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神秘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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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越又走進了那片火紅的花海。

    紅得像火,鮮得像血,一支一支彼岸花在風中搖曳,如同修羅之火。

    這一刻,是在天國,還是在地獄?

    “靈越——”

    “靈越————”是誰在呼喚?

    “靈越,醒來!”耳邊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那片花海倏地消失,靈越猛然睜開眼睛。

    “你可算是醒了!”沈庭玉如釋重負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掙紮著在書房的軟榻上坐了起來,他忙扶住她,拿了一個大引枕墊在她的背後,又吩咐珍珠去溫一盞雞蓉粥來。

    “那個瘋丫頭雙成竟然跳樓死了!”他靜靜地看著靈越,好像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麽,“可是你為什麽一直魂不守舍,午間小睡還會做噩夢?”

    她的眼前又閃過雙成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心有餘悸。

    “好了,好了,還是別說了。”沈庭玉忙道,“你的臉色白得嚇人,先吃點東西。”

    珍珠端了粥來,她默不作聲看了眼靈越,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沈庭玉接過粥,看了一眼珍珠,道:“你下去吧,我來。”珍珠應了一聲退下。

    “我臉上可是有什麽東西嗎?”靈越納悶問道。

    他仔細端詳了她一眼,“沒有什麽東西啊……”

    “我總覺得珍珠那丫頭,最近都古裏古怪的。”

    沈庭玉的臉微微一偏,並不答話。

    靈越吃了一碗粥,將摘星樓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至於她是如何知曉的,她自略去不提。沈庭玉心中有萬千疑問,隻是她不主動說,他便不問。他派去青州打探的人已經回來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令人震驚。他願意等,等某一天,她敞開心扉告訴他一切。

    “原來柳星兒並非是我想的那樣,與三弟有私情。”他聽完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想起那日庭芝所撿的帕子,上麵那一叢幽蘭,原是自己誤解了柳星兒了。

    “芝蘭,芝蘭,本就形容相似,匆忙一瞥難免會認錯。”靈越想起柳星兒與沈家父子間的糾纏,輕輕喟歎。

    “想不到雙成如此剛烈,可歎,柳星兒癡心錯付,可憐,而那白氏,心狠手辣,可恨!”

    “那沈伯伯呢?”靈越凝望著他清冷的眸光,心想,沈萬山到底

    他神色一動,卻沉默不語。

    “我想不到,原來父親與柳星兒之間竟然是這樣的情形。”他慢慢開口道。

    “也許是因為你們之間的隔閡太深了,你不曾真正地了解沈伯伯……”

    “你說的是,多年來,我對於父親充滿了怨恨,我恨他對母親薄情寡義……”

    “現在去了解也不晚……”靈越輕輕道。她真的希望能解開沈庭玉的心結。

    “靈越,如果是我愛上了柳星兒,我絕不會像二弟那樣為了沈家而放棄她。”他凝視著靈越的眼睛,裏麵閃爍著光亮。

    他恍如夢囈,“願得一人心,白頭不分離。”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脆響,原來是一個銅盆掉在了地上,水都潑在了地上,四處流淌。珍珠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了,她呆呆地看著兩人。

    “為何這麽慌手慌腳的?再去打一盆水來,給靈越梳洗一下吧。”他有些不悅,語氣難免重了一些,珍珠臉上一紅,慌忙走了。想著她要梳洗,他也回避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珍珠悶不做聲地打來了水,用帕子浸濕了,遞給了靈越。她也不看靈越,垂首發呆。

    靈越知她誤會甚深,微微一笑,就著濕帕子將臉洗得幹幹淨淨,又解開了男子的頭巾,將發髻鬆開,一時黑發如瀑,披散於肩頭,她拿起梳子慢慢將長發梳通。

    珍珠聽見靈越的動靜,抬起頭來,頓時張口結舌:“你,你,你……竟然是……女子!”

    靈越噓了一聲,示意她小聲。

    她又驚又喜,說話都開始結結巴巴:“我……我,我還以為……”

    “你以為你家公子有斷袖之癖?”靈越抿嘴而笑,玉白的小臉之上,小小梨渦淺笑盈盈,眼波瀲灩流轉,如同美玉洗去了浮塵,燦然生輝。

    珍珠光潤的臉頓時變得通紅,她激動地看著靈越,看著看著,原本發光的眼神忽然失去了光彩。

    “怎麽了?”靈越莫名其妙地問。

    “原來你長得這麽美……與柳星兒不相上下。跟你相比,我……”她癡癡地看著靈越,一顆心漸漸沉入寒潭一般,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慢慢占據了全身。

    她頹然轉身,失魂落魄地向門外走去。

    “珍珠,你怎麽了?”靈越見她神色不對,忙上前幾步將她拉住。

    珍珠轉過臉來,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靈越正欲說什麽,珍珠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你跟我來!”

    靈越莫名其妙地跟著她出了房門,她走得非常快,幾乎是一路半跑拉著靈越轉向後園,穿過花木,推開僻靜處一個不起眼的小屋。

    這間小屋大約好多年都沒有人來了,空氣中彌漫中粉塵,兩人一進門,就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

    珍珠鬆開靈越的手,走到窗前嘩啦啦一把將暗綠色的窗簾拉開,夏日蓬勃的陽光立刻透窗而入,整個房間的黑暗一掃而光。

    房間裏到處堆著木頭和各種石料,地上還擺著各種加工木料和是石料的工具。靠著牆壁的幾個架子上,擺著小狗小貓等成品的物件,有的手法笨拙,有的卻十分精巧。

    “這是公子的工坊?”靈越想起小時候庭玉送給她的玉猴,想起來他從小就喜歡雕刻,

    “是的,從前公子很喜歡在這裏雕刻。”珍珠邊道,邊引她走到一個木架前,那個架子上蓋著一層朱紅色的布幔。

    靈越好奇地猜測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麽。珍珠看了她一眼,輕巧地一抽,布幔掀開了,露出一排擺放整齊的石像,她都驚呆了!

    這些玩偶神態各異,有的在低眉,有的在淺笑,有的在嘟嘴,有的在跳舞。雖然雕刻手法不算十分精巧,但是從眉目輪廓,能看出她們其實是一個人。

    “這……”靈越喃喃,“這是誰?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我也不清楚。”珍珠語意十分酸楚,“但是我知道公子這些年一直掛念著她。”

    “公子十五歲那年,每天悶在這裏,雕了好多的娃娃,個個都是相仿的麵目,今天我一看,才明白,這些娃娃跟你有點像啊。”她靜靜地看著靈越,眉心點點愁。

    “我想,公子一直在等你長大吧!這麽多年一直不肯娶親,也是為了你。”

    “珍珠……你……”靈越一怔,算起來初見沈庭玉,那時她不過七八歲的孩童。那時的他,是她最喜歡的大玩伴啊。

    珍珠咬了咬嘴唇,望著遠處一隻憨態可掬的大阿福,夢囈般繼續道,

    “我原本隻是香浮居裏的二等丫鬟,平日裏隻管灑掃庭院,做些跑腿的事,公子起居有一眾大姐姐操持,我隻能遠遠地看著公子。”

    “公子那年從青州回來,將年長的姐姐們都打發出去嫁人了,我和果兒一下成了公子的貼身侍女,公子教我們識字,讓我們讀書,我發現,原來公子對什麽淡淡的,好像拒人千裏,內心其實跟亡故的夫人一樣溫和善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對公子生出了妄想。”

    “你一定在我笑的癡心妄想,對不對?公子成年之後一直拒婚,別人都不知道,我心裏竟是暗暗高興的,我是這麽卑微,自然是配不上公子的。公子的心裏眼裏,曾經裝著的是這個娃娃,從來也沒有我的影子吧。隻要能留在公子身邊,一年,十年直到老去,我就心滿意足。”

    “自從你來到沈府,公子開始笑了,他看著你的眼神也充滿了……”她垂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靈越慌忙饞住她,她卻固執地跪下,仰頭看著她,眼神裏俱是乞求之色。

    “我求求你,如果你嫁給了公子,不要趕走我,好不好?“

    真是個癡情的女子。

    靈越知她誤會甚深,她手上略一用力,珍珠感到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將自己托起,不有自主站了起來。

    靈越輕輕道:“傻姐姐,有話站起來說。”她掏出帕子,小心輕柔地替珍珠擦去臉上的淚水。但珍珠的眼睛仿佛清泉一般,淚水汩汩不斷。

    靈越發出了一聲歎息。“珍珠,你家公子待我不同於常人,實則是因為我家和沈家有舊,我們自小就認識,情同兄妹。我來到沈府隻是個陰差陽錯,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很快就要離開了。”

    “你要去哪裏?”珍珠抬起了頭。

    “我也不確定,但是我能確定的是,我不會留在這深深的宅院裏。”靈越抬眼望向窗外,一隻美麗的蝴蝶翩翩地在花間飛舞著,外麵的風吹動著枝葉沙沙作響,一切是那麽自由歡快。

    她的嘴角不覺含笑,“所以,你大可放心地守著你家的公子。”

    珍珠聞言破涕而笑。

    靈越和珍珠慢慢走回前院。

    紫藤花畔,陽光灼熱而強烈。

    立在花架下的沈庭玉,慢慢轉過身來,第一次成年之後女子裝扮的靈越,略略失神。

    含笑向他走來的少女,麵龐肌膚如玉,一雙清澈的眸子珠光離合,一頭豐盈的烏發失去了管束,披垂到腰際,如同黑緞子一般閃閃發亮

    她向他走來,正如無數個夢裏見到的那樣。

    他應該像夢裏那樣滿心歡喜地迎上去,可是此刻為何那麽悲傷,腳步如同灌了鉛一般難以挪動。

    “你們去哪兒了?”他隻得待在原地,一如平常。

    靈越向他微微一笑,就像夏日裏的一朵青蓮迎風緩緩盛開。

    “不過去了一下珍珠房裏。”

    她這樣答道。

    他命令自己的心不許跳得如此瘋狂,卻無濟於事。

    “靈越最好還是把頭發挽起,把臉塗得更黑一些。”他莫名其妙地想。(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