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告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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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緯國先灌下一杯涼茶,然後點起一根香煙,認真瀏覽這些電報。蔣介石這五封電報的內容是不用說,第一封是詢問蔣緯國宛平城局勢到底怎麽樣,第二封是看到蔣緯國沒回複後急忙再問(蔣緯國此時已經帶著部隊在作戰,哪有時間回複蔣介石的電報),第三封接著問,第四封繼續問,第五封還是問。蔣介石在這五封電報裏第一是詢問宛平城局勢,第二是詢問蔣緯國本人安危,並且語氣急迫焦躁程度隨著五封電報時間先後而翻倍加重,不難想象得出,蔣介石此時在廬山怕是急得團團轉了,日本人即將對宛平城下手並很有可能因此而挑起整場中日大戰,這已經讓蔣介石心急如焚了,而最嚴重的是,帶著部隊在即將燃燒起第一把戰火的地方頂著日軍的就是被他當成掌上明珠的蔣緯國,不得不讓他感到五內俱焚。至於秦德純、佟麟閣等第29軍高層將領的電報,內容相差無幾,都先關切詢問宛平城事態發展,在確定宛平城戰事已經爆發後都大吃一驚地詢問宛平城戰局發展。比較令蔣緯國欣慰的是,秦德純等人的電報裏基本上沒有“克製”、“冷靜”、“忍讓”等詞語,而是真誠地詢問蔣緯國要不要他們的援助。

    非常微妙和詭異的是,第29軍軍長、“河北王”宋哲元卻沒給蔣緯國發來一封電報。

    “給我父親發電報。”蔣緯國吩咐道,“第一,宛平城戰事已結束,我部官兵在日軍兵臨城下並無理對我部下達最後通牒要求我部放棄宛平城且日軍首先開炮攻擊、實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毅然奮起反抗,戰鬥至此時,我部基本全殲來犯之敵,戰果戰損眼下都在清點統計中,統計完畢後另行去電匯報;第二,我本人平安沒事;第三,中日全麵戰爭在此時已不可避免,宛平城戰役已是中日戰爭第一場戰役,時不我待,請父親、國府、國軍立刻展開戰爭總動員。”

    蔣緯國很清楚,依日本人那種“沒事找茬、無理取鬧”的蠻橫性格,死區區幾個日本人都會成為日本政府、日本軍隊趁機挑釁甚至開戰的理由,更何況眼下在宛平城戰場上被宰的日本人數以千計,中日戰爭不因此而全麵爆發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雖然這場“宛平城事變”跟原先曆史上的“盧溝橋事變”略有差別,但7月7日仍然已經注定是中日全麵戰爭第一天。事已至此,別無選擇,國民政府、整個中國、全體中國人必須放棄幻想,全力以赴地投入到這場關係到中華民族興衰甚至是存亡的戰爭裏。

    “再致電秦市長、佟副座他們,”蔣緯國又道,“告訴他們,我部已獲勝,基本全殲進犯宛平城的日軍,中日戰爭已經正式爆發,日軍接下來必然大舉侵華,平津首當其衝,請他們立刻整軍經武、調兵遣將,做好全麵抗敵的準備。哦,對了,再給宋哲元單獨發去一封電報,告訴他,我們第918團和第10炮兵團會與第29軍並肩作戰、同生共死,誓死捍衛神聖國土。”

    “好!”齊學啟點點頭,隨後趕去隔壁的通訊室。

    杜聿明和孫立人坐在蔣緯國麵前,一起看著蔣緯國。

    蔣緯國微笑著噴出一個煙圈:“二位長官在想什麽?”

    孫立人神色冷靜地道:“在想下一仗怎麽打。山海關以內的日軍是華北駐屯軍,總兵力萬餘人,不難對付,但是,山海關以外則有關東軍五個師團在隨時增援華北駐屯軍,此戰後,關東軍這些部隊肯定入關參戰,五個師團、十萬人,十萬日軍。”他看著蔣緯國,目光凝重。

    蔣緯國點頭:“我知道。”他很清楚,十萬日軍絕不是鬧著玩的。實際上蔣緯國心知肚明,剛才這一仗雖然打贏了,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僥幸。一個膀大腰圓試圖耍流氓的無賴被突然一刀捅死,並不能說明這個無賴實力差,而是因為他毫無防備。

    杜聿明輕輕地籲口氣:“第一,必須通知第29軍,和我部一起全麵構建平津的城防工事;第二,請校長立刻抽調重兵進入冀省,否則,光靠第29軍和我們,根本守不住平津和河北。”

    孫立人眉頭緊鎖:“別忘了,日本還擁有世界第三的海軍,渤海灣對於他們的海軍艦隊來說根本就是如入無人之境。接下來的戰鬥非常艱難,我們不但要在陸地上阻擋日軍,還要提防海上的日軍。”

    “各位長官,我覺得,我們接下來的當務之急應該主動出擊。”蕭爻開口道。

    “哦?”蔣緯國、杜聿明、孫立人都看向蕭爻。

    蕭爻有條不紊地道:“今天下午的戰鬥中,日軍行事之怪異、戰術之低能、準備之倉促,都在證明一件事,這股日軍並非真正地蓄意攻打宛平城,而是僅僅來挑釁滋事的,加上以往經驗可判斷,這股日軍應該是華北駐屯軍一小撮思想狂熱激進的軍官擅自做主出動的,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日軍會在兵力、火力、物力等方麵嚴重不如我們卻還悍然進攻我們並且沒有援兵的愚蠢行為。因此,日軍高層現在肯定又震驚又手足無措,因為日軍根本沒有一個完善的作戰計劃,華北日軍體係肯定陷入短暫的混亂中,既然如此,恰恰是我方的大好機會,我方應該再接再厲、乘勝追擊、擴大戰果。各位長官,你們是知道的,日軍一直在滲透平津,占領了平津一帶的不少軍事要點。如果我們現在按兵不動,等日軍後續部隊趕來,就能利用那些軍事要點非常便利地對平津發動攻城戰,那我們為何不抓緊眼下的大好機會,一舉拔除日軍那些軍事要點,構建完善的平津城防體係?”

    “說得對!”蔣緯國立刻表示讚同,“殺五千日軍是殺,再殺五千還是殺!既然能殺一萬,為何隻殺五千?我們不能滿足於既得戰果,也不能心存僥幸和遲疑,必須在日本人回過神來之前,繼續出擊!擴大戰果!徹底掃蕩拔除平津地區的日軍勢力!團座、副座,你們認為呢?”

    杜聿明和孫立人對視一眼,都點頭:“是,中日大戰已經是注定的事,我們沒有退路了,一條路走到黑吧!既然幹了,就幹到底!”兩人神色凜然,都跟蔣緯國一樣,已經拋棄雜念。

    “報告!”第3步兵營營長廖慷走進團部,“秦市長、佟副座來了!”

    “哦?”蔣緯國幾人立刻起身,“這麽快?”

    “二公子!”“杜團長!孫副團長!”秦德純、佟麟閣帶著幾名副官隨從大步流星地走進團部裏,兩人臉上的表情雖然充滿了欣喜、激動、敬佩,但也都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複雜意味。

    “秦市長!佟副座!快請坐!”蔣緯國幾人微笑著敬禮。

    秦德純和佟麟閣回禮,然後互相對視一眼,交換了眼神。秦德純正要開口,廖耀湘走進團部:“團座、副座、建鎬…哦,秦市長和佟副座也在?”

    蔣緯國笑著道:“副參座,怎麽了?”

    廖耀湘疲憊地笑了笑:“戰果和戰損已經差不多統計出來了。”

    蔣緯國幾人都急切無比地問道:“怎麽樣?”秦德純和佟麟閣也都露出非常關切的表情。

    廖耀湘略顯澀然地笑了笑:“先聽哪個?”

    蔣緯國說道:“戰損。先說說我們自家損失了多少兄弟吧!”

    廖耀湘點頭,打開手裏的統計表:“陣亡987人,受傷者有2000多人;受傷的兩千多個弟兄裏,有六百多人傷勢較重,需要長時間的治療,並且…估計要有一二百個兄弟因為傷勢太重,怕是挺不下去的,受傷兄弟裏還有三四百人致殘,或瞎眼聾耳或斷了手腳或斷了手指或被震傷內髒或傷了脊椎,即便康複,也不能再上戰場了。”後來經過詳細統計,第918團和第10炮兵團在宛平城戰役中累計陣亡了1117人(包括傷重不治者)、重傷致殘者373人。

    蔣緯國頓時聽得又心痛又震驚:“這麽說,我們差不多傷亡了三千個兄弟?”

    廖耀湘再次點頭:“軍械方麵,共有93輛坦克損毀,約有50輛可以修複,因為日軍主要是用手榴彈炸的坦克,不是用反坦克炮,大口徑火炮共有17門損毀,約有10門可以修複,另外還損失了…”他匯報得巨細無遺。

    蔣緯國越聽越心痛,拋開官兵們傷亡姑且不談,光是在此戰中耗費的彈藥、損毀的軍械,加起來粗粗估計就要超過二百萬美元,“戰爭太罪惡了!打仗果然燒錢啊!”蔣緯國痛心疾首。

    “消滅了多少日軍?”杜聿明開口問道,他看到團部內的氣氛愈發凝重,所有人都神色沉鬱,因此問起戰果從而緩和一下這種讓人難受壓抑的沉重氣氛,畢竟這一仗是己方打贏了,沒必要把氣氛搞得這麽悲慘。戰鬥結束後,談戰損確實太難受了,談戰果自然可以“衝衝喜”。

    果然,眾人都眼睛發亮,蔣緯國迫不及待地望向廖耀湘,廖耀湘同樣變得興奮起來:“由於很多日軍在我軍炮群轟射下四分五裂、死無全屍,所以沒法得出精確的殲敵數據,但誤差肯定不會太大。此役…”他正要說,蕭爻略微顯得有點沉不住氣地湊上前觀看統計表並接過廖耀湘的話頭:“我軍累計擊斃日軍7200至7500人,俘虜352人,繳獲各式槍械6000多支,繳獲擲彈筒、迫擊炮、步兵炮等火炮200多門(具)…不錯。”他點了點頭,廖耀湘在旁邊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蕭爻,在被蕭爻看了一眼後,他笑著附和道,“確實,戰果還可以。”

    說完戰報後,廖耀湘對蔣緯國等人輕輕地動了動眼色,蕭爻則神色自若。

    “一下子幹掉七千多鬼子?好啊!”佟麟閣激動不已,他隨即又感慨道,“四年前的長城抗戰,我軍傷亡四萬多人,隻不過斃傷日寇兩千六百多人,唉!”他目光炯炯地看著蔣緯國,看著杜聿明、孫立人、廖耀湘、蕭爻,眼神裏充滿信心,“你們打得真是太好了!你們這支部隊真不愧是中央軍的精銳啊!真不愧是委員長精心打造的鐵甲軍!”

    “佟副座,武器裝備是其次的。”蔣緯國十分鄭重地道,“決心才是最重要的!正所謂‘匹夫一怒,血濺五步’!隻要下定決心,看準時機,就可以取得重大戰果!我們在過去幾年裏為什麽屢屢敗於日本人?最大的原因就是我們瞻前顧後、畏手畏腳,從而錯失良機,一開始掌握主動權,但因為搖擺不定、猶豫不決,沒有先發製人,所以喪失先機,落入被動挨打中。比如九一八事變,關東軍才多少人?兩萬多,並且是以下克上、自作主張地挑起戰端,沒有得到東京高層的允許和日本本土的增援;東北軍多少人?關外二十萬、關內十萬,兵強馬壯、武器精良,但卻被實力隻有己方十分之一的關東軍打得一潰千裏、喪師失地,為什麽?就是因為張學良和東北軍高層想得太多、考慮得太多,自己把自己的手綁了起來!不錯,日本人確實很強大,但隻要我們狠下決心、破釜沉舟,豁出去,跟他們拚了!試問,誰怕誰?我們中國人是一人一條命,日本人難道是一人兩條命?”他一開始語氣平和,但越說越慷慨激昂,在說最後幾句話時,幾乎是意氣風發,話語更是擲地有聲。實際上,蔣緯國這番話也是趁機給佟麟閣等第29軍高層“做思想工作”,幫助他們徹底下定抗戰決心,不要再抱著和平幻想。

    “說得好!說得好!”佟麟閣目光如矩,看著蔣緯國的眼神開始出現了一種尊敬,“是啊,二公子你這番話真是一針見血、入木三分啊!真是鞭辟入裏的真知灼見啊!其實我們中國人不是打不過日本人,而是我們自作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想得太多了!顧慮太多了!隻要我們狠下決心,區區的東瀛三島又豈能真的騎在我們泱泱中華的脖子上?”他顯得感慨萬千。

    秦德純看著蔣緯國,眼神肅然:“二公子,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首先,我們支持你們!你們做得好!幹得對!你們是在履行軍人保衛國土的天職!天經地義!其次,這麽一場大戰下來,日本人絕不可能善罷甘休,中日全麵開戰已是注定的事情了。對於接下來的平津局勢,你有什麽看法嗎?”他隱隱間在征詢蔣緯國的意見,希望得到蔣緯國的“指示”。

    蔣緯國神色鄭重:“秦市長、佟副座,事已至此,我們不要再有什麽幻想了,全力備戰才是我們眼下唯一要做的事情,並且是爭分奪秒要做的當務之急。首先,必須立刻請明公(宋哲元)返回平津主持第29軍的抗戰大業,當然,明公沒回來之前,我們不能浪費寶貴時間,北平、天津這兩市是華北地區的核心重鎮,也是日軍從東北進攻華北時首當其衝的兩大目標,平津二市的城防工程必須現在就開始構建,越快越好,時不我待!其次,我立刻聯係我父親,請他調遣重兵進入河北省,同時聯係閻長官(閻錫山)和韓長官(韓複榘),請晉軍和魯軍在晉魯二省也做好全麵戰備工作,最好能請晉軍魯軍抽調得力部隊開赴平津協助作戰;第三,趁著平津地區日本人元氣大傷且陷入混亂時,再接再厲、擴大戰果,拔除日本人在平津二市已經占領的軍事要地,為全麵防禦平津奠定更完善的基礎,不能讓日本人在平津站住腳!”

    秦德純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二公子,你打算什麽時候‘再接再厲、擴大戰果’?”

    蔣緯國看了看手表:“現在是晚上八點,讓弟兄們休息幾個小時,淩晨時分開始新一輪戰事!兵貴神速,時間刻不容緩!日本人可不會給我們太多的時間!”他再次望向秦德純和佟麟閣,“秦市長、佟副座,我們希望得到第29軍的全力協同作戰。”他頓了頓,顯得非常推心置腹地道,“中央軍也好,地方軍也罷,不都是中國軍隊嗎?難道不都應該為捍衛國土、保護同胞而盡到軍隊的天職嗎?”

    秦德純和佟麟閣對視一眼,秦德純猶豫了一下後,低聲道:“二公子,實不相瞞,明公…明公他已經跟我們互相發送過電報,知道了宛平城戰事,他已經從樂陵縣老家動身趕來平津,大概需要三天時間才回來,他…他吩咐我們,在他本人抵達平津前,我們不得調動部隊參戰,不能擴大事態,要竭盡全力通過談判協商來解決事端。”

    “什麽?”蔣緯國、杜聿明、孫立人、廖耀湘一起變色。很顯然,宋哲元做出如此指示,會產生兩大負麵效應,第一,宋哲元需要三天才能來平津,三天內,第29軍不參戰,那麽,在平津前線與日軍作戰的中國軍隊就是第918團和炮兵第10團,毋庸置疑,擁有十萬之眾的第29軍按兵不動,蔣緯國等人即便想殺敵報國也會孤掌難鳴,還會白白地浪費三天時間;第二,聽宋哲元的意思,即便他在三天後抵達平津,也不會揮軍參戰,他還是抱著和平幻想。另一方麵,秦德純居然把宋哲元給他的“秘密指示”直接當麵告訴給蔣緯國等人,由此可見,秦德純是心向蔣緯國的,佟麟閣極有可能也是一樣的立場,兩人神色都顯得十分愧疚和焦躁。

    “將帥無能,累死三軍!”陷入怪異氣氛中的團部內,蕭爻冷冷地冒出一句。

    “這個…”佟麟閣沒有發怒,而是神色赧然地道,“明公他是抗日的,但他是有難處的…”

    “什麽難處?”蕭爻毫不客氣,“大是大非麵前,說什麽難處都是找借口!難道宋哲元打算讓自己成為第二個‘不抵抗將軍’張學良不成?難道華北要成為第二個東北?第29軍要成為第二個東北軍?至於秦市長和佟副座,難道也願意成為第二個於學忠、萬福麟不成?”

    秦德純和佟麟閣都是中將,蕭爻隻是上尉,但在蕭爻的“嗬斥”下,秦德純和佟麟閣都默然無語、神色沉浮。

    蔣緯國看著秦德純和佟麟閣,進行一種微妙的等待,或者說是期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