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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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祁家,龍緋雲一直將自己鎖在書房之中。
新房中裝飾一新,樣樣俱全可不比書房舒服?可龍緋雲固執地不肯搬回去,隻肯住在書房裏麵。
新房裏有他的氣息,有與他在一起的記憶,她住過去就會想起太多的東西,會難受。
柳兒,秋兒勸了幾回就不再勸了,夫人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她們說上十句,口都說幹了,她才慢慢悠悠回過神,應上一句。
柳兒,秋兒也隻好解釋說夫人思念公子,不肯搬回新房住,執意要住在公子平日裏長待的書房裏。
祁家人都以為她長情,稱讚她是不可多得的賢惠之妻。
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長情都給了旁人,並不是祁道遠。
這幾日混渾渾噩噩,她忘了與藏兵閣聯係的事情商量離開的事情,但是有人先來找了她。
明月別上枝頭,雲母窗片外遠遠近近傳來幾聲蒼鴉啼鳴,像是呼應這漫天霜色的淒寒。龍緋雲靠在火爐邊暖著手,支走了身邊伺候的人,赤瞳望著跳躍的火苗一瞬不瞬。
龍緋雲並未注意到,自從鳳卿離開之後,她發怔出神的時間越來越長。
入了半夜,三更鼓敲過。
一陣風吹開了門,一道淡青色的影子踏入門內,修影如翠竹。
她低低喚了一聲:“緋雲……”
龍緋雲急急的起身,差點碰翻了爐火,她上前幾步,看清月光下來人的容貌,止不住訝然:“你怎麽來了?”
她踉蹌的時候,真正的狄蔓扶住了她的身子,“慢點,見了我就這麽驚訝嗎?”
若是屋中還有其他人,定然會被這樣的場景嚇壞,屋中有兩個夫人,麵容一模一樣,隻是一個略微高些。
“是狄殊讓人來的?”龍緋雲問道。
狄蔓輕輕點頭,卻沒有放開她的手,清秀俊致的麵容含笑:“藏兵閣中來了人,要見你。哥哥讓我來祁家頂替你,要是你再不回去,那人怕是就要把藏兵閣整個拆了。”
誰有這麽大的能耐能把藏兵閣拆了?
沒等龍緋雲開口詢問是誰,狄蔓掌風拂過,門已經關上。
她拉著龍緋雲在火爐邊坐下:“緋雲,你瘦了!又憔悴了許多。”
瘦了嗎?龍緋雲抬手從臉上拂過,她一直貼著人皮,許久都未見過自己的真容。
“是不是祁家那些人欺負你了?”狄蔓的聲音變得急切起來,她目光落在龍緋雲的身上,才發現她穿著鮮紅的衣衫,就連發髻都改為了婦人的發髻。
她的指尖顫抖了一瞬,不敢置信:“你讓祁家長子碰你了?”
龍緋雲手指點著額頭,無力道:“我怎麽可能讓他碰我!我和他之間又沒有感情!”
她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將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給一個她無心去愛的人。
狄蔓鬆了一口氣,悶聲道:“他如果敢碰你,我就剁了他的那玩意!”
說完之後,她拿過鐵釺替龍緋雲撥了撥爐中火,“緋雲,你告訴我,你到底為了誰?看上去這般不悅。”
龍緋雲移開了麵容,“我臉上的難受很明顯嗎?”
狄蔓點頭:“除非是瞎子才會看不出來……”
龍緋雲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隻問:“我什麽時候能走?”她也想知道能去藏兵閣找她的到底是誰。
“我已經幫你準備好幹糧和馬匹了,本來想為你準備馬車,又怕馬車太過顯眼。”
“有馬就夠了。”龍緋雲頷首,她還沒有那麽嬌弱,出行必須乘馬車才行。
她忽然又想到什麽,看向了狄蔓:“那你呢?你跟我一起走嗎?”
狄蔓沒有回答,握著鐵釺的手緊了緊,“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得留在這。”
“為什麽?是狄殊的意思嗎?他知道你討厭男人,怎麽能把你換到這裏來!”龍緋雲搖了搖頭道:“我不走,你不用頂替我!”
狄蔓聽到她的話,眸光變得柔和:“緋雲你必須走,那人就連我哥哥也伺候不了,隻能讓你去見他。況且,祁道遠本就是我要嫁的人,不可能讓你一輩子都代替我活在這裏。我以前任性過,想著這輩子要麽不嫁,要麽找一個相愛的人廝守一生,絕不可能成為聯姻的犧牲品。”
“但現在……”她輕歎了一聲,語末轉折:“自從我父親去世之後,我接管了白虎一脈,看著白虎族群的沒落,我忽然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白虎一脈若永遠的消失沉寂,我一個人能獲得幸福,也未必能心安快樂。與祁家聯姻,成為祁道遠的妻子,或許是唯一自救的辦法。”
“你真的想明白了?”龍緋雲問道:“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尊重你的意思。”畢竟狄蔓與她不一樣,她是白虎的子嗣,是白虎一脈僅存的希望。
狄蔓一人關乎著整個族群的未來,而她卻隻是個看客……
“我想明白,很早之前我就想明白了。我扶著我父親的棺槨走了好久,那樣重的棺槨壓在我的肩上,就如同白虎一脈的興衰存亡。哥哥不可能再回白虎洲府,也不會再插手白虎一脈的事情,隻有我才是他們最後的依靠。”狄蔓又往火爐中添了些金絲木炭。
“我一直在怕,一直在躲,一直不肯麵對屬於自己的命運責任。父親死後,再沒有誰能讓我躲在他的身後,恐懼的事情一輩子不去麵對,那隻能害怕躲避一輩子。”狄蔓望著燒起的火苗,聲音起伏不定。
“我已經行過成年禮,必須獨當一麵。你與哥哥保護我已經保護得夠多了,或許也該輪到我來保護你們了。”狄蔓起身撫上龍緋雲的容顏,拿出袖中的瓷瓶浸濕手絹,一點點順著她臉龐邊緣擦拭。
臉上的人皮麵具浮起之後,她抬手輕輕揭下。
從此祁家的夫人,便是她狄蔓!
她拿過麵具丟入了火中,斷絕了任何退路。
龍緋雲輕輕揚唇,精致的眉眼,鋒銳的唇線,這張臉雖是蒼白,卻不失野性之美。這張臉與當年的金龍女將越發相似,一線赤紅的瞳,比當年的女將更顯出難以駕馭的強大氣場。
“你能成為我的朋友,阿蔓我沒有看錯你。”
心性相投才能成為同行的夥伴,如果狄蔓如龍香君那般矜傲卻無擔當,她想她一輩子都不會跟狄蔓成為朋友。
狄蔓笑容流瀉出一點苦澀悠遠,她也是想了許久才下定了決心,畢竟她討厭男人,卻要跟一個男人過一輩子,甚至要為他生兒育女。
很早以前,她以為所有的一切都能為她自己所左右,但時間越久,她越是發現命運早已寫好了一切。
這輩子她會遇上誰,做出怎樣的決定,並非都能由她自己。
她隻是命運長河中的一條錦鯉,偶然越出水麵看見過陽光,便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但她依舊隻能落入長河,隨著命運的方向流淌……
真正不同的人,隻有麵前的少女。在遇見龍緋雲時,便知道她是不一樣的,她能不被命運左右,而能左右自己的命運。
自己渴望的自由,快馬揚鞭,隨心所欲的自在,隻有她才能達成。
“緋雲,我不能為自己而活,我希望你能為自己而活。”這是她踏入祁家,被禁錮在這裏之前,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心願。
天際微光,龍緋雲換上了黑色的夜行衣,翻過院子,輕若雨燕。落下之後解開了扣在古樹上的馬匹,一路朝南絕塵而去。
人聲漸起,窗外的天也越來越亮了。
柳兒端著衣服推門而入,“夫人你醒了沒有?”
狄蔓睜開眼睛,坐起了身子,一切如同往常。當柳兒走近的時候,她還是緊張了一瞬,擔心被人發現端倪。
柳兒望著她,輕輕而笑:“夫人的氣色,比昨日好了許多。”
“是嗎?”她輕聲開口。
柳兒察覺出了一絲不同:“夫人您的聲音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狄蔓輕咳了兩聲道:“可能是夜裏受了風寒。”
柳兒慌張回身關上了門:“夫人要不要睡回後院的新房,新房剛翻新過不久,又貼了一層椒泥,比書房裏暖和一些。”
“好,”她起身言簡意賅地應下,起身環顧了四周,滿目的書籍旁邊放著一副盔甲鐵衣,看來是祁道遠的衣服。
書房中有一股男兒的殺伐之氣,陌生又帶著侵略性她不喜歡。也不知緋雲怎麽會選擇住在這裏。
柳兒笑了笑:“昨日夫人說什麽也不肯回新房去住,今日若是願意搬回去,那奴婢就早點去收拾了。反正公子不在家裏,您住在哪兒都是一樣。”
狄蔓疑惑了一瞬,微微察覺緋雲的變化或者與新房有關係……
用過早膳之後,狄蔓換上了龍緋雲之前一直穿著的衣服,樣式很漂亮,就是磕磕絆絆的裙裾和大紅色太過耀眼的色彩,她有點不適。
幸好冬衣普遍寬大一些,她比緋雲高出一點,穿在身上也看不出大小變化。
出了書房,狄蔓隨著秋兒去了後院新房,新房前麵貼著喜字,還掛著一串鮮紅的辣椒。她看著,輕輕蹙眉。
秋兒走在最前麵推開了房門道:“夫人您看看,還有什麽需要添置的東西?一個火盆若是不夠的話,奴婢晚上再多拿一個過來。”
狄蔓搖了搖頭:“不必了。”隨即拖拽著裙裾,有些變扭地走了進去。
屋中陳設都很新,雖比不上白虎家那般講究,倒也不差。這些日子下雪,窗子便沒有開過,屋中還遺留著一股魅若花香的氣息。
緋雲很少用香,身上隻有淡若芳草的味道。
祁道遠常年領兵打仗的人更不可能會用香料,這香味細聞起來還有些熟悉。
狄蔓的眸子沉了沉,到底在祁家的這些日子裏有誰來找過緋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