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隻怕也就江雁靈敢對十七爺說了，瑾妍伸手拉了拉江雁靈的衣袖，然後衝她微微搖了搖頭。

    “你不用對雁靈使眼色，不過昨夜的事兒，我哪就那麽快忘了，這魚就是對你的懲罰，即使皇兄在這兒，隻怕也不會幫著你的。”十七爺笑著說道。

    “不就是做條魚麽，有何難的。不過十七爺您確定要吃嗎？”瑾妍眨了下眼，笑著說道。

    “皇兄敢吃，我就敢吃。”十七爺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趙宸玨在申時末回的飛雪殿，瑾妍已經做了好些個趙宸玨愛吃的菜，這會子正坐在桌邊望著針線笸籮發呆。

    黃昏的光影照在瑾妍安靜的麵容上，趙宸玨突然有了一種尋常夫妻，丈夫出了門，妻子做好飯菜安靜等待的感覺。

    趙宸玨的腳步聲很輕，不過瑾妍立即感覺到了這是她等待著的那個人刻意放輕緩了腳步的聲音，一進偏殿，便有一股子冷冽的氣息，顯然他是騎馬來去的，她站起身，將一杯熱茶遞給了趙宸玨道：“這麽冷的天，還是該乘坐馬車的。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一會子傳膳吧。”

    “無妨的，你瞧我給你帶了什麽回來。”趙宸玨喝了一口茶，自曹平安手中拿過了一個包袱。

    瑾妍還未打開包袱，便有宮人急慌慌地跑著進來，曹平安正要喝斥，瑾妍以為是下午有些頭疼的雁靈不適，忙問道：“十七王妃又有不適了？快，快讓人去傳張太醫。”

    “回姑姑的話，不是十七王妃，是蘇美人掉進了寒池中、”宮人的話還未回完，瑾妍便起身往外跑去。

    宮人看了看趙宸玨，有些不知所措，瑾妍回頭喝道：“還不前麵帶路。”

    趙宸玨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也跟了去，他之所以遲疑，是他認為夢依不會是那麽個不小心的人，但耍心眼以達目的夢依，趙宸玨倒是相信的。

    “姐姐，蘇、蘇美人她如今怎麽樣了？”瑾妍一邊急走一邊問著那宮人。

    “回姑姑，奴婢過來時，已經有好些太監下池搭救蘇美人了，想來應該救上岸了。”宮人小心翼翼地答道。

    “蘇美人是如何掉進池中去的？”瑾妍問道。

    “這個奴婢倒是不清楚了，當時蘇美人正在寒池邊，奴婢也沒看真切是她跌進了池中還是她自個往池中跳去了。”宮人答道。

    “快些讓人傳張太醫過來，這時節池水定是寒冷的。”瑾妍轉身吩咐道。

    “瑾妍，你慢著些，我已經讓人去傳張太醫了。”趙宸玨跟了上來，對瑾妍道。

    因為夢依一跌進池中，便有宮人呼救，也有人立即來通報了飛雪殿，所以瑾妍和趙宸玨趕到的時候，夢依還未被救上來。

    這寒池原是塊廣闊的荷園，秋季之後，荷葉凋殘，池水渾濁，想來水下有許多的淤泥，夢依之所以好一陣沒被救上來，隻怕也是因為淤泥的原因，有好些太監下水後行動已難，如陷原地一般。

    水浸過夢依的胸前，她的整個身子都在水中瑟瑟發抖。

    “夢姐姐，你別怕、”瑾妍看到太監們根本近不了夢依的身，不禁有些著急。

    趙宸玨堅握了下瑾妍的手道：“別急，你且等等。”

    趙宸玨語畢鬆開了瑾妍的手，他身子輕旋，雙足立在了廊沿處，一個借力便向夢依的方向躍去。

    “王、陛下，您小心些。”瑾妍囑托道。

    褚非離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也趕了來，曹平安和張太醫也緊隨其後跟了來。

    趙宸玨雖用了輕功，可在這淤泥池子中，也是不討好的，況且還要帶上夢依，更是有些難，所以他摟著夢依上岸時，渾身也濕透了，袍角和靴子上滿是淤泥。

    夢依本就穿得單薄，這會兒雙辰已凍得蒼白泛紫，瑾妍立即跟了上去，她跪在地上一把握起夢依的手道：“姐姐，沒事了，姐、”

    夢依臉色蒼白，雙唇顫抖，一句話也是講不出來。

    瑾妍的手觸到了一個軟綿濕透的錦布，她低頭見是那個繡了君子蘭的橙黃香囊，這不是被聖上拿去的香囊嗎？難道夢姐姐是為了拾這個香囊掉進池中的？一時間瑾妍有些茫然失措。

    瑾妍怔愣的時候，湊上前張太醫說道：“敬請陛下勿必以最快的速度將蘇美人移到最暖的地兒，為蘇美人換下濕衣，待微臣為蘇美人診脈後再擬方子。”

    這兒離夢依的翠竹館最是近，當然是要將她送回翠竹殿的，可若等宮人太監們備了轎來，又得好一會子，趙宸玨沒多做思慮，便直接抱著夢依往翠竹殿去了。

    瑾妍站在原地，望著匆匆離去的趙宸玨，心中有著怎麽也抑製不住的酸澀。

    她站在原地忘了跟上去，一直以來，她隻記得一個是她的姐姐，一個是她想要廝守終生的人，可是她忘了，他也是該對他後宮中的每一個女人付出關愛的。

    “去看看吧。”有晚風吹來，池邊格外的冷，褚非離移了步子，擋在瑾妍身旁的風口處說道。

    “我是不是錯了？我學不會，真的學不會視而不見。”瑾妍並沒有邁步，她抬起頭來望著身側的褚非離。

    玉荷遠遠地站在回廊處，不知為何，她覺得瑾妍的身影格外的失落。

    上次出宮，褚非離是有想過要不要送瑾妍回宮的，他知道這皇宮並不適合瑾妍，可是所有一切都抵不過宮中有一個她牽掛的人，即使昏迷，她口中喚出的名字依舊是她念念於心的人，他能阻止一切傷害她的人和事，可是他阻止不了她的心中安放著一個會傷害她的人。

    “既然選擇了，便要學會接受。”褚非離神色淡淡。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的話不過是謊言，騙取一個人的短暫歡愉而已，　這個世上永遠不會有吧？就算十七爺和雁靈也免不了府中還有那許多的側妃、”瑾妍收回目光，似自言自語一般。

    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個世上並不是沒有，種種外況的阻擾不過是彼此愛得不夠的借口，褚非離雙唇微動，終是什麽也沒有說，畢竟瑾妍所愛的這個人可不是能夠為了兒女私情拋下一切的人，若聖上真是如此，他褚非離倒是該要瞧不起他了。

    “唉，瞧，不過是起風了，我竟說了這麽一堆子亂七八糟的話，看這天氣是不是真要下雪了？我們去瞧瞧夢姐姐吧，也不知她這會子怎麽樣了。”瑾妍長歎一聲，抬起頭輕笑了笑，走向玉荷並大聲說道。

    趙宸玨徑直將夢依抱去了翠竹殿的湯池裏，錦雲領著宮人們麻利地為夢依換了幹爽的衣物。

    趙宸玨出來時看不到瑾妍，心中微微一怔，他雖然知道瑾妍一直不能接受後宮的妃子們，但他印象中的瑾妍大大咧咧，不計男女之防的，況且夢依又是她姐姐，夢依剛剛凍成那副模樣，不論是誰也會選擇抱夢依回殿吧，難道這樣讓瑾妍的心中不好受了？

    趙宸玨隻覺得好笑，不過他的心底卻有一絲失落，那是一種隱隱害怕失去的感覺，空空曠曠，無邊無際，抓不清理不出的紛亂感覺。

    “陛下，這天氣寒冷，您還是回殿去換身兒衣衫吧。”曹平安見趙宸玨站在正殿門外的白玉柱旁,麵無表情望著殿外的曲徑翠竹。

    “陛下，快要入夜了，您、”曹平安見趙宸玨不言不語，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不免囉嗦了些。

    曲徑通幽處，瑾妍步子輕快地行了來。

    “陛下，您還是回飛雪殿去換身子衣衫再過來吧，我會守著夢姐姐的，您若是不放心，不還有張太、”瑾妍的話還未說完，一直笑望著瑾妍的趙宸玨，竟一下將她攬入了懷中。

    趙宸玨手上的力道有些大，瑾妍整個人都被圈在了他的身前，她的臉挨著他濕冷袍子，不由得柔了聲音道：“回去換衫吧，入夜降了溫，仔細著別著了涼。”

    “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趙宸玨埋首在頸脖間，聲音極輕極低。

    原來患得患失的人不止瑾妍一個，這高高在上的人也會害怕一個女人的轉身……

    瑾妍輕輕推了下趙宸玨，她轉身，指了指殿門外的曲徑處，想要趙宸玨回去換掉身上的濕衫，卻見到一個玄色的身影快速離去，那人離得快，瑾妍隻看到一截黑色袍角在晚風中輕輕一晃便消失不見了。

    瑾妍腦中一陣疼痛，她雙手撫在兩鬢處輕輕按了下，腦海中浮現起了一個畫麵，她在水中浮沉艱難呼救，一個人影離去，一截鵝黃色的裙擺在風中翻飛，也是一身黑色袍衫的人救了她，她不記得他的麵容，但她記得那一雙眼睛，明亮的眸子裏盡是哀慟。

    “瑾妍、瑾妍，你怎麽了？”趙宸玨雙手撫著瑾妍的肩頭擔心地問道。

    瑾妍抬起頭，正對上趙宸玨那雙明亮的眼眸。

    是了，正是這樣一雙明眸裏盛滿了擔憂與急切。

    “沒事，我隻是想起來一些事而已。”瑾妍搖了搖頭，微笑著又說道：“回去換衫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