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告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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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此時已經筋疲力盡了,並且士氣低迷,再加上目睹或聽到牟田口廉也的斃命,更加士氣衰竭。接替牟田口廉也指揮權的森田徹中佐毫不猶豫地下令停戰撤退,反正挑起戰端和惹起大禍的“主犯”牟田口廉也已經喪命,森田中佐沒有了顧慮和阻力,到時候把敗仗責任推到已經死了的牟田口廉也身上就可以了。不過,日軍此時“撤退”的同義詞就等於“突圍”,因為中國軍隊的幾百輛坦克已經在日軍兩翼和側後匯聚成一道鋼鐵長城。“停止攻擊!”森田中佐火急火燎地吼道,“撤退!撤退!”

    實際上也都感到心驚膽寒的日軍基層官兵們對這個命令自然是求之不得,紛紛不再繼續衝向宛平城,回身撤退。盡管在撤退,並且這種撤退就是敗逃,但日軍還是保持著隊形整齊,敗而不潰、退而不亂。塹壕裏的前沿指揮部裏,杜聿明急忙拿起無線電對講機呼叫:“建鎬!日軍撤退了!正在回身突圍!”

    “我知道了!”蔣緯國已經看到一大團日軍猶如黃色渾水般以顧頭不顧腚之勢朝著自己這邊跑來。“給老子攔住!”雖然蔣緯國心驚得兩腿再次發抖,但還是下達了死戰不退的命令。

    放下對講機的杜聿明拔出手槍,高高地舉起,孫立人拉住他:“團座,你要幹什麽?”

    “反擊啊!”杜聿明驚愕地看著孫立人。

    孫立人猶豫了一下:“弟兄們衝出塹壕,傷亡率就要大大增加了。我觀察過,日軍現在的可戰之兵估計不超過兩千人,並且彈藥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兩個裝甲營應該撐得住,頂多損毀一些坦克吧!”

    杜聿明瞪了孫立人一眼:“別開玩笑了!”他頓了頓,低聲說道,“坦克更重要啊!”說完,他猛地舉槍扣動扳機,“弟兄們!鬼子跑了!殺啊!”

    士氣早就達到沸點的官兵們紛紛熱血沸騰、龍精虎猛地呐喊著躍出塹壕,對撤退的日軍展開追殺。杜聿明親自坐上一輛坦克,投入戰局。孫立人在塹壕裏舉起望遠鏡,他立刻看到,撤退中的日軍並沒有抱頭鼠竄、陷入混亂,而是井然有序、有條不紊,如果換成是中國軍隊,十有八九是各部爭相奪路而逃,甚至自相踐踏,但日軍仍然保持著很高的戰鬥素質,衝鋒時位置最靠前、此時撤退時位置最靠後的日軍雖然知道殿後是凶多吉少的,但紛紛承擔起殿後責任,重新趴在地上、伏在彈坑裏,對追殺過來的國軍展開逆襲,從而掩護同伴能平安撤退。出現在空曠野地上的國軍官兵們沒有了塹壕的保護,立刻一排排地在日軍的逆襲子彈中血水四濺,前赴後繼地撲倒在地。沒有遮擋物的火力對射,雖然雙方傷亡基本上是一比一,但對日軍而言,顯然比剛才一邊倒地挨宰更劃算。孫立人還看到:一個倒在死人堆裏奄奄一息的日軍士兵在看到國軍士兵經過自己身邊時,拚盡最後一點力氣拉響身上的手榴彈,拉著身邊四五個國軍士兵一起在爆炸火球中同歸於盡。

    忍住痛心,孫立人輕輕地歎口氣。其實,孫立人剛才跟杜聿明發生的一點“矛盾”基於思想理念的不同:坦克和士兵的人命,哪個更重要?在美國,肯定是後者,在中國,答案則非常沉重。雖然人命無價、坦克有價,人是獨一無二的生命,坦克是可以批量製造出的死物,但對於眼下的中國軍隊而言,一輛坦克起碼比一個排的士兵更加金貴。一個排的幾十條人命,如果都沒了,全排撫恤金滿打滿算不過一萬元法幣,而一輛三號坦克,造價是兩萬五千美元,折合七萬五千元法幣,更何況坦克是有錢也難買,而人命…中國最多“最便宜”的就是人命。

    “組織挺身隊!”看到部隊撤退道路被嚴陣以待的國軍坦克群給阻擋並且衝上去的士兵成片成群地倒在坦克機槍的火力網中,森田中佐急紅眼地下達了這個自日俄戰爭結束後至今還沒有再下達的命令。日軍口中的所謂“挺身隊”就是敢死隊,就是人肉炸彈,簡稱“肉彈”。由於日軍在剛才對宛平城的攻擊中幾乎沒能進入一百米範圍內,所以雙方官兵沒有爆發肉搏戰,並且一百米也超過手榴彈的投擲距離,因此日軍眼下擁有的手榴彈還是非常多的。隨著森田中佐的命令,數以百計日軍輕傷員被編成挺身隊,“廢物利用、發揮餘熱”,懷抱手榴彈,因為絕望而瘋狂地衝向前麵道路上的國軍坦克。

    “我操!”看到一大股日軍猶如從地獄裏被放出來的惡鬼般歇斯底裏、氣勢洶洶地撲來,蔣緯國先嚇了一跳,隨後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很顯然,日軍已是狗急跳牆外加黔驢技窮,所以爆發出了本性裏的瘋勁。“媽的!”蔣緯國拿起對講機,“都給老子衝!我們是裝甲部隊,要是被鬼子步兵給嚇退,簡直讓人笑掉大牙!給老子打死這些王八蛋!撞死他們!軋死他們!”

    堵截日軍退路的國軍坦克開足馬力,一邊掃射一邊衝向日軍。暴雨梨花般的機槍火力中,一個又一個日軍肉彈被擊斃或被打爆懷中手榴彈,在遍地煙火般的爆炸中屍骨無存。實際上,當日軍肉彈衝向國軍坦克時,在肉彈後一起衝鋒的日軍步兵也在全力參戰,用精確槍法射殺國軍坦克頂部的機槍手。自然而然,頂部機槍手被射殺或不得不縮頭躲避時,觀察視界就會隨之大大縮小,畢竟坦克前端的觀察口隻有巴掌大,這樣一來,坦克兩側就出現了視角盲點,更加有利於日軍肉彈的攻擊。蔣緯國親眼看到,一輛二號坦克的車長原本在坦克炮塔上艙門伸出上半身進行觀察和指揮,但猝然腦袋中彈,陣亡並跌入坦克車艙裏,一個日軍肉彈趁機從坦克一邊迂回跑過去,鑽入坦克底盤下並拉響身上的手榴彈,霎那間,一團火球在坦克下猛地綻放開,負重輪被炸得四散亂滾,履帶則被炸得彎曲變形,坦克一下子癱瘓在原地不動,同時燃燒起烈火,裏麵的裝甲兵肯定都凶多吉少了,要麽被炸死,要麽被震死,要麽被燒死。

    “日!”蔣緯國看得很心痛,十分之九為裝甲兵,十分之一為坦克。

    “步兵跟上!”趙誌華在對講機裏吼道,“保護坦克!都他媽的忘了‘步坦協同’了?”

    裝甲營裏的步兵們急忙跟在本戰鬥組的坦克的後麵,依托坦克為掩護,掃射衝來的日軍肉彈和步兵。亡魂喪膽的鬼哭狼嚎聲中,不少受傷倒地的日軍被滾滾開上前的坦克給活生生地碾成肉餅,國軍裝甲兵們之所以這麽做,一是這樣更解恨,二是炮彈子彈珍貴,能省就省。

    蔣緯國本打算再次參戰的,但龍雲峰在孫濤的強烈要求下,把坦克開到了交戰區域外延,所以蔣緯國在這場戰役的最後一小時是完全的旁觀,他看到蜂擁而上的己方坦克們、步兵們以砍瓜切菜、風卷殘雲之勢和近乎屠戮的方式在掃蕩著戰場上的殘餘日軍。“夠了,我已經比原先那個蔣緯國要勇敢多了!”蔣緯國暗暗地想著。

    驚心動魄的槍炮開火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悲痛欲絕的咒罵聲、狼藉遍地的殘肢斷臂、血肉模糊的人頭、千瘡百孔的軍旗、鐵甲浴血且履帶間黏著爛肉夾著碎骨的坦克…匯聚成了宛平城戰役的最後一幕。夕陽西沉的時候,這場宛平城戰役也正式落下了帷幕,牟田口廉也死後成為戰場上日軍最高指揮官的森田徹中佐眼看突圍無望,在絕望中先燒掉了第一聯隊的軍旗,然後開槍自殺,第一大隊大隊長江口四郎、第二大隊大隊長石田壽、第三大隊大隊長一木清直也都死於激戰。雖然有一些漏網之魚突圍逃脫,但聯隊長斃命以及聯隊軍旗被焚毀,標誌著日軍華北駐屯軍步兵旅團第一聯隊在嚴格意義上被全殲。

    晚霞下的宛平城北東南三麵野地上是一幕地獄式畫麵,遍布彈坑的焦土因為雙方炮彈的耕耘而鬆軟得猶如糯米,原本因為長滿草木而呈現出翠綠和生機的地麵此時被象征著毀滅和死亡的黑紅兩色給覆蓋了,同時又是一個恐怖絕倫的屠宰場。盡管蔣緯國已經有了“經驗”和心理準備,但他從坦克裏爬出來看一下戰場後還是忍不住彎腰大吐特吐。空氣裏的血腥味和硝煙味已經濃烈刺鼻得令人窒息,一腳踩下去,泥土陷到腳脖子深,並且不是鬆軟,而是黏糊糊,因為大量人血和被炮彈炸成齏粉碎末的泥土混合起來成了“紅豔豔、濕漉漉的血泥”,幾個地形稍微低點的地方已經因為血水的匯集而變成了幾個“紅色小水塘”,各種奇形怪狀、支離破碎、四分五裂的人體組織和七零八落、散亂如麻的武器裝備在戰場上拋灑得遍地都是。蔣緯國左一眼看到幾個人頭猶如沒人管的皮球般滾在地上,右一眼看到一具好像被殺人狂魔開膛破肚的屍體橫臥在地上,血淋淋的內髒就"chi luo"裸地暴露在空氣中,並且舉目望去到處是這種慘絕人寰的畫麵。蔣緯國扭過頭,再次嘔吐,幹嘔起來,他越嘔越惡心,越惡心又越嘔。

    蔣緯國滿鼻是血腥味、硝煙味以及自己身上的汗臭味,滿眼是死人和殘缺不全的死人,滿耳是驚天動地的歡呼聲。結束戰鬥後鬥誌沸騰的第918團和炮兵第10團的官兵們正站在屍山血海裏放聲歡呼,盡情地發泄心中的勝利喜悅,同時還有另一股更加震天撼地的歡呼聲,來自宛平城西邊、永定河對岸,十萬以上的老百姓在觀看了持續三個小時的“戰爭大片”後,在揪心了三個小時後,終於見到本國軍隊獲勝,爆發出的激動和歡呼比參戰國軍官兵們更加強烈。開戰前,匯聚在盧溝橋對岸的老百姓超過五萬,實際上,永定河對岸雖然不是交戰區,但畢竟距交戰區太近,觀戰是存在極大風險的,戰鬥中,河對岸老百姓死傷了足足五百多人,有的死傷於流彈,有的死傷於誤打誤撞飛過去的炮彈,盡管如此,隨著戰事展開和激烈持續,還是有越來越多的老百姓趕來觀戰,此時的“現場觀眾”人數已經突破了十萬。在球賽現場看球賽都讓人熱血沸騰,更何況是在前線戰場看軍隊打仗。老百姓們的歡呼聲堪稱排山倒海:

    “打贏了!國軍打贏了!國軍萬歲!”

    “小鬼子都被消滅了!一下子消滅了這麽多小鬼子!怕是好幾千吧?”

    “什麽好幾千,起碼上萬!”

    “媽的!忍這些小鬼子到今天,總算讓他們知道我們中國人的厲害了!”

    老百姓在歡聲雷動、歡呼雀躍並準備勞軍慰問品時,現場的中外記者們有的以百米衝刺速度狂奔回去,準備搶在第一時間報道這個絕對震驚中外的特大新聞,更多的記者試圖通過盧溝橋,進行戰地采訪,獲得第一資料,但被第918團的官兵們阻擋在橋頭:“平民不允許過橋!戰鬥剛結束,還有日軍散兵遊勇,天也快黑了,宛平城四周是非常危險的!不許過來!”

    與此同時,第918團的官兵們正在爭分奪秒地打掃戰場,由於天就要黑了,所以官兵們人手一支火把,並且在戰場上的空地間點起柴木篝火,宛平城的城牆上也打開數十道大功率探照燈。“加派人手在宛平城和戰場周圍進行巡邏戒備,防止日軍散兵遊勇搗亂或增援部隊的偷襲。”蔣緯國一邊乘坦克從城外返回城內一邊用無線電吩咐道,“弟兄們給我好好地記住,對於倒在戰場上的鬼子兵,不管死透了的還是還有一口氣的,都給我補上一刺刀!誰對鬼子發善心,就等著鬼子拉著你同歸於盡吧!還有,就是有鬼子舉手投降了,也要睜大眼看清楚,防止他手裏藏著手榴彈準備拉著你一起死!”蔣緯國重點囑咐著,畢竟日本人的頑悍是眾所周知的。另外,雖然此時永定河對岸記者如雲,但天已經黑了,光線昏暗,補刀不會被發現,就是被發現也很難被照相機或攝像機拍下來從而成為“中國軍隊殺害戰俘的罪證”。蔣緯國雖然知道《日內瓦公約》,但那東西在他心裏跟擦屁股紙沒區別。“我們自家兄弟的遺體都要好好地抬進宛平城裏,至於鬼子的屍體,暫時扔在原地。”蔣緯國補充道,雖然眼下是盛夏,但屍體過一晚上也不會爛掉,夜裏清理屍體比較麻煩,並且還要留到明天白天時用來拍照片。

    回到宛平城內後,蔣緯國急匆匆地趕到團部。城內一片繁忙,數十個火堆、數百個火把以及同樣多的車燈、探照燈讓宛平城內燈火通明,雖然城內基本上未被戰火波及,隻有少數炮彈流彈落進來,但城內也血腥味異常,醫護兵和幫忙的士兵們川流不息地來往於順治門和永昌門,絡繹不絕地抬進來一個個放在擔架上的傷兵,血水淋漓滴濺了一路,傷兵們的痛苦哼叫"shen yin"聲在蔣緯國聽起來異常刺耳,他盡力不去看,跟著傷兵一起進入城內的還有一輛輛滿載而回的汽車,車上堆滿了從戰場上搜集來的戰利品,日軍的鋼盔、步槍、機槍等,還有武士刀和太陽旗,開車的汽車兵無不喜形於色,與此同時,大批官兵在外麵死人堆裏忙碌著,除了搜集戰利品外,還順便“處理”日軍。看到倒在地上的不吭聲的日軍(要麽死了,要麽重傷,要麽昏迷),官兵們都直接補上一刺刀(不開槍,開槍浪費子彈,也容易驚動河對岸的中外記者);看到醒著並且發出聲音的日軍,如果受傷很重,也是補上一刺刀(用自家的寶貴醫藥去救治受傷日軍,這在蔣緯國看來根本就是腦殘行為),如果受傷不重並且在舉手乞降,確定對方沒暗藏一顆手榴彈或一把刺刀後,官兵們會將其收押,但基本不會提供醫治,傷口能好就好,傷勢惡化就拉倒;還活著並且試圖反抗的日軍,哪怕是一級殘廢也一律打死。

    團部裏,高級軍官們聚集在一起,一個個渾身都充滿了血腥味、硝煙味、汗臭味,並且滿麵風塵、疲倦、喜色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複雜神色。參加過實戰的軍人才是“真正的軍人”,經過這一戰,蔣緯國發現杜聿明、孫立人等人身上的氣質都與戰前大不一樣了,他估計自己可能也有這種氣質上的變化。這很自然,見過血,人肯定就變了,在精神上得到了質的升華。

    “共有三十八封電報。”齊學啟苦笑著把一疊紙遞到蔣緯國麵前,“五封電報來自委員長,秦市長發來了三封,佟將軍發來了三封,馮將軍兩封,張將軍兩封,還有二十三封分別來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