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 戰城(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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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版《中華英雄報》總刊第021期:
中華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西元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頭條新聞標題:
蔣委員長今日巡視南京軍各傷兵醫院,親切看望並慰問為國受傷的軍人們;
我海軍長江艦隊冒著日軍陸炮火力網,英勇開入下關碼頭,送來大批軍械;
美國駐華武官約瑟夫·史迪威上校參觀我軍紫金山陣地地堡城堡壘,對堡壘讚不絕口,聲稱光是這座堡壘就足以抗拒一個師團的日軍。
約瑟夫·史迪威此時不隻是美國駐華武官,還是美國新成立的中日戰爭觀察情報組的負責人,負責及時向美國政府報告中日戰爭的進展情況,對於這個任務,本來就是“中國通”的史迪威是有著極高熱情的,並且他本人也對中日戰爭有著極強的興趣,本來並不在南京的他特地乘坐一架運輸機進入南京。“如果錯過這麽經典並且極具重大意義的戰役,我肯定會後悔一生。”史迪威下飛機後興致勃勃地說道。
“上校,我們在打仗,我們在跟日本人以命相搏,而您的態度卻好像一個動物愛好者跑到原始森林裏津津有味地欣賞兩群動物在廝殺。”接待史迪威的蔣緯國態度不冷不熱地道。
蔣緯國現在相當地討厭美國人,討厭他們的短視,討厭他們的自大,討厭他們的虛偽,最討厭的就是他們的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很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後世美國電影《珍珠港》裏一句台詞,日軍艦載機群狂轟濫炸珍珠港,一個配角打電話給男二號:“發生什麽事情了?”男二號火急火燎地說道:“我想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了。”這句台詞很值得玩味,珍珠港事變是在1941年底,那時候,中日已經血戰四年半,德國已經縱橫歐洲兩年多,蘇聯也和德國正式開戰近半年,半個地球被戰火席卷,但是,中國人、日本人、德國人、蘇聯人、英國人…打得再怎麽慘烈,在以男二號為代表的絕大部分美國人的心裏,“都不算真正的二戰,因為我們美國還沒有參戰”、“美國遭到襲擊了,才是真正的二戰”。儼然間,世界是一個大舞台,美國就是舞台主角,其餘國家都隻是配角,配角們再怎麽賣力表演,主角未登場就不算開始。
史迪威聽得出蔣緯國話語間的諷刺,神色有些尷尬:“蔣二公子,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我本人是非常同情和尊重貴國的這場偉大而正義的戰爭的。”
“但願貴國政府能跟閣下一樣。”蔣緯國皮笑肉不笑,“美國政府少賣一些軍火給日本,我們中國人就感激不盡了。來,史迪威先生,weletonanjing,我代表中國軍隊有一份禮物送給您。”他招招手,身後的孫濤送上前蔣緯國給史迪威準備的禮物,一塊日軍炮彈的彈殼碎片,上麵赫然寫著“madeinusa”。
史迪威頓時從有些尷尬變成滿臉尷尬。
盡管一來到南京就吃了蔣緯國的排頭,但史迪威還是懷著非常濃厚的興趣參觀了戰場以及南京軍的防線陣地,他在當天晚上的日記裏寫道:“…蔣介石小兒子蔣緯國是一個性格非常鮮明的人,一見麵就對我進行了毫不客氣的嘲諷,嘲諷的是我背後的美利堅合眾國政府,素聞蔣緯國是國民政府內的堅定‘親德派’,確實跟他父親迥然不同。…中國軍隊在南京城打得日軍死傷慘重,很大的原因就是南京城擁有極其完善、極其堅固的防禦工事,紫金山上有很多大型工事,最有名的就是天堡城和地堡城,這兩座堡壘都是太平軍修建的,曾國藩的湘軍也是拿下這兩座堡壘後才攻入南京的。天堡城此時是天堡山重炮群陣地,築在絕壁之上,可以俯瞰全城,是紫金山三大重炮群陣地之一,地堡城此時是紫金山的一座核心堡壘,非常堅固、非常險要,控製著南京城東北方向的堯化門、岔路口以及東南方向的麒麟門、上坊門。南京城共有兩大要塞,烏龍山要塞和大勝關要塞,同時共有四座堡壘,地堡城就是其中之一,該堡壘築造得堪稱鬼斧神工,構思得更是匠心獨運,主體分為三層,上層是射擊處,中層是掩蔽部和倉庫,下層是通往地下坑道網絡的斜梯形地道,末端是一個個巨大的地下室,並且地下室之下、之外還有地下室。蔣緯國下令把紫金山上樹木砍伐一空,大量的木材得以使用,地堡城上方掩蓋著四五層一排排的直徑都超過一米的粗壯圓木,木層之上又鋪蓋著多層數十毫米厚的鋼板,鋼板層之上又積土兩米多厚,堡壘外地麵四周都是裝滿沙石泥土的大汽油桶,排列三重之多,桶間又加鋼板多層,桶外填滿泥土,因此堡壘即便被日軍150毫米重炮炮彈擊中也安然無恙,內部受到震蕩波衝擊也很微弱;堡壘內三層間也用大型圓木疊加支撐多重,所以上層倒塌後完全不影響下一層;堡壘外周圍遍布蜘蛛網般的塹壕、碉堡、戰壕、交通壕,特別是塹壕內側壁鑿有密密麻麻的洞穴式防空洞,被中國軍人稱為‘貓耳洞’,並連接大量散兵坑;地堡城所在山包幾乎被挖空了,猶如超大型的蜂巢蟻穴,坑道網絡四通八達,電線、水管都一應俱全。…我不得不為之歎為觀止,中國人為了保衛他們的首都,確實投入了難以想象的汗水、心血、智慧,並在實戰中充分發揮其作用、證明其價值。除非給我三百架飛機、三百輛坦克、三百門大炮以及三萬軍隊,否則我也攻不下這個地堡城,要知道,這樣的大型堡壘、要塞在南京城數量高達幾十個,而中小型堡壘要塞更是遍地開花。日本人真夠倒黴的!”
“根據可靠情報,日軍在江陰強抓了數以萬計的我國百姓為他們疏通江陰水道。”南京衛戍司令部內,易水寒憂心忡忡地向唐生智、蕭山令、蔣緯國、黃維等人匯報,“不止如此,我們還發現大批日軍正在紫金山外延地區向紫金山挖掘多條地道。”
包括蔣緯國在內,所有人的臉上都籠罩起了一團陰霾。
“江陰水道一旦被日軍疏通…”唐生智用微微發抖的手點起一根香煙,“日軍的戰列艦、重型巡洋艦就可以開到南京附近的江段水域了,到時候,日軍艦炮展開齊射…”他搖頭苦笑。
蔣緯國也頭皮發麻,艦炮的威力是陸炮望塵莫及的,比如長門號,該艦12門410毫米口徑的主艦炮,一個齊射,足以讓紫金山被炸翻一層,更何況日軍不隻有長門號一艘戰列艦,其姊妹艦陸奧號也是12門410毫米主艦炮,再加上其它戰列艦和重型巡洋艦,這麽百十門主艦炮一頓劈頭蓋腦的狂轟…不用說了,紫金山、幕府山、北崮山、紅山、雨花台五大炮群以及烏龍山要塞、大勝關要塞肯定是日軍艦炮的第一波打擊目標,這七個目標必定土崩瓦解,接著,日軍艦炮肯定狂轟南京軍主要陣地,於是乎,南京戰場上的“挨炮”情況徹底顛倒了,原本是日軍被南京軍炮群轟得抱頭鼠竄,接下來,要變成南京軍被日軍艦炮群轟得血肉橫飛。
“有沒有辦法加固江陰水道?”蕭山令說道。
“沒辦法。”易水寒搖頭,“江陰已完全是日軍占領區,我們無法在那裏繼續進行填石、沉船,至於布雷…也效果不大。我們在上遊投放水雷,水雷雖然會順流漂到下遊的江陰等地,但日軍強迫大批我國百姓駕駛小船組成船隊橫在長江上進行掃雷,我們的水雷反而炸死大批我國百姓。”
“那就在我軍控製區內再次進行封江!”唐生智說道。
“也行不通。”易水寒再次搖頭,“唐長官,我軍控製區最東段就是龍潭鎮,在龍潭鎮那裏進行封江,第一,不具備客觀條件,我們沒有那麽多人力、船隻、石頭,龍潭鎮那裏的長江寬度也較大,水流也較急,封江很難,並且我們缺乏封江材料,封江也需要很長的時間,這是一項大工程;第二,龍潭鎮除西麵,其餘三麵都是被日軍控製,日軍怎麽可能坐視我們進行封江?第三,龍潭鎮距南京城隻有二十五公裏,日軍戰列艦隊即便被阻擋在龍潭鎮以東,照樣可以精確轟擊南京城,二十五公裏完全在長門號戰列艦的艦炮射程內。”
“難道我們就隻能坐以待斃?”唐生智焦躁不已。
蔣緯國安慰道:“辦法肯定是有的,我們慢慢想。”他望向易水寒,“地道呢?”
易水寒匯報道:“日軍目前正在紫金山正東麵至正南麵這九十度扇形區域內大力進行著土工作業,地道挖掘起點距紫金山足有十二公裏,避開了紫金山炮群以及附近的雨花台炮群、紅山炮群、北崮山炮群,並且數量眾多,保守估計超過五十條,呈現放射狀地延伸向紫金山。”
“日軍又抓我國平民充當勞動力了?”蕭山令憤恨地問道。
易水寒搖頭:“好像沒有,進行土木作業的是新抵達南京戰場上的朝鮮師團。”
蔣緯國也點起一根香煙,因為他心情愈發沉重。蔣緯國記得,曆史上的鬆山戰役就是這樣的,一千餘日軍死守鬆山高地,並且鬆山內部被日軍挖得猶如蜂巢蟻穴,整座山完全地要塞化,兩萬餘國軍足足攻打三個月、發動十次全麵進攻才拿下,並且還是使用了坑道爆破手段,這也是蔣緯國在上海戰役中挖地道埋炸藥從而把日軍駐滬陸戰隊司令部炸上天的靈感來源。一想到日軍挖掘幾十條地道到紫金山底下,埋上幾十堆炸藥並引爆,蔣緯國再次頭皮發麻。紫金山這麽大,日軍當然不可能把整座山都炸翻,但幾十堆炸藥可以在南京軍陣地上遍地開花,把一個個主陣地給炸翻,把南京軍的紫金山整體防線給炸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
進攻南京的日軍在十二月中下旬得到了3個師團、2個獨立混成旅團的援兵,3個師團是在朝鮮境內(韓國境內)組建的以朝鮮籍(韓籍)日本兵為主體的第27、28、29師團(畢竟此時的朝鮮/韓國是日本本土的一部分),2個獨立混成旅團則是以台灣籍日本兵為主體的台灣第1、第2混成旅團,總兵力約8萬。此時,華中方麵軍的日軍已經達到16個師團(其中的第108、第109、第114師團並沒有參加南京戰役,負責控製上海和寧滬之間的占領區)、2個獨立混成旅團、3個野戰重炮兵旅團,總兵力高達44萬,其中約有37萬南京戰場上(已死傷7萬)。
第27、第28、第29師團在編製上跟日軍正規師團差不多,也下轄2個旅團,每旅團下轄2個聯隊,但師團沒有直屬騎兵聯隊和炮兵聯隊,隻有一個工兵大隊和一個輜重兵大隊,師團長、旅團長、聯隊長、大隊長都是日本人,師團參謀長、旅團參謀長、聯隊參謀長才是朝鮮人,每個大隊下轄4個中隊,裝備最好的第一中隊的中隊長是日本人,其餘三個中隊的中隊長是朝鮮人,並且中隊裏都有日本顧問。毋庸置疑,這三個師團完全是被日本人控製的,每師團約2萬人。另外還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後世中國很多曆史資料聲稱“日軍裏的朝鮮籍日本兵比純種日本兵還要更凶殘,在南京大屠殺中如何如何無惡不作”,必須要承認,這種說法其實冤枉朝鮮人了,因為第一批朝鮮籍日本兵經過訓練後正式加入日軍時是在1938年12月,而南京大屠殺在那時早已經結束了,也許有個別朝鮮籍人員(比如翻譯、後勤人員)參加了南京大屠殺,但具有規模的朝鮮籍日軍部隊在南京大屠殺發生時是不存在的。在整個抗戰期間,共有5萬餘朝鮮籍日本兵被派往中國戰場,累計死亡約1100人。當然,朝鮮籍日本兵也不是完全清白無辜,大批朝鮮籍日本警察曾在中國東北境內為虎作倀,對中國平民十分凶狠,但殺人"qiang jian"等惡行比較少見。根據嚴謹的曆史資料,朝鮮籍日本兵作惡確實不多。
台灣軍在淞滬會戰期間是一個支隊的規模,表現出色,因此被日軍視為“不遜於日本本土軍人的強悍部隊”,所以得到了擴建,但由於台灣人口不多,加上台灣要遠比朝鮮更加親近中國大陸,所以台灣軍沒有被大規模地擴建,隻是翻了一倍,從一個旅團級支隊變成了兩個正規旅團,第1旅團由重藤千秋少將擔任旅團長,第2旅團由波田重一少將擔任旅團長,每旅團約1萬兵力,裝備全套日式,部隊“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有炮兵大隊等直屬部隊。
朝鮮軍和台灣軍在抵達南京戰場後,本著“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的想法,鬆井大將派朝鮮軍和台灣軍分別對雨花台和龍潭鎮發動一場強攻。結果,幾萬朝鮮軍以牛踹馬踏之勢展開衝鋒後,遭到雨花台南京軍迎頭痛擊,又被紫金山炮群和雨花台炮群一頓猛轟齊射,死傷兩千多人,全軍立刻士氣崩潰,一窩蜂地爭相抱頭鼠竄、調頭逃跑;作為對比,台灣軍對龍潭鎮攻打得卻頗為頑強,沒得到撤退命令時哪怕死傷上千也堅持攻擊。隨著鬆井大將的一揮手,三個朝鮮師團都被派去挖地道,兩個台灣旅團被作為攻堅部隊而準備再度投入實戰。
抵達南京戰場的日軍新部隊裏包括一個人,此人軍銜不高,隻是陸軍少佐,但在日本軍隊內部“頗有名氣”,此人是關東軍作戰課作戰高級參謀辻政信少佐。辻政信與石原莞爾、瀨島龍三並稱為“昭和三參謀”,並且辻政信極度崇拜石原莞爾,視其為自己的“精神導師”,處處學習、效仿甚至模仿石原莞爾。辻政信不貪財、不好色、不賭博,在日軍基層官兵裏很有威望,他也頗有能力,但他性格瘋狂、殘忍、暴戾,軍事冒險精神比石原莞爾“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並且恃才傲物、狂妄囂張,下至頂頭上司,上至陸軍大臣、海軍艦隊總司令官,他看不順眼就出言不遜。辻政信本來在關東軍裏,聽說“偶像”石原莞爾在南京戰場,並且又聽說日軍在南京戰場上連吃敗仗,素來不甘寂寞、極度渴望能在戰爭中建功立業的他急忙請求調到南京,對他早就不耐煩的關東軍總司令官植田謙吉大將立刻大筆一揮給予批準。“辻君,你腦子糊塗了?”辻政信的好友、同樣是關東軍高級參謀的服部卓四郎少佐對他的行為大感疑惑,“皇軍在南京戰場打得那麽不順,你跑去幹什麽?”
辻政信哈哈一笑:“服部君,你此言差矣!打順仗,有什麽意思?參與打順仗也隻算是撿現成的功勞,就是要打得不順的苦戰,才是我等嶄露頭角、建功立業乃至一戰成名的理想舞台啊!戰事越困難,才越有挑戰性嘛!”
成為華中方麵軍高級參謀的辻政信立刻跑遍南京戰場進行實地考察並通宵達旦地研究作戰資料,第二天,他就懷著一個“絕妙好主意”去找了鬆井大將。
“什麽?”鬆井大將有些難以接受,“辻參謀,你的這個辦法未免太…”
辻政信驚奇地道:“死幾百人難道不好過死幾萬人?”
鬆井大將反複思考,十分遲疑。
“皇軍在南京戰場上之所以遲遲沒有突破性戰果,就是因為大將閣下您這樣的人並未真正地、充分地發揮出帝國皇軍‘七生七世、誓死報君’的精神!”丟下這句毫不客氣的話,辻政信甩袖離去。
“好主意!”聽完辻政信的構思後,鳩彥王中將立刻眼睛放光。
辻政信大喜過望,他侃侃而談:“親王殿下,皇軍之所以會難以拿下南京城,紫金山等五座山上的山頂炮群是皇軍的最大威脅,將其摧毀後,皇軍攻占南京城必定事半功倍。至於如何摧毀,火炮轟擊是行不通的,我方炮兵陣地反而會被對方轟擊,挖地道之類的手段要麽效率低要麽費時費力,隻有飛機轟炸,但我研究過帝國軍飛機的轟炸,因為飛機是一邊飛行一邊投彈的,所以投擲出的炸彈都呈現拋物線,落彈點不夠集中,難以對敵軍山頂炮群陣地實施集中性打擊,因此,幹嘛不讓飛行員直接駕駛著滿載炸彈的飛機撞上去呢?一架轟炸機,幾噸炸彈、上噸燃油,撞上去後劇烈爆炸,所有炸彈燃油都集中在一點上爆炸燃燒,豈不是完成了集中性、精確性打擊?一架飛機肯定不夠,可以弄幾十架或上百架飛機,前赴後繼地撞上去!幾百噸炸彈集中在一點上爆炸後,即便敵軍山頂炮群陣地藏在土層下,照樣能炸毀!”
“說得對!說得對!”鳩彥王中將連連稱讚,滿臉喜色。
辻政信又得意洋洋地補充道:“皇軍飛機在白天是難以出動的,可以夜間出動,出擊前,皇軍地麵部隊展開佯攻,吸引敵軍山頂炮群開火,一開炮,火光就是給我軍飛機在黑夜中指明目標位置!”
“高明!真是高明!”鳩彥王中將聽得喜上眉梢、讚不絕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