幫瑾妍挪了挪靠枕，讓她坐著更舒適些。

    “嗯，你去用晚膳吧。”瑾妍滿麵笑容，她伸手替彎身對著她的趙宸玨展了展袍領道。

    “晚膳在偏殿用，將書房裏未批完的折子都挪到偏殿裏來吧。”趙宸玨轉身對曹平安吩咐道。

    瑾妍伸了下手，她想阻攔曹平安，可她看到了趙宸玨那眸中神情，便將手放在了他的袍袖上道：“讓曹公公幫我尋些醫書來吧，我陪著你。”

    趙宸玨這次沒有反對，因為他想她陪在自己的身旁，那怕什麽也不說，什麽都不做，那怕她睡著了，那怕他隻忙碌他那些永遠忙不完的政事，隻要知道她就在自己的身旁，他的心便安定了。

    趙宸玨的晚膳依舊是玉清準備的，一道丸子蘿卜湯，丸子紅褐各異，有牛肉的，有蝦仁的，有魚肉的，間中夾雜飄著些薄薄的蘿卜片兒，看著很是清淡，吃來想必也很是營養可口。還有一碟精致的油麥菜，整棵的青菜將葉全部齊齊剪去，密布的根柄形成了好看的凹槽，凹槽裏加入了滿滿的肉沫和香茹，斜眼望去就似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擺在白瓷盤裏一樣。今日的鱸魚做成了水煮魚片，看著紅豔豔的，卻全是些一點兒也不辣的紅油做成的……

    瑾妍的晚膳倒是有些改變了，可以吃些糜粥和容易克化的糕點，說是糕點其實不過是將白饅頭做成了顏色形狀各異的樣子罷了，吃起來可是一點也沒有糕點的味兒。

    瑾妍吸了下鼻子，望了望趙宸玨食案上的餐食，噘嘴吃了一口所謂的糕點。

    趙宸玨將食案移近榻前，不過是想近些距離陪著瑾妍，他見瑾妍的樣子，才想起一向貪吃的瑾妍對於吃食那可是沒有任何抵抗力的，他笑著轉頭對候在一旁的曹平安道：“看著這些菜，還未吃便犯了膩，撤下吧，瑾妍的粥和糕點看著倒是清淡爽口。”

    曹平安是個人精一樣的人，他也是見過瑾妍毫無形象貪吃的模樣，他隻需略微留意下瑾妍的神色，便知道聖上為何要撤下晚膳了。

    玉清可不明白這個中因由，她隻認為是自己備的膳食不得聖心了，於是她一邊忙著撤退膳食，一邊在心中期盼著瑾小姐快快好起來吧，因為隻有瑾小姐好了，聖上留在溫室殿用膳時，便不會由她捉摸吩咐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