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樓裏張作霖的休息室，參與商議的有四個人：張作霖、張作相、熙洽、趙三本。商議的範本就是趙三本的建議書，趙三本的建議是：迎宣統回北京是當前的上選策略。

    張作相首先說話，他說道：“大帥，我們恢複優待清室的條款，接溥儀回京，恢複帝號。這個舉動會遭到不少人的反對呀。中原的百姓不少人受革命大潮的影響，他們可能會說這又是一次張勳複辟。特別是國民黨等派係，他們中不少人是仇視滿清王室的，當年同意優待條款那是不得已，今日的形勢已經不複當初，因此，很多人會強烈反對的。對此，我們應該怎麽辦？我說趙三本，你可想過。”

    張作相私下裏可以和張作霖稱兄道弟，在外人麵前，張作相就要稱呼張作霖為大帥了。

    不過他一說到趙三本就想笑，今天是辦正事兒，否則他也想喊他“吃貨”，這名字太有意思了。

    趙三本說道：“大元帥、輔帥，我想到了兩點，第一，讓溥儀寫罪己詔（就是皇帝的檢討書），對張勳複辟時的重新登基的行為作深刻的檢討，並主動提出減少民國提供的銀兩。就是把姿態降低一些，使得民眾有個心理安慰。第二，利用報紙等宣傳手段，徹底的批判馮玉祥的北京政變。我中華乃禮儀之邦，國人還是講道理的，用道理說明廢除對清室的優待條款是錯誤的，是對中華民國國家利益的損害。我們要占據道義的高處，揭露痛斥馮玉祥的小人嘴臉。我們把道理講透徹，讓反對者無言以對，無法反對。今後誰再敢驅逐宣統、廢除優待條款，就要顧忌到自己的名聲，敢不敢與小人為伍？”

    張作霖說道：“‘占據道義的高處’這個話說的很好，就像打仗占領製高點，讓別人無話可說。好，好！如果你能批倒了馮玉祥，讓他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還會有一個順帶的好處，那就是逼馮玉祥下野，即便他硬挺著不下野，他的西北軍一派的勢力也算完蛋了。這可是大好事，利國利民。想想這些年來，馮玉祥就是個攪屎棍，這些年來很多的內戰，差不多半數以上都是他攪合的，讓本來就虛弱的國家處於不斷的動亂。沒有了他，中國就安定了不少。他這就是在幫日本人。趙三本，說說看，你怎麽批這個倒戈將軍？”

    張作霖這個話雖說有點偏激，但是細數一數，馮玉祥掀起的動亂還真不少，並且都是規模較大的全國性的動亂。每一次大動亂都會造成幾個省，數千萬人遭災，讓虛弱的中國雪上加霜，得不到恢複喘息的時機。國家衰弱，自然就會遭到列強的欺淩，所以說他幫日本人倒是沒有說錯。他反叛北洋政府的行動，如果刨根問底的話，那是蘇聯人策劃的，馮玉祥或者是被蘇聯人利用，或者做了蘇聯人的走狗。反正是個吃裏扒外的勾當。

    趙三本的建議書上已經有了批判北京政變的要點提綱，因此，他就對照著提綱，一條一條的解釋。

    他說道：“大元帥，我按著提綱來解釋：第一、驅逐宣統違背了法理。中華民國從何而來？法理上是清室的禪讓。此舉使得‘五族共和’失去了正朔，五族共和也就等於滅亡了。因此，政變讓中華民國違背了滿族、蒙古族、回族和藏族的利益，失去了民族團結的根基。滿族人、蒙古族人這幾年的反應就說明了這一點（北京政變到現在有四年了）。在動亂的年代裏，民族間的離心離德是國家的大患。”

    “第二、對清室的優待乃是一種國際信義條約的責任。中華民國失去了信義，如何立於世界各國之林？子曰：人無信而不立！作為國家，豈能不講信譽？世界上像英國這種有君主的國家很多，他們如何看中國？信誓旦旦簽訂的條約，這才幾年，就被踐踏了！我中華文明古國在世界麵前名譽掃地。”

    聽到這裏熙洽來了精神，他說道：“大帥，趙三本說的不錯。馮玉祥其人就毫無信譽而言，是有名的倒戈將軍。到現在（1928年）為止，他已經倒戈反叛了七次：第一次、灤州起事他叛清；第二次、護國運動叛袁世凱；第三次、武穴停兵叛段祺瑞；第四次、北京政變叛吳佩孚；第五次、他拉郭鬆齡反叛大帥；第六次、五原誓師他又叛了北洋（蘇聯人是幕後策劃者）；第七次、就是去年，國共分裂，蔣介石屠殺共產黨，他馮玉祥也跟著幹，叛了他昔日的朋友共產黨（馮玉祥的部隊中有很多共產黨人，是李大釗安置的，馮玉祥與共產黨絕交，驅逐了他們）。馮玉祥就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他是個全無信義之人。三國的呂布反叛兩次被罵做‘三姓家奴’，馮玉祥反叛七次應該算個什麽？應該叫百姓家奴。”

    熙洽板著手指頭，一個一個的數，敘說著馮玉祥的反叛經曆。罵起馮玉祥來也是語言犀利，不愧他自稱的皇族身份。但是他不知道，曆史上的明年，1929年，馮玉祥還有最大的一次反叛，那就是反叛蔣介石挑起中原大戰，讓中國的數省遭遇兵禍和戰火，這是馮玉祥的第八次反叛。

    旁邊的張作霖笑著說道：“好好，罵得挺有勁，這一段文章就歸你來寫。”

    等他們說完了，趙三本繼續說道：“第三、欺人之弱，乘人之危，以強暴行之。這是堂堂中華民國之所為嗎？就不怕世界各國笑話？中華民國還要臉麵嗎？馮玉祥在故宮前架起大炮，限溥儀兩小時之內搬出紫禁城。百姓搬家兩小時也不夠，帝王之家，在皇宮裏住了兩百年了，竟然要兩小時搬出來？宣統皇帝手無寸鐵，拿一支步槍他也無法反抗，何須用大炮？倚強淩弱算什麽本事？一副強盜的嘴臉，全無人性。再者說，宣統是個無權無勢也沒有兵的退位皇帝，他與民國沒有衝突，也沒有瓜葛，就是每年拿四百萬的優待費。你馮玉祥有何理由去革一個過氣皇帝的命？有本事你拿大炮打日本人去！”

    “第四、馮玉祥的北京政變有分裂國家的隱患。在英國，女王的存在是一個團結的象征，她維護著日不落的大英帝國。宣統雖然不具備國家元首的地位，但是中國當前的形勢不也是這樣嗎？東北、蒙古、寧夏、甘肅、新疆、西藏、西康、青海，這些地方將不穩定，這些地方還要不要？例如：蒙古鬧獨立有蘇俄入侵的原因，但是北京政變之後，導致蒙古族人不認同大中華。蒙古隨即（一個月後）就廢除了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的君主地位，宣布成立蒙古人民共和國，此後不久就殺害了哲布尊丹巴。蒙古族人與我中華漸行漸遠，與中央離心離德。這其中有沒有北京政變的因素？還有東北，日本人也在那裏搞東北分離，東北的滿族人還認同大中華嗎？”

    “第五、皇宮內的財產損失巨大。士兵衝入皇宮，宮內的太監四散奔逃，皇宮裏沒有了主人，秩序大亂。被私吞的財寶無數，很多國寶級的字畫、皇宮檔案裏的珍貴資料被當作廢紙處理掉了，其損失不亞於八國聯軍進北京。後來的專家有所清理，要讓專家們列出清單，能估價的給予估價，全部明細在報紙上公布出來，這筆賬要向馮玉祥索賠。”

    熙洽：“對，要他賠出來！這些都是國家的財產，不能無緣無故的就沒了！”

    趙三本繼續說：“大元帥，我想到的就是這些。有了這些措施、鋪墊，就可以接宣統返京了。為了放低身段，縮小影響，最好就不要讓他住在皇宮裏了，可以在頤和園裏收拾出一塊地方（頤和園很大，不能都給他，給他一角即可），作為他的行宮。當初的優待條款裏就有安排在頤和園這一條，這是符合約定的。”

    張作相說道：“還有一件事也可以加進去，或者另外行文，那就是馮玉祥在河南的毀佛行動，他背叛了中華的文化，不配做中國人！

    大帥，我看這個路子還可以，如果能夠安置好了宣統就為穩定東北、穩定邊疆創造了一個好條件，日本人要吞並東北可就難多了，國家花幾個錢還是值得的。剛才說到讓溥儀發罪己詔，並自己降低白銀數量。我的意見此事應該重新考慮，這是因為經過這幾年的變化，需要溥儀供養的人已經減少了，他現在用不了那麽多的錢了。讓他自己減到二百萬兩，我們加一點，給他兩百五十萬兩也夠用了。這樣可以減輕一些負擔，畢竟四百萬兩太多了。”

    馮玉祥加入了基督教，並且命令全軍信奉基督，他為毀佛找了個理由，說佛教進行奴化教育，毒害了中國人。實際上是因為他的西北軍不從事生產，沒有財源，龐大的部隊靠什麽維持？除了橫征暴斂，就是編理由殺富，以搶劫為生（在中國，靠打劫吃飯的部隊不少）。結果，中國曆史悠久的大寺廟，如洛陽的白馬寺，號稱中國首刹的開封相國寺，嵩山少林寺等等都毀在馮玉祥的手裏。

    張作霖說道：“輔忱老弟差矣，按照條款，那四百萬是可以用新幣四百萬元支付的。袁大總統那時候，這兩者沒有差矣，現在的差別可就大了。因此，我們按數給，一元不少，咱們這點錢花的不冤枉，值。明年就是別人的事兒了，我就管不著了。”

    銀子與大洋（銀元），他們本應該基本等價的，重量都是一兩（一斤等於十六兩，一兩等於31.25克）。大洋是四分之三的白銀，四分之一的鎳鑄造的，價值低於純白銀，這是火耗加銀行的利潤再加上政府的信譽來擔保的，在銀行兌換，等價於一兩白銀。

    但是，後來鑄造大洋的品質越來越縮水，並且逐漸的發行紙幣來代替金屬幣，大洋的貶值就在所難免了。民國時期，不同版本的大洋價值不同，在1928年的時候，基本上是一兩白銀等於五到十個大洋，差距已經很大了。最值錢的是袁大頭，就是有袁世凱頭像的大洋，它與白銀是一對一的。

    所以，交給清廷的四百萬已經不是當初的四百萬了。不過貶值的四百萬也夠宣統皇帝用了，就像張作相所說，現在需要宣統贍養的人已經不多了。純粹從軍餉算，這些錢夠三到五萬士兵的軍餉，算上武器裝備彈藥糧食等差不多也可以養五千到一萬人的軍隊，對於溥儀，數目還是不小。

    其實對於現在的溥儀，他自己的財產也不少，沒有這個錢他也能生活的很好，恢複優待條款更多的是名義，他住在頤和園，有皇帝的尊號，這就足夠了。

    ......

    熙洽領命還要前往北京，再請出一個人來，共同前往天津執行說服溥儀的工作。

    這是因為熙洽的地位，聲望遠遠不夠，他的那個“皇族”在溥儀麵前什麽也不是，讓他去找溥儀，門兒都進不去，見麵的資格都沒有。所以還要找一位大佬級的人物，由熙洽傳達張作霖的意圖，做各方的聯絡工作。

    這位大佬就是王士珍，他是北洋的元老，最早的北洋三傑之首，又是前清的舊臣，目前在北京城裏。王士珍現在還是個大忙人。他忙什麽呢？他在組織北京的維持會，目的是避免眼前的動亂給北京城帶來損失，維持北京的穩定，避免在北京城裏打仗，避免戰亂。他這是在做善事。正常情況下，請他出山應該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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