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爆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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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海軍駐上海特別陸戰隊司令官大川內傳七(大川內伝七)少將雖然遠遠談不上是什麽名將,但他絕不是牟田口廉也大佐那種隻知盲目蠻幹的愚昧莽撞之徒,客觀上講,大川少將屬於“能力不太突出但基本功很紮實的穩重型指揮官”。在原先曆史上的淞滬會戰初期,大川少將指揮四千餘缺乏重武器的日軍,依托堅固工事頑強抵抗六萬餘擁有坦克重炮、火力強大、彈藥充足的國軍德械化精銳部隊,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苦戰六天六夜,始終讓中國軍隊無法越過雷池,成功守住陣地,堅持到本國後續主力大軍的到來,為日軍取得淞滬會戰的勝利立下了頭功。該戰績確實證明了大川少將的軍事指揮能力,在六天六夜的激戰裏,中國軍隊共傷亡一萬餘人,包括一位將軍(黃梅興少將),日軍隻傷亡一千餘人,比例非常鮮明。

    身在上海的大川少將要比身在東京的日本軍政高層們更清楚上海的局勢,他已經聞到上海空氣裏正日益濃烈著的硝煙味,雖然東京高層們此時十個有九個半都把目光死死地放在平津、放在華北,但大川少將肯定,上海、華東的戰火也已經為期不遠,中國軍隊正在暗中磨刀霍霍,上海的局勢根本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由於中國軍隊在平津戰役中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把日軍的華北駐屯軍殺得幹幹淨淨,這使得很多日軍高層都對中國軍隊的戰鬥力大為震驚並因此而不敢掉以輕心,大川少將也一樣,他非常擔心中國軍隊會把他的上海特別陸戰隊變成第二個華北駐屯軍,把他本人變成第二個田代中將,因此他多次發電報給東京,請求軍方總部向上海增兵,最好來一個師團,最起碼也要來一個旅團。

    對於大川少將的請求,東京高層很是不以為然,一方麵是日軍此時的戰事重點在平津,在華北,另一方麵是大部分日軍高層都不認為“羸弱的支那軍會兩線開戰”。日軍當然是有能力兩線開戰的,但日軍高層不太希望分散力量,重點放在華北,這樣既能握緊拳頭,也符合“由北向南”的整體戰略。說到底,日本的大部分軍政高層雖然有滅亡中國的野心和念頭,但確實沒有一個完整而細致的戰爭計劃,畢竟七七事變爆發得太突然。杉山元大將回複大川少將道:“帝國軍現在的重點是在華北,華北戰場上的帝國軍越多、打得支那軍損失越慘重,支那政府自然會不斷地把支那南方的軍隊調往華北,上海隨之會因‘圍魏救趙’而平安無事。”

    杉山元大將的看法是很有道理的,但完全沒有解除大川少將心頭的不安。在大川少將的據理力爭和反複請求下,雖然日本陸軍沒興趣增兵上海,上海特別陸戰隊的“娘家”日本海軍倒沒有太輕視大川少將的請求,把駐紮在佐世保的海軍第一陸戰隊派到了上海。日本海軍高層之所以如此從善如流,一是覺得大川少將言之有理,二是不希望海軍像日本陸軍那樣丟人現眼。屬於日本陸軍的華北駐屯軍被中國軍隊全殲,雖然日本陸軍在竭盡全力進行掩飾,但紙包不住火,沒有不透風的牆,日本海軍很快就知道了。素來跟日本陸軍不和的日本海軍立刻對此冷嘲熱諷、怪話連篇,自然而然,海軍可不想自己跟陸軍一樣灰頭土臉。

    “區區兩千人…”得知海軍派到上海的援兵隻有兩千人後,大川少將苦笑,“怎麽夠啊!”他雖然知道海軍高層已經盡力了,但仍然很不是滋味,“要知道,‘那個人’已經到上海來了。此人的到來,分明就是南京政府要在上海動手的征兆,東京高層居然無視這麽重要的情報…”他把目光投向辦公桌,桌子上擺放著一份檔案。檔案第一頁是一張最近更新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一個中國陸軍中校軍官,該軍官年輕得出奇,年輕得根本就配不上他的中校軍銜。按照日本情報部門的規定,在搜集敵國或假想敵國的軍方人員資料時,隻搜集少將和少將以上、師長和師長以上的級別,這個中校能成為特例,顯然此人不是等閑之輩。

    檔案上文字如下:

    姓名:蔣緯國;表字:建鎬;國籍:中華民國;民族;漢族;

    出生時:大正四年(1916年)十月六日;婚配子女情況:無;

    父親:蔣中正(或戴傳賢);母親:某日籍女性(待調查);

    出生地:日本東京;現居地:中國南京;

    政治傾向:極度頑固反日(原因不明,待調查);

    履曆:…

    “蔣緯國在蔣介石支持下,建立了兩支戰車部隊,一支在平津前線,一支已經秘密地抵達上海,這其中的含義豈不是昭然若揭?”大川少將憂心忡忡地思索著,“東京高層們居然視而不見,簡直是自欺欺人!難道他們非要等到蔣緯國在上海如法炮製他在北平的事情後,才會真正醒悟?可到時候,特別陸戰隊的數千大和健兒已含恨玉碎於異國,東京高層們屆時再悔恨懊惱又有何用?”他手邊放著三份秘密情報,一份是“蔣緯國和第128團已抵達上海”,這已經讓他心頭有了不祥的預感,而另外兩份的內容愈發地令他疑惑不安。

    這三份情報來源於機密渠道,一份是十天前送來的,一份是三天前送來的,一份是剛剛送來的。

    “蔣緯國到底想幹什麽?”大川少將思緒滿腹、心煩意亂地在辦公室裏來回踱著步子,他凝視向窗戶外,夜幕下的上海呈現出雲譎波詭的寧靜,無邊黑暗籠罩著天空、長江、大地、長江、大海。此時已是晚上八點,但大川少將毫無睡意,他總感覺,蔣緯國潛入上海肯定是有著什麽陰謀詭計,就像他當初潛入宛平城。

    “不能掉以輕心!否則,田代君的下場就是我的下場!這個蔣緯國是‘極度頑固反日分子’,他來上海肯定有陰謀!”大川少將把目光收回來,放在牆上的上海地圖,死死地盯著地圖上的一個被反複圈注的紅點。

    五分鍾後,因為腦中電閃雷鳴而神色駭然大變的大川少將猶如觸電般抑鬱而起,猛地撲向門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道:“快!發電報給長穀川將軍!”

    長江匯入東海的長江口處,日本海軍“支那方麵艦隊”總旗艦兼第三艦隊旗艦出雲號裝甲巡洋艦靜靜地遊弋在黑沉沉的海麵上,猶如一頭隨時會從海麵上撲向陸上上海的鋼鐵怪獸,其姊妹艦磐手號也在不遠處的海麵上。出雲號的司令官房間裏,艦隊總司令官兼第三艦隊司令官長穀川清中將正在書桌邊奮筆疾書,他在撰寫著《對支那作戰用兵之帝國海軍意見書》,文中是他以海軍高層角度對中日戰爭的看法。台燈下,長穀川中將筆走龍蛇:“帝國欲置支那於死地絕境以徹底迫使支那政府屈膝媾和,帝國軍須以控製上海、南京二地最為重要。首先…”長穀川中將堅定主張日軍在攻陷上海後要對南京發動進攻並將其占領,並且,他還強烈主張“無差別轟炸”。“戰略攻擊的實施,屬於破壞要地內包括政治、經濟、產業等中樞機關,並且重要的是直接空襲敵國城市居民,給敵國平民造成極大恐怖,挫敗其抗爭意誌…”這是長穀川中將在《意見書》裏的話,在他以及支持他理念的日軍高層的力促下,幾個月後,日本陸軍航空本部通過了“第103條規定”,這是人類戰爭史上第一次明文規定可以在戰爭中直接以敵國平民、平民居住區為目標進行空襲轟炸,從而完成了日本人再次突破戰爭倫理和人類道德底線的“壯舉”。在此之前,各國空軍對敵國進行轟炸時,都以政府機構、工廠、港口、鐵路為目標,雖然這些目標的周圍會住著平民並因此而同樣挨炸彈,但都是被禍及的,隻有日本人是光明正大地宣布要轟炸敵國的老百姓(日本的敵國是中、美、蘇,雖然日本人沒本事把炸彈扔到美國老百姓和蘇聯老百姓的頭上,但扔到中國老百姓頭上是幹勁十足的)。

    論起殘忍、卑鄙、陰險、狠辣、歹毒、無恥,日本當之無愧地冠居世界眾國之首。

    “司令官閣下!”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艦隊參謀長杉山六藏少將的聲音,聲音急促而顫抖,蘊藏著一種驚恐。

    “杉山君,請進。”長穀川中將放下手中筆。

    杉山少將推開門,神色緊張得可以用驚慌失措來形容地遞上前一份電報:“司令官閣下,大川司令官的電報!加急的!”

    “哦?”長穀川中將心頭震動,他通過杉山少將的神色就已經肯定這份電報非同凡響。大川少將和長穀川中將雖然一個在陸上一個在海上,但兩人都屬於日本海軍,都被派到上海,因此長穀川中將肯定是把大川少將看成“自家人”,他猜測大川少將遇到了極大的困難麻煩,但上海方向沒有傳來槍炮聲,由此可見,大川少將並非遭到中國軍隊的進攻。“怎麽回事呢?”長穀川中將接過電報後急切地閱讀起來。

    看完電報後,長穀川中將神色陡然間凝重如鐵,眼中閃著驚愕無比的目光,他猛地站起身,心頭焦躁如火地走動著,陷入舉棋不定中。

    “司令官閣下…”杉山少將已經看過電報了,“大川將軍讓我們艦隊立刻開入黃浦江內,並且…他讓我們立刻炮擊…”

    “這麽做的話,就違逆東京高層的命令了!”長穀川中將眉頭緊鎖,心頭沉重,“東京高層的注意力是在平津,不太希望上海出事,之所以把我們派過來增援大川君,是希望震懾支那政府,敲山震虎,讓支那政府不敢在上海輕舉妄動,當然了,如果我們遭到支那軍攻擊,肯定是可以全力反擊的,但是,支那軍還沒有對我們動手,我們就主動開火炮擊…”

    “司令官閣下…”杉山少將神色愈發慌亂,“大川司令官的這個猜想…太可怕了…”

    “我當然明白!”長穀川中將打斷杉山少將的話,“如果這是真的,後果確實不堪設想!我們海軍在上海的陸戰隊就會像陸軍在北平的駐屯軍那樣死無葬身之地!但是…但是…大川的猜想隻是猜想,沒有證據,如果我們貿然行事,豈不是變成牟田口廉也那種蠢貨了?”

    “司令官閣下,您一直堅定主張帝國軍先攻打上海,然後攻打南京…”杉山少將語氣顯得意味深長,“現在就是機會啊…”

    長穀川中將看著杉山少將:“杉山君,我說了,我不想變成牟田口廉也那種蠢貨!我是主張帝國軍先攻打上海,然後攻打南京,可是,帝國軍已經在華北大舉興兵,既然木已成舟,我們就應該服從帝國總部的戰略部署,不能因為自己的自作聰明而敗壞帝國大事!”

    杉山少將急忙立正並鞠躬:“司令官閣下,請恕我失言了…”

    “但你說的也對…”長穀川中將握緊拳頭狠狠地砸在辦公桌上,“如果支那軍真的有如此狠毒的計劃,大川君他們無事自然無礙,一旦出事…”他不寒而栗。

    “可否讓大川司令官他們立刻撤離?”

    “陸戰隊苦心經營數年之久,才把司令部構建為一座堅不可摧的要塞,撤離?豈不是放棄了陸戰隊賴以為存和賴以為戰的根基?”

    “司令官閣下,時間已經刻不容緩了!請您立刻拿主意啊!”

    長穀川中將愈發地握緊拳頭,臉上肌肉抖動著,牙關緊咬。

    8月12日晚上10時,闞維雍打電話給鄭洞國:“坑道已掘進至日軍司令部正中央地下三十米處,現正向上垂直挖掘,預計一個半小時內在目標地下十五米處掘開裝藥室。”

    鄭洞國強忍住心頭的激動:“好!第128團馬上派出輜重運輸隊,向坑道起點運輸炸藥。”他掛上電話,環視氣氛已經如同開水般在沸騰顫動的團部,“建鎬呢?”

    丘之紀聳聳肩,黃百韜笑而不語。

    張靈甫忍俊不禁:“估計正跟那個蘇州才女花前月下著吧!”

    丘之紀笑道:“你們說,校長和柳老先生知道這件事後,會怎麽想?”柳亞子整天大罵蔣介石,這件事是全國家喻戶曉的(值得一提的是,蔣介石雖然派人抓柳亞子並因此而逼得柳亞子逃亡到香港,但蔣介石照樣給柳亞子發工資。柳亞子跟此時眾多反蔣派文人政客一樣,左手拿著蔣介石發的高薪工資,右手拿筆寫出妙語生花的文章大罵蔣介石。)。

    張靈甫哈哈一笑:“校長肯定會說,哎呀,我兒子終於給我報仇出氣了!”

    軍官們哄堂大笑。

    鄭洞國無奈地道:“我真是沒話說建鎬了!這麽重大的關頭,居然還忙著那事!闞維雍在電話裏說,一個半小時內完成全麵的挖掘工作。諸位兄弟…”他語氣跟神色一樣凝重嚴肅,目光如炬,眼中隱隱地閃耀起淚花,“上海戰役,就要打響了!”

    軍官們都收起嬉笑神色,表情莊嚴:“是!”

    鄭洞國看著軍官們:“叫醒所有的基層軍官!準備調動部隊!準備戰鬥!”為了不打草驚蛇,第128團在最後關頭到來之前仍然不動聲色地仍然駐紮在原地,沒有展開作戰調動和部署。雖然日軍陸戰隊司令部是第128團的目標,但日軍司令部周圍沒有第128團一兵一卒。

    “明白!”軍官們都感到渾身血液在急劇升溫。

    與此同時,江灣鎮附近的一條土路上,兩輛軍車在不緊不慢地開著,後麵車子上坐著幾名衛兵,前麵車子上坐著三個人,孫濤在開車,蔣緯國和柳無垢坐在後座上。

    “明白了吧?”蔣緯國整個人簡直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得意非凡、耀武揚威,“為什麽我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因為不能打草驚蛇啊!闞團長和他的工兵們正在沒日沒夜地挖掘地道,通往日軍司令部的屁股底下,準備埋上炸藥,把那些小日本都送上天,在這之前,在地道完工之前,我們怎麽能跟日本人發生衝突?如果發生衝突,豈不是會提前導致戰事的爆發?那我們的地道工程和爆破計劃豈不是白費了?明白了嗎?明白了吧?”他氣勢洶洶地看著身邊的柳無垢,因為他徹底反客為主了。

    柳無垢看著蔣緯國,一開始對蔣緯國的輕蔑、厭惡以及她身上的高傲冷漠都煙消雲散,她眼睛裏充滿了愕然,神色從震驚變成了赧然,聽到蔣緯國此時的開誠布公,把這個秘密告訴她,她確實感到前所未有的詫異,繼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內疚,她咬了咬嘴唇,低聲道:“那你們…為什麽…為什麽不早說?”

    “哈!”蔣緯國大笑一聲,“早說?怎麽早說?”他故意用一種怪怪的口氣說道,“哎呀,親愛的同胞們,你們放心吧!我們並不是對日本人妥協退讓,實際上,我們是有秘密計劃的,我們正在悄悄地挖一條地道通往日本人的屁股下,準備埋上幾十噸炸藥把他們送上天,所以,你們稍安勿躁,耐心等待…柳才女,是不是這樣啊?我是不是該開一個新聞發布會宣布這個消息呢?到時候,你們恍然大悟,日本人更加恍然大悟,他們會說,哎呀我操,難怪支那人對我們一讓再讓,原來他們有著這麽陰險的計劃,不行,我們趕緊采取對策。是不是?我的天呐!你們知不知道什麽叫機密?我們他媽的能說出來嗎?”他滿臉的痛心疾首,“日本人欺負我們也就算了,可你們,你們是我們的本國同胞啊,居然也誤解我們,抨擊我們,甚至蔑視我們,知不知道這讓我們多麽傷心?”

    柳無垢臉頰開始發紅,她低下頭不說話。

    蔣緯國深深地感到痛快淋漓,他以勝利者的眼神睥睨著柳無垢:“趕緊的,向我道歉吧!說了我那麽多壞話,把我貶得一文不值,太他媽的讓老子不爽了!我最痛恨的就是被人誤會!更加痛恨被女人看不起!我的天!老子嘔心瀝血、為國為民,結果還被罵!什麽世道!”

    柳無垢抬起頭,滿臉緋紅,她一方麵是感到內疚,一方麵是被蔣緯國如此得理不饒人給氣得,也許是感到理虧了,但又放不下身架和顏麵,她不服氣地反駁道:“我承認,你在上海確實是積極準備反抗日本侵略者,可是,你父親領導的國民政府卻一直在對日妥協讓步,《何梅協定》、《秦土協定》…那麽多不平等條約,把華北主權拱手讓給日本人!還有五年前上海戰事的《淞滬停戰協定》,哪一個不是禍國殃民!”她越說越重新找回了底氣,語氣愈發不客氣,“哼!要怪,也怪你父親!他幹了那麽多喪權辱國的壞事,你現在偶爾幹一件好事,自然沒人相信了!”

    “我靠!”蔣緯國差點兒跳起來,“對哦,你罵我,你爸罵我爸,倒也是一代傳一代啊!柳大才女,我發現你其實是高分低能哎!虧你讀了一肚子的書,高談闊論無人能及,其實你根本不懂得獨立思考問題。你有沒有想過,你誤解我,你爸是不是也誤解我爸了?你就說吧,當年,越王勾踐敗給了吳王夫差,勾踐卑躬屈膝地給夫差為奴為仆,甚至去吃夫差的屎來表達忠心(蔣緯國說到這裏時,柳無垢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顯然是嫌蔣緯國說得太粗俗了),估計那時候的越國老百姓跟你和你爸一樣,把勾踐罵得狗血淋頭,確實,這是什麽狗屁國王,太沒有骨氣了!可是,勾踐實際上在做什麽呢?臥薪嚐膽!奮發圖強!最終打敗夫差,報仇雪恨!我爸雖然沒有勾踐那麽狠,但他和國民政府也是在做著抗戰準備的。你們一個個氣勢洶洶地罵我爸不肯抗日,我爸怎麽辦?難道說‘親愛的同胞們,你們放心吧,國府和國軍是在積極做著抗日準備的,陳誠將軍正在整頓國軍部隊,準備建設六十個德械師,陳紹寬將軍正在整頓海軍,已經跟德國買來新式潛艇,還建造了很多魚雷艇,周至柔將軍正在整頓空軍,已經跟德國訂購了一千多架新式飛機,這項計劃還有三年就完成了,三年後,我們就可以做好最充分的準備,跟日本人開戰’,是不是?說真的,我真同情我爸,一邊要受日本人的氣,一邊還要受你們這些愛國青年的氣。柳大才女啊,我爸、國民政府,是在頂著日本人的壓力、忍著你們的誤解和唾罵的情況下,艱難地準備著抗戰,多不容易啊!將心比心想一想,你們到底是在幫忙還是在幫倒忙?”

    柳無垢臉色愈發通紅,也許是被蔣緯國逼得理屈詞窮了,她有點口不擇言:“這些都是借口!國家主權神聖不可侵犯!當初九一八事變爆發時,就應該展開抗戰了!雖然我們確實比日本要弱小,但我們四萬萬五千萬同胞隻要萬眾一心、眾誌成城,又怎麽打不過日本人?”

    蔣緯國嗤之以鼻:“你們以為打仗是打架?隻要拚命,就可以贏?八裏橋戰役,知道不?發生在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英法聯軍聯合侵華,清軍在八裏橋迎戰。三萬清軍衝殺向八千英法聯軍,此戰中,清軍表現得非常勇敢,連英國人和法國人也承認,清軍將士們前赴後繼,沒有一個人後退。但是,戰役結果是什麽呢?清軍死傷過半,保守估計,死傷一萬五千多人,英法聯軍死傷多少呢?死傷52人,其中,死亡者12人。指揮這場戰鬥的是法軍將領孟托班,他凱旋回國後被法國皇帝大肆封賞,但法國高層都反對給他太高的獎勵,因為‘發生在中國八裏橋的那場戰役隻不過是一場令人發笑的戰鬥’,‘我們隻死了十二個人,根本不值得給他那麽高的獎賞’。柳大才女,懂不懂?為什麽清軍一敗塗地?因為清軍手裏拿的是弓箭長矛,而英法聯軍拿的是機槍。現在不也一樣?實力不如人的時候忍辱偷生、委曲求全,積蓄實力、厚積薄發,這難道很丟人?你和你爸這樣的糊塗蛋,以及居心不軌、動機不純的人才會整天罵我爸,罵國民政府,正好幫日本人的忙,卻還以為自己很愛國。”

    柳無垢徹底啞口無言了。

    蔣緯國撇撇嘴:“看看我,我已經穿上軍裝上戰場了,你和你爸不是整天嚷嚷要抗日嘛,你爸歲數大了,那你呢?你怎麽不來當兵?就是當個護士,也可以盡到一份力嘛!”

    “我…”柳無垢麵紅耳赤。

    “緯哥!”孫濤突然在前麵駕駛座上驚叫一聲。

    “怎麽了?”蔣緯國急忙探身上前。

    “你快看江上!“孫濤死死地瞪著眼。

    蔣緯國順勢望去,頓時吃了一驚。

    黑沉沉的長江上,出雲號和磐手號在六艘驅逐艦的護衛下,踏浪滾滾地開進黃浦江。

    “所有艦炮,對準江灣鎮沿江邊的那片施工場地…”出雲號的艦橋指揮室裏,長穀川中將臉色鐵青地喝道,“開火!”(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