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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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變天

    這日,葉老夫人見府上各房少爺少奶奶都無所事事,笑道:天天在府上憋著也不好,我前陣子不是讓你們出去走走嗎?眾人應了聲,佟霜道:我爹爹托人傳話說,我家後山坡的桃花林開得好,一片粉色花海似的。葉祿生聽此,心中欣喜道:倒真真值得去看看。佟霜又道:隻要不嫌鄙陋就好,爹爹還說去年釀的桃花酒也挖出來了的。葉老夫人笑道:聽著很是不錯,你們這些後生都去瞧瞧,至於我和妹妹,就不去打擾你們了。眾人聽此,又都盛情邀請,奈何葉老夫人是個說一不二的,便罷了。

    如此,就定下去後山坡看桃花。佟福聞得消息,連忙去叫桃花林的主人家把遊看的人都遣散出去,上下打點一番,又加了些其他花花草草,收拾了幾間上好的客房。因著時間倉促,來不及更換地板、窗戶、門檻等瑣物,隻得在吃行上動了好些心思,請了不少廚子轎夫,都按照各位少爺的喜好配置好了。次日,葉家一行人出了府,見了滿山桃花,又喝酒談笑,人人心下皆是歡喜,賞了主人家不少錢財,佟福私下也分得不少,道:怎麽,我說這次會發財不是?這主人家一開始還不滿趕著遊人出去,斷了財路,如今賺個滿盆,眯眼笑道:今後就靠佟大哥扶持了。佟福聽得受用,道:光是桃花怕不能讓他們久留,老弟還得多花心思,準備充分齊全些。說罷,又往四下瞧瞧,才又上前附耳說了話。

    一時有人往葉府來了,葉三出府接客,卻是王品梅一行人。葉三見了禮,領著進了大廳,道:王大夫人稍等,我家夫人就來了。王品梅點頭,又等了一會兒,隨行丫鬟秋月小聲罵道:也不知上杯茶來,當我們是什麽呢?王品梅冷笑道:轉手自家家業這事要我遇上了,也不太痛快,她賣個臉色也不過分。又過了會子,葉三來報:王大夫人,我家夫人邀你去東院詳談。王品梅問道:怎的?可是出了什麽事?葉三看看王家一大夥人道:不好在這裏說,王大夫人跟我來吧。王品梅隻得帶了秋月跟著去了。

    屋子裏燃了熏香,嫋嫋輕煙好聞得很。葉老夫人上芮喜請王品梅上座,又吩咐小妗去通知王夫人。王品梅坐好了,巴巴等著王夫人手裏的單據,隻等雙方畫了押便有效了。王夫人來時,麵上卻是不快,讓沐芝把單據給了,沉著臉喝茶,葉老夫人笑道:親家畫押吧,勞煩你幫我看管一陣子了。王品梅自是喜不自勝,王夫人卻勸道:這事關重大,姐姐要不要再想想?葉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怎的,難道王家不肯幫這個忙嗎?真是辜負了葉王兩家的情誼。王品梅嗔怪看了王夫人一眼,笑道:老夫人不用知會,怕是妹妹太過悠閑,腦子糊塗了。王夫人臉上不快,隻道:姐姐說話好錐心,我不過提醒一句,你若不聽,即刻畫押就是。葉老夫人早先把葉府的章沾了紅泥,端正地印在單據上了,王品梅心下起疑,也印了章。單據一共兩份,葉老夫人道:親家再細細看看,若是沒差錯便收好了。王品梅一麵說不用一麵又好生從頭看到未,道:白紙黑字都清清楚楚的,想必葉府也不是食言之人。葉老夫人笑道:不會,親家肯幫我大忙,感謝還來不及的。王品梅心下思忖,等風波一過去,大可賴賬不歸還茶園;就算鬧到真要還回去,到時好的綠茶苗已被自家挖走,再把茶園一毀,保不住那塊土至少也讓王家茶園能揚眉吐氣了。如此,王品梅笑道:不敢不敢,既然大事已辦,我心裏又念著茜群,聽著都去了桃花林,我也尋思著,厚著張老臉看看去。葉老夫人點頭,道:既是有那個精神,去走走也是好的。隻不過,還請親家聽我囉嗦幾句。王品梅疑惑,王夫人卻是起身道:既然沒我事,那就先告辭了,姐姐慢慢談吧,妹妹那裏有些新做的衣裳,還請姐姐給爹帶回去。

    王品梅隻當自家妹子一時糊塗,打發去了,和葉老夫人續談。葉老夫人摸出婚書,問:親家可還認得?王品梅看了一眼,笑問:這是祿安和茜群的婚書不是?葉老夫人打開,笑道:妹妹好記性,且看這裏。芮喜拿了遞過去,王品梅隻得耐著性子看,看到後麵臉色驟變,一把推了麵前的茶盞罵道:陸流芳,你敢戲耍我!葉老夫人笑道:說不上戲耍,隻是我家老爺當初想到透徹,定下這麽些規矩;上麵說了,為保兩家之後和睦,雙方不能侵占彼此的任何財產,哎呀,所以,真真是謝了親家的援手。王品梅狠狠道:哼,原來一開始就算計好了!我說你陸流芳怎的如此大方,大不了,我王家不管你這破事便是!葉老夫人掩嘴笑道:親家真是逗得我肚子疼,你也說了,白紙黑字單據有了,王家的印章也蓋在那裏,隻要有人問起這茶園,我就說是王家的了。王品梅道:你費盡心思要把茶園推出去是為何?葉老夫人笑道:總之親家要去妹妹那裏一趟,就讓妹妹告訴你吧,我也不願再費口舌。王品梅氣極,正想開口叫人,不想身邊人就秋月一個,隻得作罷。葉老夫人道:芮喜送親家出去。

    王品梅氣衝衝的直往西院去,王夫人見她來,嘲諷問道:碰鼻子回來了?王品梅怒道:我就問你一句,陸流芳為何要把茶園推給王家?王夫人歎口氣,反問道:姐姐可知茶園是誰給的地?王品梅沒好氣回道:恭親王的不是,你還要在我麵前顯擺麽?王夫人搖頭,道:姐姐應該知道,太後很是顧忌王爺,一直想將王爺打壓下去,如今王爺重病,正是個機會;若王爺真有不測,那跟王爺有牽連的人都會受查。王品梅冷哼一聲:這陸流芳倒是處處思慮周到!王夫人蒼白張臉,無力笑道:誰能鬥過她呢?她當初為了保住葉祿生嫡子地位,硬生生害了林氏的頭胎,老爺如此寵愛林氏都拿她沒辦法,何況你我?王品梅道:受查?那我王家豈不是……王夫人道:姐姐無需擔憂,爹爹跟太後那邊的大臣有些很是熟稔,隻要私下通融,便沒事了。王品梅罵道:好大的麵子,竟要讓爹親自去求人,你當時怎麽不攔著我呢?王夫人沉默片刻,才道:葉家受查,難道就不會危及到我嗎?我無所謂,可祿英與這些沒有關係,我不能讓他受到傷害。王品梅還想說什麽,王夫人都擋回去了,指著一些折疊好的衣服道:姐姐帶著這些衣裳,回去替我給爹爹請罪吧。

    王品梅讓秋月抱著衣服出了大門,葉三在後麵道了句恭送,便關了大門,王品梅抬頭看了眼“葉府”二字,又是憤怒又是無奈,她真是小看了葉老夫人。突然起了陣風,王品梅躲閃不及,一些灰塵被吹進眼睛,秋月忙著給她揉眼,道:夫人,變天了,快些上車吧。一行人駕著馬車離去,不再提。

    因著下午突然變天起風,葉祿生眾人隻得退回客房,沈芸見桃花落得滿地,道:可惜了。王茜群不以為然,道:花開花落,都有定數,有什麽可惜的?又傳了飯,女人家吃得少,又見葉家三兄弟喝酒喝得盡興,不好再勸,隻讓卓言、卓圭、卓蘭好生看著,便都退下了。

    葉家兄弟又喝了會子酒,葉祿生道:很久沒這麽聚過了,都怪我這個做大哥的不行。葉祿安忙道:大哥此話言重了,隻是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罷了,怪不得大哥。葉祿生攬著兄弟二人的肩,又是大笑又是皺眉。不知不覺,三人有些醉意,葉祿生道:這般喝酒好生無趣,主人家可有能助興的?這主人家聽了佟福的安排,早就安排好了,笑道:自然有的,幾位少爺請跟我來。

    一行人去了另一個雙層木屋,一推開木門,便聞得一股脂粉香味兒。定睛一看,這屋裏竟有十來位歌舞伎,葉祿生衝主人家一笑:我就說,白日裏聽得的妙音仙樂是從何處來的?這主人家忙給這些個女孩兒遞眼色,都會意,使出渾身解數來,引得三人癡癡的目光。其中有個叫可兒的,身段脾性像極了妙人,葉祿生不由對她多加青睞。葉祿歡酒量尚淺,不一會便醉暈過去,葉祿生和葉祿安嘲笑一回,又接著喝酒,一室緋靡,鬧到了大半夜。第二日醒來,誰敢將此事告訴幾位女人家?隻道都喝醉,在客房睡下了。由此,連著兩夜,兄弟三人都去了木屋尋歡作樂,不用詳述。

    已經出了府四日,葉三也吩咐下人來催過幾次回府,說是就快五月,還得準備大少爺的婚事。葉祿生自是不高興,葉祿安便幫著又拖了幾日。今夜,葉祿生三人又去了木屋。可兒喂葉祿生酒,葉祿生苦笑道:還是你們好,不用讓我做這做那。可兒嬌笑一聲,揮著水袖跳舞,葉祿歡是見過外國的歌舞的,也上前胡鬧一番,逗得眾人一番大笑,好不自在。

    偏偏這夜沈芸身子有些不適,心下想著或許能讓葉祿生生出些憐香惜玉的心思,便不急著找大夫,隻叫新來的丫鬟海棠快快去找大少爺。海棠忙出了門,左右不見人影,隻得出了屋子,又見對麵一木屋燈火透亮,便悄悄過去。靠近了,先聽得一陣陣靡靡之音,又聽見女兒的嬌笑和男人的勸酒聲,海棠哪裏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把臉一紅就掉頭跑。不想,撞到一個過來的小廝,那小廝隻當是個出來透氣的歌妓,便大著膽子摸了海棠一把,調笑道:小娘子若是受不了屋裏的醃臢,不願陪那幾位少爺喝酒,不如就與小生在此作對野鴛鴦如何?海棠不過十六七歲,嚇得不知所措,忙推開那小廝,已是急哭了,還好這主人家在一邊傳喚,那小廝才啐了一口唾沫過去。

    沈芸休息一陣,已是好了些,正往外看時,見海棠抹著眼淚進來了,也不說話,隻一味哭著。沈芸問了好一番,海棠才抽噎著把前後說了。沈芸罵道:不過是讓人碰了一下,難道還掉了一塊肉?說出去沒得叫人笑話。海棠好容易收住了淚,垂首在一邊,沈芸又問道:大少爺呢?海棠遲疑片刻,才把那木屋,那小廝說的話一並告知了,沈芸聽此大駭,道:這桃花林的主人家竟敢做出這等事來!你可看清楚了?海棠直點頭道:我看見卓言他們三個守在外麵呢。沈芸正要往外走,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讓葉祿生回心轉意,此刻貿然前去,搞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便是百害無一益。又是一番忖度,道:海棠你去霜娘那裏,叫她往三少奶奶處來。

    王茜群躺在榻上,不能安寢。玉蘭摸不清自家主子的脾氣,不敢出聲的伺候著。王茜群聽的風聲漸小,問道:三少爺又去佟氏哪裏了?玉蘭搖頭說不知,聽見有人敲門,都以為是葉祿安回來了,王茜群吩咐快快開門,自己下床穿衣。片刻後,進來的卻是沈芸。王茜群看她一眼,笑問:什麽風把你吹來了。沈芸自顧自地坐下,笑道:哪裏有什麽風,隻不過看著三少奶奶屋裏的燈亮得孤寂,來看看。王茜群臉上不快,道:我有什麽可孤寂的?倒是你,想必大少爺還等著你呢,畢竟一般下人丫鬟那有你會伺候人。沈芸不理她話中的譏誚,苦笑道:哪裏要我伺候?自有人掙著搶著去的。王茜群聽得蹊蹺,又見佟霜跟著海棠進來,一時笑道:怎麽,妹妹也不用伺候祿安嗎?佟霜給二人請了禮,才道:剛才海棠急急地來叫我,我以為出了什麽事,這才巴巴地趕來了。沈芸問道:霜妹妹,我問你,三少爺在你那裏嗎?佟霜卻是一臉詫異,又看看王茜群的屋子,道:不在,這幾日我還以為,怕是又歇在客房了吧。沈芸冷笑一聲,道:可憐我們都被蒙在鼓裏,我們夜夜獨守空房,這些男人去有她人的溫柔鄉!佟霜聽此話不入耳,忙勸道:芸姐姐說話好生讓人費解。沈芸拉著二人到窗邊,指著不遠處的木屋,道:都在裏麵花天酒地呢。如此,便把海棠的話又說給二人聽了,王茜群一聽,哪裏聽得佟霜的勸,忙下樓往木屋處去了。佟霜怕出了事,也跟著過去。沈芸聽得樓下傳來動靜,笑道:海棠,我們回房歇息。

    這廂,葉祿生等和歌舞伎鬧得正歡,正是“滿園春色關不住”,突然卓言一臉慌張跑進來,還未說話,就見王茜群手拿一根二指粗細的木棍來了,不等眾人反應,對著歌舞伎便是一通亂打,隻聽得慘叫連連,不一會兒,屋裏就隻剩他們幾人。葉祿安看到自己兩位妻妾,麵上有些難堪,卻又喝道:你來發什麽瘋?王茜群扔了木棍,又見三人衣裳不整,罵道:我來看你們仨怎樣丟現世祖的臉!瞧我回去告訴老夫人,看你們怎麽解釋。說得三人心下慌亂,葉祿生賠笑道:茜群實在小題大做,我們不過是讓這幾個女孩陪著喝酒罷了。王茜群不理,隻道:我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是何緣由,你們到老夫人跟前說吧。佟霜上前勸道:說起來都怪這主人家,什麽人都往裏帶才鬧出亂子。葉祿生忙著說是,這主人家哪裏敢辯解,隻跪地磕頭認錯,佟霜扶著王茜群坐下,勸她消消氣,對著葉祿生等道:先說大哥,你身為兄長,帶著他們犯錯便是沒當好個表率;再說祿安,我知道你心裏一直都擔憂生意上的事,現下放鬆一番是好的,但這次確實過度了;還有祿歡,雖說你年紀小,但好歹是個讀書的,怎麽也不勸勸自家兄長?如今還得看姐姐能不能大量,饒你們一次。說得三人皆是沉默不語,佟霜又道:卓圭、卓蘭,帶大少爺和四少爺回去歇息。等屋裏隻剩他們三人,佟霜才轉身離開:祿安,你好好陪陪姐姐,莫讓姐姐再氣了。葉祿安如何不懂佟霜之意,當下首先要封住王茜群的嘴,才能瞞住葉老夫人,由此才不會對他繼承商船產生影響,於是好言相勸,極盡溫柔。

    佟霜卻是沒回房,來找佟福了,一見麵便問歌舞伎的事,又聽佟福說正是他的主意,抱怨道:爹爹好糊塗!佟福聽了其中過程,嚇道:現在該怎麽辦才好?佟霜想了想道:爹爹一不要承認這些歌舞伎是你找來得;二明日我們怕就會回府,你一定要早些來相送,不要露出馬腳。又交待一番,佟霜才往回走了,突然暴雨傾盆,佟霜穿過桃花林,身上沾了一大片帶水的桃花瓣。離珠嚇了一跳,忙備熱水給佟霜沐浴驅寒。離珠在浴桶邊侯著,佟霜想到當時在木屋裏葉祿安慌張的臉,心微微一疼,緩緩道:變天了啊。

    果然,王茜群這邊算是搞定了,沈芸又是個軟脾氣,葉祿生說幾句也就不敢再有言語,卻因著王茜群的要求,一早便要急急離開回府,佟福隻裝不知為何,客套挽留幾句也就罷了。佟霜一路上沉默,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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