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

    1928年6月4日清晨六點半，在一支騎兵馬隊的護衛下，張作霖被汽車拉到大帥府。

    最老的大帥府是個三進四合院，呈“目”字型，坐北朝南。後來不斷地擴建，規模愈加的宏大了，這個老四合院就成了大帥府的一個局部了。在這個老四合院的東北方向，有一座羅馬式風格的樓房，名曰大青樓，這才是張作霖日常辦公休息之地，張家的主要家眷也住在此樓之中。

    帥府南麵正門兩側都有寬闊的轅門，汽車可以直接駛入。張作霖被抬下汽車，他躺在蓋得嚴嚴實實的擔架上，不時的發出＂shen　yin＂之聲，拐來拐去的，最終到了大青樓。抬入樓中的門廳，士兵們就退出去了，這時他的身邊就隻剩下他的私人醫生杜澤先和衛士長鄭山了。

    看看沒有外人了，張作霖停止了＂shen　yin＂，自己坐了起來，甩掉頭頂的大頭兵的破帽子，左右看看。

    “媽了個巴子的，裝病也累人！呸！”他吐了一口嘴裏的黑口水，他滿嘴都是煤砟子。

    “鄭山。”

    “有！”鄭山啪的一個立正。

    “好小子！行！不過你就別在這兒裝了，我心裏有數，你小子傷的不輕，杜大夫！你給他找個好正骨大夫，他八成是傷了肋骨。傷筋動骨一百天呐！你就給我歇一百天，養傷去吧！”

    鄭山感動得熱淚盈眶，他說道：“大帥，小的沒事，能侍候您。”

    “行了，忠心夠了，再說就假了。不過你走之前給我找兩個保靠的，安排好大青樓的崗哨。行了，走吧！”

    “是！”

    鄭山哽咽著離開了大青樓。

    杜澤先趕緊找人伺候著給大帥洗澡，他的身上還真是有傷，不過都是皮肉傷，除了青腫之外，還有流血的地方。洗完澡還真的要包紮一下。

    不過這不算完，他還讓杜澤先做了幾處看起來很嚴重的包紮，包在頭上礙事，主要位置是胸部，這是騙人的假象。

    杜澤先從現在起，就不能離開大青樓一步了，這都是作假和保密的需要，他還有一個任務：多找幾名可靠的，還要有名氣的大夫，輪流到大青樓“出診看病”。

    張作霖也累了，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覺，直到中午起來吃飯。這可是大人物的生活習慣——晚上不睡覺，上午不起床！

    下午，張作相來了。

    他是先一步回到東北的，到吉林整頓軍務，今天是從吉林城遠道趕來的。其實來看望大帥的人很多，都被擋了駕，而張作相是他要等的人，在見張作相之前他誰也不想見。

    除了張作霖的私人醫生、貼身護衛之外，皇姑屯現場的黃顯聲是第一個見到大帥的官員，那是為了處置現場，第二個見大帥的就是張作相。

    在東北軍中，稱呼中帶有“帥”字的隻有三個人，第一個是張作霖，稱為“大帥”；第二個是張學良，被稱作“少帥”；第三個就是張作相，他被稱作“輔帥”（張作相字輔忱）。由此可見張作相在東北軍中的地位有多高！

    張作相比張作霖小六歲，他們的名字相似，卻不是親兄弟，連親戚關係都沒有，純屬於巧合，他們稱兄道弟的是結盟兄弟的關係。他們結盟為兄弟是因為早年間張作相曾經在槍林彈雨中，舍身忘死，隻身救出張作霖脫離危險，也就是說他對張作霖有救命之恩。

    張作相是極有能力之人。軍事上他久經沙場，在戰場上是一員勇將，軍事謀略堪稱將帥之才。政治上沉穩老練，應付日本人的很多外交活動都是他在主持著，對日本人的事情都不是好辦的差事。行政上，他與東北軍中幾位元老決然不同，有能力，有遠見並且能夠為官清廉，這在東北軍的高級將領中是絕無僅有的。東北軍的元老級人物中，大貪官比比皆是，例如眾所周知的常蔭槐、吳俊生、湯玉麟都是老虎級的大貪官。曆史上，東北軍失去勢力之後，張作相賦閑隱居於天津，日本人用盡了威逼利誘的手段，許以高官厚祿請他出山，均被張作相拒絕，他也因此丟掉了在東北的家產而成了“窮人”。由此可見他也是極有骨氣之人。可以說張作相基本上接近於十全十美的人物。

    張作相今年46歲，正值壯年，張作霖休息的房間在二樓，他風風火火的一路跑著就上了樓，高筒馬靴踏著樓梯咚咚的響。他們二人互相都很熟悉，張作霖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張作相來了，他剛睡醒，還沒起床，聽得張作相的聲音，立刻就下了床向門外迎去，此時張作相已經推門進來了。

    這兩兄弟就在房間當中見麵了。

    張作相很吃驚，因為他得到的消息是大帥重傷。皇姑屯出事時他已經過了通化，聽到這個消息，一路上心急如焚。沒想到張作霖不但沒有躺在床上，而是笑嗬嗬的站在他的麵前！一時的詫異讓他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拽著張作霖的手臂轉圈，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看，嘴裏嘟嘟囔囔的：“咋地了？大哥，咋地了？”有點語無倫次，聲音還有點哽咽。

    張作霖個子小，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張作相的胸前，笑著說道：“輔忱老弟，別看了，老子沒事，這身臭皮囊結實著呢！身負重傷的話是騙人的，沒想到先把老弟給騙了。哈！哈！......”

    張作相比張作霖高了半頭，他一巴掌拍在張作霖的肩頭，還沒笑出來，一咧嘴“嗬！嗬！”的就哭了出來，他摟過張作霖的肩膀，鼻涕眼淚的就下來了。

    “嗨！嗨！幹嘛哪！我這剛洗完澡，換身幹淨衣服，可不是給你擦鼻涕的。......好了，好了，坐下說話。”

    張作霖說話的聲音也不正常了，帶了悲音。生死兄弟，差點陰陽兩隔，也是悲喜交加呀！

    此時隻有兄弟情誼，沒有了國家元首的威儀。可惜這個感人的場麵沒有觀眾，隻有兄弟二人。

    待情緒穩定了，二人坐下來，張作霖親自執壺倒了兩碗茶水（室內沒有閑人，隻有他們兄弟倆，隻能喝自助茶），這才慢慢的說話，張作霖簡述了皇姑屯的過程和東北軍的臨時處置。至於事先的警覺，有意的躲避他當然不會說，說了，他的兄弟也無法理解。兄弟二人就開始了密議。

    張作相說道：“雨亭大哥的處置是對的，小弟我讚成。我們應付小日本多年了，也忍耐了多年。癩狗還會呲牙呐，何況人呢！日本人這殺人的手段也是太過歹毒，不給他點厲害他也不知道收斂。

    日本人在東北的關東軍隻有一個14師團，此外就是南滿鐵路守備隊，合在一起不過三萬人，隻有幾架偵查機，連空軍都沒有。在朝鮮有兩個日本師團，也是三萬人，還有朝鮮二鬼子的一個師團。這點人不算什麽，小日本要想跟咱們幹，他就得調國內的兵。這兩年日本人的日子也不好過，正鬧什麽‘經濟危機’，他們的兵也未必派的出來。就算他派來了，又如何？腦袋掉了碗大的疤！這時候也隻能拚了！”

    張作相說不懼日軍的話，有壯膽長誌氣的意思，也有一些根據，總體上說，東北軍的人數和軍事裝備占優（當前的駐軍，沒算日本國內的援軍），日本人國力和軍隊素質占優。

    此時的張作霖、張作相，乃至東北軍對日本人的態度和能夠采取的措施都是處於重重的矛盾之中，強硬和軟弱都有。

    刺殺之仇，深入骨髓！那是必須要報仇的，“友誼”“親善”暫時就不要想了。

    東北軍對關東軍的優勢是他們強硬的底氣，而日本國對東北軍的優勢又迫使他們不得不“講究策略”，不得不隱忍。

    東北軍的裝備強於關東軍？不是瞎說吧？

    先看看軍工生產的能力：

    當前（1928年）沈陽擁有亞洲第一規模的軍械生產能力，每天的軍火產量可以武裝一個營！當時的東北共有兩座大型兵工廠，一座是奉天兵工廠（位置在城東），一座是奉天迫擊炮廠（在鐵西）。這兩座兵工廠無論是規模還是生產力，都位居亞洲前列，連日本國內都沒有這麽強大的綜合性的兵工廠。奉天兵工廠占地4000多畝，擁有機器8000多部、職員1000餘人、工人1.8萬餘人，是超大型的工廠企業。

    每月可以生產步槍5000支（半個師的裝備），輕重機槍產量可以達到每月100挺，子彈每月可以生產1500萬發！每年可以生產火炮200餘門、炮彈20萬枚，還能製造口徑100毫米以上的火炮，甚至能製造口徑達240毫米的重型榴彈炮（海防炮）。而且其槍管用鋼可以自己生產，炮鋼正在試製。這個生產力不比日本低多少。

    曆史上，張學良一槍沒放丟掉了沈陽，這個軍工基地使得日本人的軍火生產能力翻了一番。

    不僅如此，奉天兵工廠還有自己研製槍炮的技術人員，東北軍普遍使用“遼十三年式步槍”就是奉天兵工廠自己研製的。

    再看軍隊：

    東北軍擁有一支完備的空軍：裝備飛機約300架，共5個航空兵隊，這是中國最強的空軍力量。並且飛機的品種齊全，從大型的轟炸機到戰鬥機、運輸機、偵察機樣樣齊備，航空炸彈也是品種齊全，連毒氣彈都有。飛機的來源為購買和西方列強贈送，或者是戰場上繳獲的。現代人都會知道空軍多麽的重要。

    曆史上，張學良易幟歸順中央之後，蔣介石圍剿江西的紅軍所用的轟炸機就是向張學良借來的。

    有關毒氣彈之事，有事實為證，就是在今年（1928年）張學良與傅作義大戰於涿州，張學良不懂國際法，在戰鬥中使用毒氣彈，還請西方記者觀摩，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了東北軍使用毒氣彈！

    東北軍擁有海軍，但是東北的海軍太小了，還不夠日本的一艘大型艦隻的噸位，我們就不說了。

    東北軍的陸軍裝備了坦克裝甲車，擁有坦克裝甲車二百多輛（坦克裝甲是中國軍隊的獨一份，連蔣介石都沒有）

    現在的東北軍，隻計算奉係自己的嫡係部隊就有40多萬（大部分還在從關內後撤的路上），加上附庸部隊有60多萬人。

    從部隊人數上、裝備上，東北軍是不懼目前在東北的日軍的，加上朝鮮的日軍，東北軍也未必戰敗。

    這就是張作霖敢於vs日本人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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