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月光太冷難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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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緋雲離開院子,慌亂地跑著。漫天的雪落下,湮沒了她的眼簾。

    她一遍遍地擦拭著自己的嘴唇,像是想要擦去他遺留下的氣息。

    直到將嘴唇擦破了,他唇齒間的溫暖媚香還似殘留在她的唇畔。龍緋雲閉上眼睛,眼前閃過的都是方才發生的一幕幕。

    “雲兒你心中有我!”

    “說一句你在乎我如此的難嗎?”

    跑得太快,龍緋雲摔倒在雪地裏,冰冷的雪沫濺了滿臉,她沒有起身反而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眼神慌亂地自語:“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路過的丫鬟見她摔倒,慌張跑了過來想要將龍緋雲扶起:“夫人您沒事吧?”

    龍緋雲赤瞳中映不進任何人的身影,她爬起身子,顧不得去撣狐裘上的雪,搖搖晃晃地往前走著。

    “夫人您怎麽了?”丫鬟們小聲問道,不放心地站在一旁。

    龍緋雲望了一眼書房的方向,忽然提起了內氣,駕著輕功而去。

    留下幾個麵麵相覷的丫鬟:“夫人是不是生病了?為什麽我們說話,她像是聽不見。”

    丹田中的氣息紊亂,內力在她經脈中亂撞,身體內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進了書房的院子之後,龍緋雲從空中落下,勉強在冰冷的雪地中穩住身子,紊亂的氣息在她身體中遊走,衝擊著她的心脈,痛得她喉嚨腥甜,麵色如雪。

    身子一軟,半跪在了冰雪之中。

    柳兒正在書房前掃雪,看見龍緋雲之後連忙丟下了手中的笤帚趕了過來:“夫人您這麽怎麽了?”

    柳兒想要伸手扶起她,卻被龍緋雲攔住了,她現在經脈逆流,亂動的話會有生命危險。

    她閉了閉眼睛,逼著自己將腦子中的一切清空,終於慢慢地平靜下來。經脈的劇痛,讓她在冰雪中生出了一身冷汗。

    許久,她的靈台才慢慢恢複了清明,能聽見柳兒焦急的呼喚,能看見她臉上慌亂無措的神色。

    “我沒事!”她起身,唇角間溢出一抹血跡。

    “夫人,要不要奴婢給您去找大夫?”柳兒心焦問道。

    龍緋雲搖了搖頭,劇痛後的虛脫讓她沒有力氣說話,每一步走得很慢,推開書房的大門之後就將自己關了進去。

    “夫人……”柳兒在門外不停地踱著步子,看夫人的樣子像是受了傷,是不是被龍家小姐欺負了,要不要緊?

    關上門之後,龍緋雲失去了所有力氣,順著門框一點點滑落身子,頹然無力地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她環抱著自己的身子,蜷縮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她感覺溫暖一點。

    “我沒事……”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這樣的無力虛弱,龍緋雲望著雲母片外沉淪的天色,緩緩道:“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門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柳兒似乎也離開了。

    天地間一片靜謐,隻餘下了她一人。

    入了夜,屋中沒有燈,她這般坐著,已與黑夜融為了一體。

    細碎的腳步聲踩過院中的雪,來到她的門前。

    她繃緊了身子,沒有出聲。幾個時辰都沒有換過一個姿勢,手腳冰冷麻木,她靠在木門望著窗外。

    窗外的風雪已經停了,月光落在積雪上,漆黑的夜也被瑩瑩照亮。

    木門上蒙著的雲母片勾勒出翩躚的身影,墨發飛揚,傾華無雙。是那般的熟悉,想忘卻忘不掉。

    他沒有敲門,她沒有說話。

    兩人靜默相望,隻隔著一道門,卻像是隔著萬水千山。

    幾次,他抬起手又落下,幾次想轉身離開卻挪不動腳步。

    火紅的狐裘鋪落滿地映著白雪,像是落了一地的春紅。

    他也靠著門緩緩坐下,不在意滿地冰冷的雪霜,隻想陪著她,離她近一點。

    背靠著背,卻不知對方與自己隻有咫尺之遙。

    龍緋雲望著屋中的月光,鳳卿凝視著夜空清霜般的月牙。

    再多的話,都被月光打斷,一句也說不出口。

    雲兒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嗎?

    雲兒,我用命相換,也打不開你的心?

    他抵唇輕咳,指尖剔透近乎透明,落在手背間的一抹血色格外顯目。

    龍緋雲聽著他的輕咳,心緩緩被提起。傻狐狸,你風寒還沒好,來我的門前到底發什麽瘋?

    為了一個不敢去愛,不能去愛的蠢女人,你當真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嗎?

    她想起身,打開門將他趕走,再不讓他在冰雪中傻站著。

    不知坐了多久,她聽見了他起身的聲音。狐裘揚起,落了滿地的碎雪,他輕輕提步,每一步都似有千斤般的沉重。

    雲兒你不想見我,我會努力克製自己,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眼前。

    不論你會不會恨我,那個吻,我都不會後悔……

    直到腳步聲消失了,再也聽不見。龍緋雲才緩緩起身,打開了房門,門檻邊堆滿了凝結的冰雪,唯有門前被人用身子暖化了,溢開一地冰涼的水。

    龍緋雲無聲咬緊了自己的嘴唇,深切地叩入血肉。隻有這樣才能抵擋住心底排山而來的酸楚、痛意。

    這一刻,她才發現,她渡得了永夜寂寞,渡得了人世爾虞,卻渡不了他目光中的溫柔。

    ……

    白虎州府,準備入睡的狄蔓發現門外有人。

    推開門之後,看見**入骨的紫衣,臉上不由劃過驚喜之色:“哥哥你怎麽來了?是有事來找我嗎?”

    狄殊望著自己的妹妹,猶豫了一瞬才道:“阿蔓,你需要去玄武一趟,將小丫頭換回來。可能你還需要留在玄武洲一段時間……”

    清晨,鳥鳴聲漸起。龍緋雲一夜沒睡,渾身沒有了一點溫度,像是一塊寒冰。

    柳兒推門而入就看見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龍緋雲,嚇得手中的麵盆差點掉在地上,慌張將龍緋雲扶了起來,碰到她的手之後冷得一縮。

    “夫人您到底是怎麽了?是思念公子嗎?要不要奴婢幫您用信鴿送信?”柳兒邊說著,邊將龍緋雲涼透了的手放入麵盆裏,用溫水給她焐暖。

    “秋兒,”柳兒跑到了門邊朝著院外喚了一聲,快將火爐盆子拿來,再拿一個湯婆子來。

    指尖感受到暖意之後,龍緋雲蒼白的臉上才似恢複了一點神采。

    秋兒端著火盆進了屋看見她蒼白的麵色也是嚇了一跳,將剛灌的湯婆子用絨布裹著送到了龍緋雲的手裏。

    “夫人您是不是病了?昨日奴婢看見你在雪地裏摔了一跤,有沒有傷了哪裏?今日要不您就好好休息吧,不要去驛館為鳳家人送行了。”秋兒小聲勸道。

    “為鳳家人送行?”幹裂的唇微動,龍緋雲沙啞問道。

    秋兒點點頭,“夫人昨日沒用晚膳怕是不知道,鳳家人今日會離開玄武洲趕回雍州城。老夫人想要盡地主之誼,不落人口舌所以要帶人去驛館送一送行。”

    “他們要走了嗎?”兩日都沒有好好休息過,龍緋雲隻覺得腦子中一片混亂,沒法沉下心去想任何事情。

    看她身子不適,秋兒又應了一聲:“夫人身子不適還是不要去了,鳳家人對我們祁家可沒有客氣過,要不是老夫人心善,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不會眼巴巴地去送他們呢!”

    龍緋雲站起了身子,淡淡沙啞道:“我要去。”

    “夫人你何必……”秋兒不明白她的決定,但看龍緋雲清冷卻堅決的神色還是應了下去:“奴婢這就給夫人您準備衣服行頭。”

    柳兒在屋中伺候她洗漱,又端來了飯菜:“我知道夫人吃不過我們北方的東西,但為了您自己的身子,還是多吃一些吧。等不到公子回來,您就餓瘦了,這可如何是好。”

    龍緋雲沒有拒絕,拿起饅頭又嚐了點清粥。

    用過膳之後,整個人總算恢複了點神智,力氣。

    秋兒捧來了衣服,依舊是熱鬧的顏色。裏麵是海棠紅緞襖,外麵是一層兔絨坎肩,紅白相稱倒也奪目怡人。

    “夫人這還有些首飾,”秋兒將帶來的匣子打開。

    裏麵珠翠,龍緋雲卻隻看了一眼,“不必戴了。”她隻是想去看一眼,沒有別的心情。

    綰了一個發髻後,戴著了一支石榴珠的簪子。三千青絲唯有這一點朱紅做裝飾,簡單不顯寡淡。

    祁家的馬車已備好,老夫人坐在前麵,後麵兩輛一輛是給祁家家主準備的,另一輛便是給她的。

    她聽聞下人們說過,祁道遠的娘親因病早逝,去世了許多年,這些年祁家家主都是孤身一人。

    祁家家訓便不許曆代子嗣納妾,一生一世唯有一雙人相守。

    感情本就容不下多餘的人,祁家先祖倒是走在了這個時代的最前端。也許跟她一樣也是個穿越者。昏沉的大腦劃過這個念頭,龍緋雲不由一笑,很快笑容就停在了嘴邊。

    如果是個穿越者,他傳承下了子嗣,是不是說明他沒能再回到未來,一直選擇留在了這裏?

    她難道也要永遠地留在這?原本抗拒的選擇再次出現時,她忽然平靜了。

    “小姐該上馬車了。”站在她身邊的柳兒看著夫人不知神遊到了哪裏,不禁催促了一聲。

    龍緋雲登上馬車後,柳兒隨她一起上了馬車,也算是跟在身邊伺候。

    馬車緩緩行駛,滿地的凍雪沒有化開,哪怕有了太陽,天還是冷得要命。她想起那個人在她的門前冰雪中坐了那麽久,心口便抑製不住地難受起來,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她難以呼吸。

    柳兒注意到她倏忽捏緊發白的手指,擔憂開口:“夫人是不是你哪兒又不舒服了?心口難受嗎?”

    龍緋雲微微失神,才發現自己一隻手捂在心髒前麵。

    疼痛真實而劇烈……

    旁人都知道她在難受,她卻一而再地自欺欺人,告訴自己,告訴旁人,她沒有心!像是鴕鳥般躲避著。

    若無心,她為何而痛。

    承認我在意你並不難,我隻是沒辦法接受一個為你動心的自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