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 如箭在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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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之戰,已經是如箭在弦。
盡管有著很多的顧慮、忌憚、隱患以及很強的反對聲音,但“繼續對支那采取強有力的軍事打擊行動”已是日軍高層的普遍決心和不容更改的決斷,隻是,“繼續對支那采取強有力的軍事打擊行動”是否等於“攻打南京”,這一點在日軍高層內還是存在著極大的分歧。
促使日本軍方決定在中國戰場上繼續進攻的第一個原因就是中日兩國政府在談判桌上完全談崩了,雙方底線相差極大,根本就無法取得一個平衡點。日方的條件是(其實是日本軍方的要求,日本內閣還是願意降低要求的,但不敢違逆日本軍方的意思)“日本必須要獲得上海市以及華北二市三省(北平市、天津市、河北省、察哈爾省、綏遠省)的實際控製權”,中方的條件是“把態勢恢複到七七事變之前,並且日軍全麵撤出華北和上海市(七七事變前,日軍有權在華北和上海市駐軍,也就是華北駐屯軍和駐滬特別陸戰隊)”,換句話說,中方可暫時性地默認“日本對東北四省(偽滿洲國)和台灣地區的實質性控製”,但“不允許日本染指中國關內地區”,並且中方不會承認偽滿洲國,更加不會向日本公開乞和、道歉、賠償。
同一件貨物,賣家開價十萬,買家隻開價一千,自然而然,不管怎麽談都是沒結果的。雙方唇鬥舌戰了一個月,盡管充當調停人的德國政府在中日之間使盡渾身解數,但中日雙方最後還是在濃烈的火藥味中不歡而散。
既然談不攏,那就繼續打了。
具體怎麽打?日軍高層內展開了激烈爭執,總體而言,分為“上中下三策”。
上策:不戰而屈人之兵,日本從長遠角度出發,斷然舍棄目前有利於日本的戰爭形勢,拿出“真正的誠意”跟中國議和停戰,放棄日本用武力在中國關內地區獲得的占領區和利益,把日本在華勢力全麵退入並維持在東北四省和台灣地區,一方麵繼續經營已有的東北四省和台灣地區,一方麵拉攏利誘中國,把中國變成在各方麵都極度依賴日本的“仆從國”以及“日本的資源供應地”“日本的商品傾銷地”,不以武力強占中國,以戰略、政治、經濟等軟手段控製中國,把中國綁上日本戰車,從而使得日本既能獲取中國的資源又能避免陷入中國戰場泥潭裏,繼而再積蓄力量、集中力量對付日本的第一大敵美國和第二大敵蘇聯,並且,日本還可以通過跟中國議和停戰並拉攏中國而實現日本跟德國進行結盟的雙重戰略目的;
中策:放棄攻打南京,對南京施行“圍而不打”戰術,擬定以二三個師團包圍住南京,封鎖進出南京的所有水陸通道,在南京城外二三十公裏處構建防禦性陣地,深挖壕、高築牆,以守代攻、長期圍困,再以二三個機械化或摩托化獨立混成旅團在南京城外進行機動性作戰配合以防止南京城守軍進行反擊或突圍,隨後,華東日軍和華北日軍展開全麵的“齊頭並進”,華東日軍全力向蘇北、皖南、浙北、鄂東、贛北等地進行拓展式進攻,擴大華東日軍的回旋空間,華北日軍在進行加強後全力由北向南,聯合華東日軍展開南北夾擊,拿下山西、山東、河南等地,使華北華東占領區連為一體,占領中國最為富庶發達華北和華東,繼而再對華南進軍,攻占海南島、雷州半島以及廣州、福州、廈門等中國華南地區的出海口,徹底斷絕中國的對外通道,完成以上步驟後,日本改變軍事進攻手段,使用政治誘降和經濟打擊的方式摧毀退入中國西部地區的國民政府,同時再積極地經營占領區,實現以戰養戰,慢慢地拖死、耗死、困死國民政府,拉攏並扶植國民政府內部的反蔣勢力,最終達成或消滅或顛覆或迫降國民政府或導致國民政府在山窮水盡中自我崩潰瓦解的目的;
下策:攻打南京。
在日軍高層內部各執一詞的激烈爭執中,讚同“上策”者非常少,因為幾乎沒人願意吐出已經到嘴的肥肉,更何況日本軍部裏的赳赳武夫們或多或少都有一股驕橫的傲氣、狂氣,選擇“上策”在他們看來等於低頭認輸,這是他們難以接受的,並且,他們也不認為“帝國會陷入支那戰爭泥潭裏”,“事情哪有那麽嚴重!石原莞爾根本就是在危言聳聽!帝國有可能在三個月內無法征服支那,但在一年內征服支那則是綽綽有餘的!石原莞爾簡直是畏懼支那,可笑至極!帝國若連支那都畏懼,還怎麽擊敗美國和蘇聯?”這是日軍高層裏很多人的看法。中日政府通過德國的渠道進行談判,勉強算是日本軍方對“上策”的一點嚐試,“停戰可以,但支那必須把華北二市三省和上海市都交給帝國!否則,帝國軍豈不是白白地死傷了那麽多忠勇將士?不讓帝國獲得足夠的利益,帝國又怎能接受支那的乞和?”杉山元大將這樣說道。
隨著中日談判完全破裂,“上策”徹底地被日本軍方放棄了。
讚同“中策”的日軍高層有一些,但也不是很多,為首者就是石原莞爾,“既然拋棄了上策,就必須要選中策!否則帝國真會陷入危險境地的!”他反複呼籲,但響應者寥寥無幾,讚同他的人主要包括參謀次長多田駿中將、第四軍司令官畑俊六中將、第二軍西尾壽造中將,石原莞爾的好友、第五師團師團長板垣征四郎中將也很支持“中策”,但反對者人數是支持者的好幾倍,陸軍大臣杉山元大將、軍事參議官朝香宮鳩彥王中將、華北方麵軍總司令官寺內壽一大將、第三軍司令官柳川平助中將、上海派遣軍司令官鬆井石根大將等人都強烈反對。
“南京是支那首都!帝國既要征服支那,南京就是必取之地!這是一個根本性的常識!豈能背道而馳?帝國軍兵臨敵國首都城下,焉有不打之理?不打,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打下南京,在軍事上的意義是很大的,在政治上的意義更是不可估量的!攻占南京,會對支那的士氣民心給予前所未有的沉重打擊,使國民政府很多高層以及大批支那人因此而喪失繼續頑抗帝國的妄想和信念,支那國內的主和派、親日派、反戰派人員都會因此而劇增,繼而不顧一切地向帝國屈膝求和。也許,在南京被帝國軍攻陷後,支那直接就會全麵崩潰了!”
“蔣介石就在南京,並且他口出狂言聲稱帝國軍不敢攻打南京,就是真打也打不下來!這是對帝國皇軍的公然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破城雪恥,帝國軍以後還如何稱雄世界?帝國軍倘若真如蔣介石所言不打南京,豈不是等於公然承認他說的是對的?豈不是等於公然承認帝國軍打不下南京?試問,大日本皇軍的顏麵還往哪裏放?大日本帝國的顏麵又往哪裏放?皇軍軍威何在?帝國國威何在?”
“打南京,難度肯定是有的,但帝國軍豈能畏險懼難?旅順要塞當年號稱‘無懈可擊、堅不可摧’,還不是照樣被帝國軍攻克了?帝國軍向來是以弱勝強、以寡克眾!如今帝國軍強大、支那軍弱小,帝國軍反而卻畏手畏腳、縮頭縮腦?簡直是荒唐!說南京打不下來的人,根本就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如果真的繞開南京,哪怕帝國軍占領了一大半的支那,支那人仍然會繼續展開抵抗,因為一直巋然不動的南京就是他們心中的信念、象征、旗幟!必須要攻占南京!摧毀支那人的抵抗信念!”
支持“中策”並且反對“下策”的人可以說是振振有詞,但支持“下策”並且反對“中策”的人卻同樣也是理直氣壯。實際上,支持打南京的日軍高層裏有不少人都是存在私心的,要麽急於建功立業、揚名立萬,要麽急於報仇雪恨、洗刷前恥,但支持打南京確實已是日本軍方裏的主流呼聲,相對於還存在很大反對聲音的高層,日軍的中基層官兵則是一致要求“攻占南京,征服支那”,呼喊聲一浪高過一浪,畢竟中基層官兵頭腦簡單且見識短淺。在火急火燎之下,石原莞爾急匆匆地找到陸軍次長(相當於陸軍第二大臣)梅津美治郎中將,請求梅津中將表態支持“中策”,增大支持“中策”的勢力和影響力,壓製支持“下策”的聲音。
石原莞爾之所以會把希望寄托在梅津中將的身上,是因為梅津中將在七七事變爆發時公開表態支持“不擴大方針”,所以石原莞爾相信梅津中將會支持“中策”甚至支持“上策”,但梅津中將的回複讓石原莞爾大吃一驚:“石原啊,南京…必須要打。”
“什麽?次長閣下,我沒聽錯吧?”石原莞爾難以置信。
梅津中將神色凝重而堅決地道:“石原君,你的戰略頭腦確實是帝國軍界裏獨一無二的,但你思考問題時略有些單純,你是個理論家,距離實幹家還有一定距離。不錯,盧溝橋事變發生時,我極力支持‘不擴大’,因為我也很清楚帝國陷入支那泥潭裏的後果,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啊!哪怕開戰是錯的,開戰後也必須要全力以赴了,不能再瞻前顧後、謹小慎微。做錯事,已經很遺憾,但如果做錯事都做得猶豫不決,就會錯上加錯的。就好像這次打南京,我知道打南京在戰略上和軍事上都是得不償失的敗筆,但我堅定支持打,並且越快動手越好,因為南京的支那軍正在緊鑼密鼓、爭分奪秒地繼續強化著南京的防禦力量,我們越猶豫不決,接下來真動手後付出的代價就越大,道理就是這麽簡單。堅定不移地執行錯事,卻很有可能減輕這件錯事帶來的負麵後果。眼下,要不要打南京,大臣他們極力支持打,你極力反對打,不錯,你是對的,但你卻在辦錯事,你讓軍部陷入長時間的爭論和猶豫不決,恰恰給支那軍帶去了寶貴的戰備時間。支持打南京的聲音基本上壓住反對打南京的聲音,如果我也反對打,那兩個聲音就差不多要勢均力敵了,我們吵吵嚷嚷一直沒有結果,南京的支那軍呢?則正在因為我們爭吵不休而獲得更多的戰備時間。所以,不要反對了,打吧!並且打南京在客觀上確實也能推動帝國軍在這場戰爭裏的進展。”
石原莞爾深感茅塞頓開地看著梅津中將,雖然很不甘心,但他不得不承認對方是對的。日軍高層此時若繼續吵個沒完沒了,最大的受益者還是中國軍隊,所以,不能繼續爭吵了,哪怕打南京是錯的,也必須要堅定不移地、越快越好地展開這場戰事。
“石原君,打南京已是定局。”梅津中將看著石原莞爾,勸誡道,“別再試圖阻止這件事了,還是把你的頭腦用在如何打下南京這件事上吧!”
日本陸軍實質上的首腦、日本陸軍參謀總長閑院宮載仁親王在這件事上一直舉棋不定,他隱隱間略微地傾向於“中策”,也就是不打南京,但是,南京在11月28日發生的事讓他勃然大怒並徹底倒向了“下策”,也就是攻打南京,因為南京的中國軍民排隊“腳踩太陽旗、對裕仁天皇照片吐痰並高喊辱罵裕仁天皇的話”。
“支那人欺人太甚!蔣介石實在太狂妄囂張了!”暴怒至極的載仁親王當場把辦公室裏一切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包括好幾件已有一千三百多年曆史的唐三彩古董,那是日本當年的遣唐使從大唐帝國帶回日本的。
得知此事的日軍高層、日本政府高層以及廣大日本民眾都徹底炸開了鍋,因為這件事的性質堪稱“史無前例的惡劣”、“惡劣程度令人發指”。“支那人竟有組織地、大規模地集體侮辱天皇、侮辱帝國”,使日本軍民爆發出了火山爆發般的衝天怒火。日本人把天皇視為“現世神”,堅定不疑地相信天皇一族是天照大神(太陽神)的後代,是天照大神在人間的遺脈,天照大神是天皇一族的始祖,天皇是天照大神萬世一係的神裔,是“以人的方式活在人間的真神”,絕對的神聖無極,絕對的至尊無上,絕對的不可冒犯。這種思想是日本人根深蒂固擁有的,並且從明治天皇時期開始被刻意地強化、加深、渲染,早已浸透到日本人的血液裏、骨髓裏;另外,日本的國教是神道教,天照大神是神道教的最高神,天皇同時還是神道教的現任“教主”,既掌握著日本的政權、軍權,也掌握著日本的神權,使得“天皇是神”既是日本人的思想信仰也是日本人的宗教信仰。客觀上講,絕大部分的日本人確實是發自肺腑地、真心誠意地堅信“天皇是神”,對於“下賤肮髒的支那人居然排隊對天皇禦影吐痰”這種事是根本無法容忍的。因為上千年的傳統文化、數十年如一日的洗腦教育以及眼界思想不開闊,所以日本基層軍民幾乎清一色地堅信“天皇是神”,至於日本高層,雖然也有一些高層人物存在或多或少、若有若無的懷疑思想(比如西竹一,因為他這種人是出過國的,思想很開闊,當然不會像閉目塞聽、沒有獲得外界信息渠道的日本國內基層民眾以及被作為洗腦教育重點的日軍基層官兵那樣深信不疑),但也同樣絕對無法容忍這種事,因為日本政府之所以大肆宣傳“天皇是神”,根本目的是為了用天皇作為崇拜圖騰把日本的軍心民意給凝聚團結起來,如果坐視敵國軍民公然大規模地侮辱天皇,日本政府和日本軍隊卻不采取斷然措施,隻是“強烈譴責、嚴重抗議”,會帶來什麽後果?輕者會被民眾和軍隊中基層官兵的怒火給淹沒燒焦,重者會導致軍民對“天皇是神”產生懷疑和動搖。
因此,光是衝著“支那人竟在南京城內大規模地侮辱天皇、侮辱帝國”,日軍就有充足理由攻打南京了。
“不破南京,誓不為人!”杉山元大將厲聲高吼。
11月29日,日本陸軍省和日軍參謀本部通過“大陸令第8號”,新建立“華中方麵軍”,並下令“與海軍相協同配合以攻占敵國首都南京”。華中方麵軍由“上海派遣軍”、第三軍、第四軍整頓合編而成,鬆井石根大將擔任方麵軍總司令官,石原莞爾少將擔任方麵軍參謀長,方麵軍下轄第3軍(司令官柳川平助中將)、第4軍(司令官畑俊六中將)、第5軍(司令官朝香宮鳩彥王中將)。華中方麵軍以上海為起點,大舉西進,任務是明文規定的“攻占南京”。
截至此時,日本軍隊已先後建立了四大海外軍事集團:關東軍、台灣軍、華北方麵軍、華中方麵軍,都負責對華作戰。
“終於還是來了啊!”看完海統局東京站送來的報告,蔣緯國如釋重負,和談沒有成功,戰爭依舊繼續,南京之戰已是無可避免。
和平固然寶貴,但並非所有的和平都是有利的。
蔣緯國此時站在紫金山上一處山坳間的平地上,這塊原本綠蔭掩映的地方隻剩下滿目瘡痍的樹根和遍地雜草,同時又雨後春筍般冒出數以百計的墳墓,都是剛修的新墳,有墓碑、有墓穴,沒有死人,因為準備埋葬在這裏的死人現在都還還好端端地活得,包括蔣緯國本人。
蔣緯國身邊是一處新墳,墓穴很幹淨,約一米八長、大半米寬,剛好夠一個人躺進去,墓穴前的花崗岩墓碑上工工整整地鐫刻著三排字:
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軍人蔣緯國之墓
西元一九一六年十月六日出生於東京
西元一九三□年□月□日戰死於南京
看著自己的墓穴,蔣緯國其實有些想笑:“老子該不會真的要睡在這裏吧?”
蔣緯國墳墓旁邊赫然排列著“黃維之墓”“鍾鬆之墓”“杜聿明之墓”“鄭洞國之墓”“吉章簡之墓”“孫立人之墓”“廖耀湘之墓”“黃百韜之墓”“張靈甫之墓”“蕭爻之墓”等眾多中高層軍官的墓穴,整整齊齊,形成一個鬼雄方陣,當然了,都是空的,起碼眼下還是空的。
這是蕭爻的主意,來源於古代戰爭裏的“抬棺出征”(比如左宗棠公率領七萬湘軍收複新疆時就是抬著自己棺材率軍出征的),目的是進一步地鼓舞士氣、激勵軍心,貫徹此戰“死戰至戰死”的南京軍精神。當蕭爻把這個主意告訴蔣緯國時,蔣緯國有點難以接受:“軍師,這不就是作秀麽?”
平心而論,蔣緯國隻想在南京“死戰”,不想在南京“戰死”,他確實不能輕易地死掉,畢竟還有太多太多“大事”等著他去完成。
“作秀?”蕭爻點頭,“嗯,這個詞語用的好,沒錯,就是作秀,但我們需要它的效果。我們不算騙人,難道我們不是真的準備死在南京嗎?我知道你不願意死,因為你背負著更大更遠的曆史使命,但說一句認真的,你確實有可能把命送在這裏的。你其實已經做好了死在南京的準備,所以,你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或道德潔癖,給所有參戰將士都做出一個榜樣吧!”
蔣緯國發現蕭爻這家夥的眼神真的很毒,對自己的了解程度簡直不遜於自己。
此舉被付諸行動後,立刻引發了極度理想的效果,南京軍所有官兵的士氣膨脹得幾乎要爆炸了,全體官兵無不鬥誌如虹、熱血鼎沸,咬著牙、紅著眼,迫不及待地等著日軍上門。
同日,南京軍軍部(就是南京衛戍司令部)頒布了“八大作戰準則”:
第一,百分之百地執行命令,以任何形式違反命令者一律處決;
第二,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戰鬥到底;
第三,不得拋棄受傷官兵和武器裝備;
第四,不得浪費物資;
第五,不得欺淩平民;
第六,不得自殺自殘;
第七,不得進行自殺性軍事行動,提議組織敢死隊的軍官必須自任敢死隊隊長;
第八,南京軍每一個軍人在戰死前必須殺死十個以上的日軍。
隨著“八大作戰準則”同時被頒發的,還有南京軍全體官兵的陣亡撫恤金。
南京軍是死士軍隊,已經完全做好集體陣亡在南京的準備,因此完全可以把這支死士軍隊當成“死人軍隊”了,所以可以發陣亡撫恤金了。根據蔣介石親自批準的命令,南京軍每名官兵立刻發放一年半軍餉,一年軍餉是陣亡撫恤金,半年軍餉是作為參加南京軍的特別獎勵。以蔣緯國舉例,他此時是上校,每月軍餉是120元,一下子發一年半十八個月的軍餉,總計2160元法幣。蔣緯國拿到這麽一大筆錢後,其實很發愁,想了半天,陣亡撫恤金肯定是交給家屬的,蔣緯國的家屬就是蔣介石、宋美齡、姚夫人以及他的“幾個”女朋友,不過,蔣緯國根本就不缺這點“小錢”。
給南京軍發放的“陣亡撫恤金”讓蔣介石一下子掏出了約3000萬元的巨款,堪稱放血,當然了,作為出這個主意的始作俑者,蔣緯國肯定要給父親分憂的,這3000多萬元實際上都是蔣緯國掏腰包的,折合約1000萬美元,可以買100架bf-109戰鬥機了,但花得非常值。大戰在即,士氣可鼓不可泄,南京軍全體官兵的士氣已經被刺激得達到了岩漿鐵水般的地步。
“天哪!”一聲低低的驚呼聲在蔣緯國身後傳來,“蔣緯國,這是你的墳墓?”
蔣緯國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想起這個聲音的主人後,他立刻腦子發疼:“幹嘛?又來給我做思想工作?”他轉過身看著目光發呆地定在“蔣緯國之墓”上的柳無垢,“柳大才女,你不是應該去香港或武漢或重慶的麽?跑南京來幹什麽?趕緊走!不然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柳無垢渾身汗水、滿臉發紅,剛剛爬上山的她氣喘籲籲,聽到蔣緯國的話後,她臉蛋頓時更紅了:“蔣緯國,我在你心裏有那麽沒用麽?你作為堂堂的蔣二公子都敢身在最前線,我怎麽能躲到後方去?”
蔣緯國十分驚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著柳無垢:“那你來南京幹什麽?首先,我要鄭重聲明,我忙得很,沒空跟你進行思想上的爭論。我勸你趕緊跑路去香港,跟你爸呆在那裏躲避戰事,拿著國民政府的高薪工資寫文章罵國民政府,你爸寫文章罵我爸,你寫文章罵我,這也算是一脈相承嘛!”
柳無垢愈發麵紅耳赤:“喂!蔣緯國,你不要這樣看不起人行不行?我…我隻想幫幫忙,你這樣的紈絝子弟都這麽敢於為國爭先,我可不想輸給你,我也要為抗戰盡一份力…”
蔣緯國嘻嘻地笑起來:“想幫忙?好啊!你最大的幫忙就是趕緊離開南京,好歹能讓我省下一份口糧呢!”
柳無垢被蔣緯國氣得險些氣結,她幾乎要跳起來:“我去傷兵醫院當護士!”
蔣緯國嘖嘖地反複看著柳無垢,他突然間靈機一動,猛地一拍大腿:“有了!柳大才女,你不是擅長寫文章嘛!我正好有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要交給你!”
柳無垢十分懷疑地看著蔣緯國:“什麽任務?”
“你知道的,我現在是第77師參謀長兼南京衛戍司令部副參謀長,公務繁忙呀,所以,我缺一個近身女秘書跟我通宵達旦地‘處理公務’…”蔣緯國神色一本正經但滿口胡說八道。
“我不幹!”柳無垢徹底氣結。
“逗你玩呢!不開玩笑了,說正事。”蔣緯國神色興奮地道:“我打算讓你當報紙主編!南京戰役馬上要開始了,為了鼓舞士氣、振奮民心,同時向海內外宣揚中國軍隊英勇奮戰的光榮事跡,我打算即刻創辦一份《中華英雄報》,每天刊登報道中國抗日戰場上特別是南京戰場上的英雄事跡,怎麽樣?有沒有興趣?”他確實是靈機一動,因為他想起了後世電影《兵臨城下》裏的蘇軍做法,每天在報紙上刊登戰鬥英雄的殺敵事跡,從而鼓舞士氣、振奮人心。
柳無垢想了想,眼睛裏露出欣悅神采:“好啊,好啊,我願意,我願意。”
“無垢,你讓蔣二公子給我們也安排工作吧?”柳無垢身邊一個年輕女子說道,並且顯得十分落落大方地主動向蔣緯國伸出手,“蔣二公子,你好,我叫方冰冰,是無垢的朋友。”
“範冰冰?”蔣緯國笑起來,“哦,方冰冰,你好。”他看了看這個方冰冰,心裏立刻湧起男人本性的騷動念頭,甚至還產生了陳小春版《鹿鼎記》裏韋小寶第一次見到蘇荃時的念頭,“這個方冰冰還真是尤物,前凸後翹、膚白貌美的,骨頭裏還透著…奇怪了,柳無垢這麽正經自重的女人,怎麽會有這種跟她完全就是不同類型的女性朋友?”他滿腦子不健康思想的同時發現這個方冰冰居然在握手時給了他一個曖昧悠長的媚眼,進一步地讓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當然了,蔣緯國可沒有被“電”得渾身發軟什麽的,因為這種眼神早讓他司空見慣了,不知道多少女人主動想對他投懷送抱,並且他滿腦子不健康思想迅速被他壓下去了,畢竟柳無垢在場,楊梅也在旁邊看著。
柳無垢這次來找蔣緯國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了十幾個同伴,基本上都是年輕女性,估計都是她的朋友或同事,想來“為抗戰盡一份力”,隻有兩個年輕男子,聽她介紹,都是她的朋友(蔣緯國後來才知道,其實這兩男的都是柳無垢的追求者,柳無垢沒想要帶著他們,但她跑到哪裏,這兩男的就跟到哪裏),一個叫原宏偉,字振俠,另一個叫林庚白,字淩南。原宏偉是上海一戶富商的兒子,眉清目秀、五官英俊,有股玉樹臨風的氣質,但看蔣緯國時眼神裏有一股隱隱的敵意;林庚白是一個頗有名氣的人物,他學富五車、才高八鬥,是此時中國文藝界裏的一名旗手級人物,擅長寫詩,人稱“詩怪”,並且也是一名政治人物,早年加入同盟會平津分會,此時是國民政府立法院立法委員,一直對柳無垢窮追不舍、死纏爛打。
“林先生!”當蔣緯國跟林庚白握手時,方冰冰在旁邊笑著道,“你不是非常擅長算命相術嗎?你看看二公子,他怎麽樣?有沒有福相?”
林庚白多才多藝、倜儻不羈,致力於從政寫詩,但卻以相術之學而名滿天下,說白了,此人就是民國時期的朱建平(三國時著名術士相師),非常善於看人麵相給人算命。蔣緯國聽到方冰冰這麽說,頓時頭皮發麻:“真的假的?這家夥會算命?看相算命是真實存在的?”
周圍人一起很感興趣地道:“林先生,給二公子看看相!”
林庚白扶了扶眼鏡,眯眼仔細看著蔣緯國的臉,一分鍾後,他臉色一變,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據說,林庚白後來跟別人是這樣說的:“我看到蔣緯國雖然笑容可掬,看上去滿臉陽光,但他眉宇間盡是黑雲紫電般的煞氣,此人簡直就是‘天殺星’下凡,真不知道他會殺多少人。”
蔣緯國可沒空搭理這個神棍,因為他接到蔣介石的電話。南京之戰已不可避免且即將爆發,蔣介石和宋美齡都要離開南京了。
“送校長走的時候,你一定要放聲大哭、淚如雨下。”蕭爻指導蔣緯國。
“軍師啊…”蔣緯國為難地道,“我這個人…不太會哭,怕是哭不出來的,上次在西安,我雖然悲痛萬分,但也沒哭出來…”
“拿去。”蕭爻塞給蔣緯國一小包東西,看來他早就準備好了,“撒在袖子上,到時候用袖子擦擦眼睛,保證你聲淚俱下,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蔣緯國好奇地拿起來一看,是一包芥末。“我靠!”蔣緯國跳起來,直接去看蕭爻的屁股,他非常懷疑蕭爻那裏其實長了一條狐狸尾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