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花間奇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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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你若是中了催眠之術,想要解除恐怕不易。”鳳姑娘冷笑一聲,撫摸著花白的頭發,“我縱然精通此術,但已油盡燈枯,恐怕也是無力回天……”

    “鳳姑……你也不能救他了嗎?”

    鳳姑娘看著靈越懇切的眼睛,歎了口氣,“不知給他催眠的人功力幾許?若是將他深深困住,以我此時之力,恐怕也隻能解開少許,一切看他自己了。隻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我死之後,你要將我火化,找到阿薔的墳墓,將我的骨灰埋葬在她的身邊……”鳳姑娘幽幽的目光轉向窗邊的風鈴。褪色的薔薇花中仿佛綻開了一張青春微笑的容顏,一聲聲地呼喚著她前去陪伴。

    “鳳姑,你不會死的!”靈越握住了她的手。

    “傻丫頭,我的時候已經到了。我這兩天總是夢見阿薔,她還是少年時的模樣,不停地對我訴說,她獨自在深山之中,是多麽寂寞……”

    “鳳姑……”靈越的眼淚模糊了雙眼,“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將你帶到阿薔的身邊。”

    “不要哭了……將我的花間奇典收好,不要落在花間穀的人手裏。今天她們終於找到了這裏,在我練功的關鍵時刻偷襲,我一時經脈倒轉,雖勉力殺死了四人,卻依舊讓一人還是逃脫了。沒有得到這本書,她們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很快又會卷土重來。”鳳姑娘一口氣說完,已是氣喘籲籲,她停頓片刻,凝望著蕭遠舟,“小子,你坐下來!”

    蕭遠舟看了一眼靈越,見她神情殷切,心想,我便試試又如何?

    “身心放鬆,如清風徐來,白雲悠悠,又或碧波萬頃,風平浪靜……”鳳姑娘的聲音忽而遙遠起來,令人昏昏欲睡。

    蕭遠舟隻覺鳳姑娘的眼睛漸漸鮮明起來,最深最亮的地方恍若打開一扇大門,裏麵光亮奪目,將他猛然吸了進去。

    畫麵紛至遝來:一個女人的臉模糊地閃過,山崖上的打鬥刀光劍影,月光如紗少女花瓣一樣的嘴唇,含羞帶怯的眼睛,幽深的暗道憔悴痛哭的美婦人……電光火閃之間全部湧入他的腦海,他不禁喃喃自語:

    “我想起來了……”

    光亮如燭,倏然熄滅,鳳姑娘頓時癱軟在地。靈越一把將她抱在懷裏,“鳳姑,鳳姑,你怎樣?”

    鳳姑娘睜開眼睛,眸中閃爍著奇特的光彩,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向空中,驚喜地說,“阿薔……阿薔,你來了!你呀,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來見我?哦,山川險阻,道路艱難,你行動不便,沒關係,我不怪你,我從來都不怪你……我來陪你……來陪你!”

    她臉上帶著微笑,聲音愈來愈弱,終於手無力地垂下,緩緩閉上了雙眼。

    “鳳姑……”靈越緊緊地抱住鳳姑娘,痛哭失聲。

    “阿越……”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地呼喚她,“阿越,她已經去了……”

    阿越,這久遠的稱呼將她從悲傷之中帶回來,淚眼朦朧中,她看到他黑亮的眼睛裏裏滿是痛惜,長長的手臂伸過來將她攬在懷裏。 “阿越,我回來了!”

    “路小山,你去哪裏了!”靈越心中無盡的委屈如翻江倒海,她從他的懷中掙紮出來,揚起右掌扇向他的臉頰,他絲毫不躲閃,一雙眼睛裏半是欣喜,半是悔恨,卻是說不出的纏綿,令她的心頓時軟成一汪清水……她的手落又落不下,收又收不回,半途生生停了下來,放聲大哭。

    路小山捉住了她的手,放到他的唇邊,溫柔地吻了下去。手背傳來的處處溫潤,令她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

    “對不起,阿越!都是我的錯……我怎麽可以忘記你,還忘記你那麽久……”路小山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手中喃喃地說,每說一遍便多一分悔恨,多一分內疚,她的掌心柔膩地滑過他濃黑的眉,挺直的鼻子,最後蓋住了他溫熱的唇:“這一次我原諒你,如果你再忘記我……”她悚然住了口,忽然不敢想象,若是他再忘記自己,又當如何。

    “不會,我永遠也不會再忘記阿越……”路小山張開雙臂,重新將她擁在懷中,“這些日子,你是怎麽過的?一直在找我嗎?”

    “我……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先遵從鳳姑姑的遺願,將她火化了吧!”

    “好,此地不宜久留。恐怕花間穀的人很快就會再次前來。”

    鳳姑娘的身體已然冰冷,靈越從櫃中找出一套幹淨的衣服,替她換上,又重新將她滿頭的銀發挽起一個齊整的發髻,取了一支玉簪固定住。她仔細替鳳姑娘打扮妥當了,方叫門外等候的路小山進來。

    路小山將鳳姑娘攔腰抱起,問靈越,“去哪兒?”

    “那去那棵大紅楓樹下吧!”

    大紅楓還在兀自燃燒,火勢已經減弱,風停了下來,黑色的濃煙直上九霄,融進日漸濃重的暮色。

    鳳姑娘的遺體躺在石台之上,身下架起了木柴,火苗一竄而起,既而化為烈火,靈越和路小山佇立不動,靜默地看著她托身草木,灰飛煙滅。

    “人生何其短暫,化為塵埃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路小山喃喃地說。

    “是啊,這世間可有什麽東西是永恒的?”靈越的眼淚,如泉湧,無法阻止。這一刻,她想了父親,想起了錦娘,山夜淒清,荒塚之中,可覺孤寒?

    他握住她的手,溫柔而堅定,沉默無言。

    收拾好鳳姑娘的骨灰,已是一個時辰之後。路小山將鳳姑娘的骨灰壇放在牛皮袋中,在馬背上牢牢係住住,對靈越說道:

    “我們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嗯……”她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地望著燃燒不已的藤橋發怔。

    其時銀月如流泉,傾灑而下,映出靈越清秀至極的輪廓,半張臉隱在幽藍的夜色裏,隻剩下長長的睫毛和似無似有的悲哀。

    路小山緩緩走過去,從背後抱住靈越,下巴頂在她蓬鬆烏黑的發上, “阿越,或許這世間沒有什麽是永恒的,我們掌中永遠隻有一瞬,但無數的一瞬,不正凝聚成永恒?江上清風,山間明月,海上潮音,又譬如你我此刻,倘若銘記在心,便是永恒,又何必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空氣裏傳來了夜影中野花的芬芳,還有四處動物飛鳥開始夜行的聲音。風穿細葉,鳥蟲低鳴的聲音,空靈而遙遠的飄來。

    山風吹起路小山的長發,纏繞在靈越的雙肩,她心中一片澄明。

    “路小山,你說的是……”她燦然微笑,轉過身來,眉目之中又是一片生機勃勃。

    “走吧!時辰不早了!”他望著天上的明月,翻身上馬。

    “去哪兒?”

    “師父曾經說起過,他年輕時待在一個叫萬花穀的地方,離哀牢山不遠。”

    “哀牢山……”靈越微微一怔,想不到當年的福慧和阿薔竟然就躲在花間派的眼皮底下。

    “嗯……我們晚上趕路,白日休整,正好避人耳目。”

    “你……你不回王府別院了?”她別有深意地問。

    “好不容易逃出來,回去做甚麽!”他哈哈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靈越催動白馬,“哼,別以為你能躲過,回頭你給我好好說說,你那個未婚妻怎麽回事……”

    “好……你都看到了,我對她可是半點意思都沒有。”他抬起眉毛,黑亮的眼睛裏俱是笑意,“你也跟我說說,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剛才好像躲躲閃閃的,莫非也藏著一個未婚夫不成?”

    靈越揚起馬鞭,在空中揮起一道優美的弧線,“絕對沒有!不過是……”馬蹄聲聲,掩住了她的後半句話:“嫁了一次人而已……”

    “你說什麽?”路小山沒有聽見,湊近大聲問道。

    “沒什麽,我說快趕路!”靈越一馬當先,白馬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劃破了暗夜,向著寂寂的山野奔去!

    不知奔弛了多久,明月出山林,清輝染得周圍一片銀白。整個世界冷清寂靜,小黑和小白似已疲憊,漸漸放慢了腳步。

    “這裏已經遠離幽穀了,我們停下來在這裏歇息一下吧……”路小山望著眼前略顯空曠平坦的林地,一大片山石包圍矮小的灌木叢,宛如天然的屏障,冷冷地反射著清輝。

    “好!”靈越翻身下馬,將小白和小黑散在旁邊的林中吃草。

    回到山地,她驚奇地發現路小山已經找好了一處幹燥的地方,大堆的鬆針鋪在枯枝之上,他輕輕一吹火折子,一堆篝火便隨即點燃,劈裏啪啦地燃燒起來,溫暖的氣息頓時將她身上的寒氣一掃而空。

    “路小山,你真行啊!”

    路小山笑了笑,“以前跟著師父遊蕩江湖,這些搭棚生火,埋灶做飯的夥計,都是我和師兄來做的,從小做到大,什麽不會呢?”

    他口中說話,手卻不閑著,又從周圍撿起一些粗大的樹枝,一把扯下樹枝上纏繞的枯藤,十分熟練地將樹枝捆起,又將一頭張開,宛如一頂撐開的大傘立在靈越的頭上。

    “你這是要做帳篷麽?我們在火邊休息一下就好了,不必這麽麻煩……”靈越急忙從傘下鑽了出來。

    “這山中夜半十分寒冷,何況如今是冬夜?我是男子,尚可將就,可是你一個女子,我怎麽能叫你跟著我受寒?”月光冷淡,照在路小山的臉上,眉宇之間是十分的溫柔。(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