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公子似玉,如鳳來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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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家的馬車尚未趕到,驛館前就已停滿了鳳家的馬車。

    香車寶馬極盡了奢華,暗香陣陣,笑聲盈盈,與祁家講究的簡樸完全不同。

    馬車外掛了香囊,馬車內也點了香爐,可以熏香亦可以暖手。就連擋風的簾子都是縫了鵝毛細絨的錦緞,雙麵刺著翱翔金鳳。

    纏金的車鑾便有對稱的十二隻,隨風而響,叮當做聲,宛若琴音。

    這般儀仗用度,堪比帝王。鳳家野心,也算是路人皆知了。

    龍香君坐在精致的車輿之間,半探著身子笑意盈盈地與並排馬車中的人說話。肩頭的淡粉色的坎肩滑落,婀娜的姿態,宛若風中顫顫欲落的杏花。

    能在龍香君的臉上看到這幅受寵若驚,歡喜無比的神情,不用猜也知道旁邊馬車中坐得是誰了。

    祁家的馬車離驛站一裏之外停了下來,祁家人下了馬車,徒步走入了驛館。

    而鳳家人卻沒有要下車相迎的意思,下了馬車之後,龍緋雲不經意抬眸,將目光落在了鳳卿所乘的華美車輿間。

    龍香君先一步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側過身子,妝容精細的臉上露出冰冷仇恨的神色。

    龍緋雲淡淡收回了視線,她隻是想知道他的風寒好了沒有,昨夜坐在她的門前那麽久,有沒有再加重。

    但那馬車中的人始終都沒有讓她再見上一麵。

    “這些鳳家人可真傲氣!”柳兒憤憤不平,小聲嘀咕著:“特別是那龍家二小姐總像是跟夫人有仇一樣,那雙眼睛陰冷陰冷的,讓人看著真難受。”

    “我們上車吧!”她來是因為心中有愧,他昨夜離開,沒有說一句話,或許就是不想再與她有任何交集。

    他選擇放手,她更不可能糾纏不放。

    至於鳳家的野心與祁家的恩怨,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龍緋雲方才轉身,就被祁家老夫人喚住了:“蔓兒你也隨我去見見鳳家的嫡長子吧!前日鳳家嫡長子有急事未能趕來參加你們的婚禮,今日既然來了玄武洲,我們就沒有怠慢客人的道理。”

    誰都知公狐狸是四家公子之首,風華燿然,無人能與之相比。

    這樣的名氣在外麵,誰敢怠慢了他。

    不過,龍緋雲的眸光暗了一分,背影僵硬。兩人見麵隻有尷尬而已,見了還不如不見。

    “蔓兒……”老夫人不明所以地又換了一聲。

    柳兒見她遲遲不肯轉身,便彎腰行禮道:“夫人的身子不適,方才在馬車上還心口疼……”

    柳兒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龍緋雲打斷了:“我沒事!”

    她還沒有那麽矯情沒用!一個男人而已,她還是敢見的。

    龍緋雲轉身已走到了祁家老夫人的身邊,神色平靜如常,隻有麵色難掩蒼白與憔悴。

    祁家老夫人來送行,鳳家人多少給了幾分薄麵,下了馬車。

    唯有鳳卿依舊懶洋洋地靠在馬車之中,隻是讓人撩開了車簾。

    龍緋雲跟著祁家老夫人走近的時候,龍香君臉上扭曲出冰冷暗恨的神色,壓低聲音地對她說道:“你這鐵石心腸的女人,誰讓你來送行的?是想看他有沒有為你死了?”

    “龍家二小姐馬上就要成為鳳家二公子的妻室了,還惦記著旁人的事情,不怕被鳳琪知道嗎?”龍緋雲神色不變地冷淡說道。

    龍香君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鳳琪,對上他不善陰戾的臉色,還是閉上了嘴。

    祁家老夫人停下了腳步,看著龍家二小姐與她說話時的冷毒神色,微微皺了眉頭,便讓所有人都停下,等待龍緋雲過來。

    龍緋雲走到祁家老夫人身邊時,老夫人問道:“你與龍家二小姐認識嗎?這丫頭令我不喜,以後不管在哪遇上,你都讓她遠一些。我們祁家不比龍鳳兩家枝繁葉茂,根基深固,你遇上她許會吃虧。”

    “是……”龍緋雲神色不動地應道。到底誰吃虧,還真不一定。不過離龍香君遠一點,確是有利無害,誰知道這瘋女人會做出怎樣瘋狂的事情來。

    “鳳家公子,”拄著拐杖祁家老夫人走到了馬車麵前,龍緋雲站在她的身邊,聞著自己親手調製的百花魅香,還是忍不住抬起了眼簾,望向了馬車中那抹驚華紅衣。

    鳳卿慵懶華貴地坐起了身子,身上的氣息變得疏離而淺淡,仿佛真的不認識她一般,目光從始至終都未在她身上停留過一分一毫。

    狐裘披在肩頭,墨發下的容顏似乎比驛站外的雪還要蒼白無色,豐潤的唇角褪去了往日的顏色,宛若零落的淡粉晚櫻。

    “鳳公子身子看上去欠佳,可是經不住玄武之地的酷寒,需要找大夫看一看嗎?”祁家老夫人和藹道。

    坐起的公狐狸又斜靠進了軟墊之中,像是遇上了不想見之人,疏離困倦地合上了眼睛:“無礙。”

    溫潤卻輕淺的聲音,讓龍緋雲垂下了眼簾,忍受著心口再次聚起的不適。

    這幅冷淡的模樣,顯然不想與祁家的人有太多交集,老夫人又說了幾句,讓他們路上多小心便帶人離開了。

    傳言中鳳家嫡長子溫潤爾雅,進退得益,但親眼所見之下,似乎比鳳家的二公子還要難以接近,倨傲疏離。

    不過那通身的氣質,談吐間的雍華,當真是舉世無雙。

    祁家老夫人退下,龍緋雲卻沒動,像是腳下生了根一般站在他的馬車前麵,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可笑之極,但她不這樣做,就會難受,渾身都在難受。

    這個男人成了她無可救藥的蠱,不見時糾纏入骨,千刀萬刃,一閉上眼便會出現他的容顏。見時,卻無言相對,心跳如鼓。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鳳卿淡漠地打斷了,他睜開清眸,而眸中的溫柔盡去,春潮不在凝為了薄冰,一片她不熟悉的清冷與陌生。

    “祁夫人你站在我的馬車前不肯離去,是被我的風采所惑,還是打算休棄了祁道遠自薦枕席,嗯?”

    “聘者為妻,奔者為妾。你不肯為妻,卻又想來做我的妾!女人都像你這樣朝三暮四,見誰愛誰?”他輕笑,笑容淺淡卻比冬日的夕陽更沒有溫度。

    龍緋雲的身子一顫,看見他唇邊的戲謔,渾身灼熱。

    她忽然明白將自己的心送上給人踐踏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了……

    “鳳公子有力氣說這麽多話,看來是我多心了。”龍緋雲努力壓抑著語調的顫抖,用平靜至極的話語對他說道。

    “既然你死不了,我也不用心生愧疚。日後若相逢,便同陌路。”她轉身,深吸了一口氣,背上若有若無還停留著他的目光,龍緋雲不急不緩地走出他的視線。

    從容的姿態,仿佛她一點都不在乎他說得傷人話語。

    至少,她還要為自己留下點什麽,比如尊嚴。

    鳳卿凝視著她的背影,移不開目光,手心捏緊指尖溢出血珠,用痛逼著自己斷開對她的念想。

    “雲兒……”他呢喃咳嗽,無法喘息。

    掌心攤開,指甲入肉,一片血肉模糊。

    再痛,也比不上他說那些話時的千誅萬剮,更比不上看她漠然離去背影的煎熬焦灼。

    一陣咳嗽之後,他掏出絲絹淡淡捂住,雪白的蠶絲上鮮紅一片。

    原本淺淡失色的唇,再也沒有一點光澤色彩,與他蒼白的麵色相近。

    情與憐惜不相等,如果得不到雲兒的心,他要她的心疼同情又有何用?不過是顯得自己可憐罷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不適,難以支撐,所以一直避免開口,也避免見人。但她來了,他還是私心地多見了她一麵。

    害怕自己在她麵前吐血,又隻好用最傷人的話將她逼走。

    他看得出小貓兒傷心傷透了,以後恐怕對待他會更冷漠決絕,但他卻沒有更好的辦法,見到她亦不讓她擔憂。

    龍緋雲走回了馬車,眸光沉沉暗淡。柳兒見她這幅樣子,忍不住小心問道:“夫人是不是鳳家公子刁難你了?奴婢方才聽人說了,鳳家嫡長子高傲得很,老夫人同他說話,他都愛答不理的。”

    “真不知道,‘公子似玉,如鳳來儀’這樣的盛名是怎麽傳出來的!”

    龍緋雲坐上馬車耳邊是柳兒絮絮叨叨的話語,她目光沒有焦距淡淡道:“他與我說話了,不止說了一句。”

    兩句話讓她五髒俱傷,疼得難以言語。

    “要奴婢說鳳家二公子都那樣目中無人了,鳳家嫡長子又怎會比他好到哪去,真真是名不副實!”柳兒輕嗤道,馬車緩緩駛動,她跟在一旁走著。

    龍緋雲望著車簾外的景物,痛楚難忍的心肺一點點麻木,最終平靜了下來。

    祁家離開,鳳家的馬車也緩緩駛離了驛館。兩家馬車各走一邊,背道而行。

    坐在馬車中的龍緋雲撩開車窗簾子,握住一片從樹枝頭震落的白雪,輕聲呢喃柳兒說過的話:“公子似玉,如鳳來儀。”

    這短短的一句話最適合他不過了,紅衣錦繡,陌上少年足風流。

    他的溫柔,他的文雅,她見過不知多少次,一個人怎會說變了就變了呢?

    龍緋雲想到了身子身子陡然繃緊,一下子撩開車簾,想跳下卻猶豫了一瞬,現在鳳家人應該也啟程了。

    她就算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夫人你怎麽了?”跟隨馬車的柳兒看著她出神的表情,問道。

    龍緋雲放下車簾,疲倦的在馬車中蜷縮著。她如果笨一點,傻一點是不是就可以被那隻“精明”黑心肝的狐狸騙過?

    他分明是想趕自己走,就像當初自己說厭惡他,想要趕他走一樣。

    那張蒼白如紙的容顏,分明是寒氣進入了五髒六腑,病重難支。他根本沒有精力去見祁家的人,他卻見了,還吹了那麽久的寒風。

    她轉身走遠時,聽到的那聲“雲兒”原來真的不是她的幻覺。

    融化的雪,像是一滴溫熱的淚從她指縫間滑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