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節 鋼鐵反擊(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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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不作美啊!”黃維狠狠地、恨恨地一掌拍在桌子上,他懷著近乎痛心疾首的心情看著指揮部外麵的瓢潑大雨。
蔣緯國叼著一根香煙,他心情惱怒得更是想殺人,他很想破口大罵老天爺:“你幹什麽?你亂下什麽雨?你到底是中國的老天爺還是日本的老天爺?你在中國的土地上享受中國人的香火供奉,怎麽在關鍵時候卻他媽的幫日本人?你緩兩天再下不可以嗎?我去你大爺的!”但他心裏更多的還是痛苦和焦躁,下起大雨了,國軍空軍那上百架轟炸機就沒法對日軍展開狂轟濫炸了,下起大雨了,遍地泥濘水窪,南京軍反擊部隊的那些坦克也無法再風馳電掣了。南京軍的兩大優勢都隨著這場大雨而喪失了,接下來聚殲第16師團的難度自然是雪上加霜。
“建鎬!”黃維克製住心頭的痛惜和不甘,他望向蔣緯國,語氣和神色都十分急切,“按照我們原先的作戰計劃,我們在昨天後半夜和今天前半夜用坦克集群撕裂第16師團的防區,同時派遣第417特戰營摧毀中島的師團部,現在再出動空軍轟炸機群對亂成一團的中島師團進行高強度的空中打擊,三管齊下,速戰速決地吃掉中島師團是十拿九穩的,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現在下大雨了,照這個趨勢,不下個一天一夜是不會停止的,我們的坦克現在陷入泥水裏,我們的轟炸機趴在機場上無法出動,繼續打下去,隻能用步兵去硬拚了,但是,我們此戰的宗旨是速戰速決,如果硬拚或是打消耗戰,非常不利於我們,你不要忘了,我們聚殲中島師團是一場野戰,打野戰,我們隻能跟日軍殺個一比一,不劃算啊!並且我們已經傷亡一半兵力,實在沒有太多的機動部隊,我們畢竟還要保留主力守住南京城呢!”
蔣緯國狠狠地抽著煙,他知道黃維的意思。首先,南京軍十萬死士,如今已傷亡五萬多,雖然受傷官兵裏有一半以上可以康複再參戰,但養傷是需要較長時間的,所以,南京軍目前隻五萬正規軍了,兵力明顯不太足夠,攻城日軍此時的可戰之兵足有約二十萬;其次,交戰模式上,南京軍打防禦戰,依靠永久性混凝土工事、炮山、輕武器的優勢,肯定打得最劃算,基本上可以打成一比三,殺敵三人、自損一人,如果打野戰,就要脫離工事,不再是防禦戰,而是野外交戰,肯定打得不劃算,基本上會是一比一,殺敵一人、自損一人,在南京軍目前兵力不足且大不如日軍的情況下,這種一比一交換顯然不利;第三,南京軍兵力已經不足了,用於保衛南京城都不夠,整體戰線都要收縮了,比如烏龍山要塞,就是因為兵力不足而主動放棄的,眼下擠出一部分精兵出城打野戰是不容易的,所以不可能擠出太多兵力出城打野戰,因此,如果聚殲第16師團需要增兵,南京軍是擠不出來的。南京軍不能為了全殲第16師團而不顧南京城,不能把老本都扔進去。
“建鎬,我們已經投入了差不多三萬兵力用於聚殲中島師團。”黃維看著蔣緯國,神色誠懇,“並且大部分都是老兵、精兵,少部分是新兵、民兵,這是我們的極限,不能再擠了。我擔心,隨著這場大雨,大勝關聚殲戰還需要更多兵力才能達成作戰目的,可我們擠不出啊!另外,那三萬兵力是我們的寶貴的有生力量,要是一沒有聚殲中島師團,二與日軍援兵主力展開無法脫身的消耗戰,被日軍拖住,那我們就白白地損失一大批有生力量了,得不償失啊!”
蔣緯國看著黃維:“師座您的意思是...”黃維是第77師的中將師長,蔣緯國是第77師的上校參謀長,但所有人都知道,第77師的真正“主人”是蔣緯國。蔣緯國其實是“師長”,黃維才是參謀長,因為黃維負責的事就是帶領一批參謀軍官製定作戰計劃,同時擔任全師“大管家”,負責全師的油鹽醬醋柴米茶(武器裝備和輜重物資的管理)。但是,蔣緯國是比較尊重黃維的,黃維也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並且他心無耿介,隻是任勞任怨地做好分內之事。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黃維歎口氣,“放棄吧!在出城部隊與日軍大部隊徹底纏成一團前果斷地放棄作戰計劃,把部隊都撤回來,好歹能保住大批兵力,並且,此戰取得戰績還是很理想的,你看,中島師團的師團部被盧欣榮他們摧毀了,中島師團也遭到了沉重打擊,滿打滿算的話,我們到現在為止已殲滅中島師團超過六千人,已是一個值得慶祝的大捷了。”
“下了那麽大血本,卻虎頭蛇尾?”蔣緯國握緊拳頭,“師座,我難以接受...”
黃維顯得非常感同身受地把手放在蔣緯國的肩膀上:“我理解,但是...作為軍隊指揮官,就必須要有這種該放棄時就放棄的果斷,不能感情用事。”他愈發語重心長地說道,“建鎬,我來給你算一筆賬。我們單純地打防禦戰,基本上可取得一比二、一比三甚至一比四的戰果,聚殲中島師團是野戰,弟兄們拚死也隻能打個一比一或者一比一點五,此戰爆發之前,中島師團約有1.8萬,如果我們計劃順利並且充分發揮出我軍在坦克、飛機上的優勢,滿打滿算,我軍聚殲中島師團應該需要付出約1萬傷亡,比例是一比一點八,不過,聚殲日軍一個師團在政治上、宣傳上、外交上等多方麵的重大意義可以被視為零零散散地消滅掉日軍兩個師團,也就是5萬人,好,我軍傷亡1萬人消滅掉5萬日軍,比例高達一比五,非常劃算,但是啊,你看看現在吧,下大雨了,我們的坦克、飛機優勢都發揮不了了,時間拖下去,日軍援兵會源源不斷地投入戰局,而我們兵力吃緊,無法繼續增兵,所以,聚殲中島師團已難以實現了,並且我們已經投入戰局的那三萬部隊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因此...”他目光愈發真誠地看著蔣緯國,“建鎬,不要難受,也不要不甘心,果斷地放棄計劃,全軍撤退吧!”
蔣緯國心裏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他知道,黃維說的是對的,可是,他確實無法接受。
“問問前線弟兄的意思吧!”蕭爻說道,他在給出一條折中道路,因為他也理解蔣緯國的難受,實際上,他同樣難受。說起來,這場大雨很不巧,但其實是有原因的,因為攻擊的時間不是由蔣緯國或蕭爻決定的,而是由姚中英決定的。蕭爻需要用一具高級軍官的屍體“向日軍傳遞假情報”,自然而然了,這具屍體必須是“新鮮的”,必須是剛死沒多久的,如果死了超過十個小時,屍體就會僵化,日本人得到後肯定會看出破綻。因此,南京戰場上什麽時候死一個高級軍官,這場反擊戰就會在幾個小時後打響,姚中英陣亡得“很不巧”,其實,他陣亡時天氣已經風起雲湧、大雨來臨,但蕭爻沒辦法,他總不能挑三揀四,“等著下一個死得正是時候的高級軍官”,當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沉吟了一會兒後,蔣緯國連續發了十多份電報給南部戰場上的主要指揮官。
軍官們的回複堪稱驚人的一致,都要求繼續戰鬥下去,不死不休,不勝不休。
鍾鬆回複道:“這夥罪惡多端、血債累累獸兵的已經在我們包圍圈裏,豈有不將其全部殲滅就撤退的道理?”
鄭洞國回複道:“師座、參座放心!我們已經把中島師團咬在嘴裏,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嚼碎他們、吞掉他們,我們做得到的!弟兄們士氣鼎沸、鬥誌高昂,放棄作戰計劃太可惜了!弟兄們會引以為憾的,我們也會引以為恨的!”
謝剛哲回複道:“如果你們從大局考慮而不得不撤退,那你們就撤吧,隻是,我們海軍陸戰團會跟日軍死戰到底的。抗戰半年有餘,陸空軍戰績驕人,海軍的艦隊、魚雷艇、潛艇、布雷部隊也都表現出色,唯有我們海軍陸戰隊始終未能殺敵立功,我們堅決不撤!”
趙誌華回複道:“不撤!我們一定要幹掉中島師團不可!哪怕最後無法撤回城內,我們也無怨無悔!軍人麽,本就該隨時隨地做好為國成仁的準備!日軍援兵來了又如何?誰怕誰!”
黃維看到這些回複後,苦笑不已,他級別高,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整個戰場”,所以比前線指揮官考慮得更多,也更明白問題的嚴重性,而前線指揮官身在戰局之中,隱然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建鎬,你怎麽看?”黃維無奈地問蔣緯國,“我還是堅持我的看法。”
蔣緯國再次點起一根香煙,悶聲抽完後,他丟掉煙蒂:“繼續作戰計劃。”
“啊...”黃維吃驚地看著蔣緯國。
“三個原因。”蔣緯國坦然而鄭重地道,“第一,放棄太可惜;第二,我相信前線兄弟,他們說做得到,就肯定做得到;第三,一旦遭遇強敵或麵臨不利局勢就立刻撤退,也許明智,但無法讓我們這支軍隊擁有真正的軍魂,也就是逢敵勇於亮劍的精神。”
“亮劍?”黃維聽得大惑不解,對於他而言,這是一個新詞。
蔣緯國想起後世的那本著名小說《亮劍》,裏麵的故事雖然是虛構的,但很多東西確實很值得借鑒和參考,比如那場野狼峪伏擊戰,李雲龍原打算用一個加強營伏擊日軍一個小隊,但他已經做好了“鬼子來一個小隊咱亮劍,鬼子來一個大隊咱也照樣亮劍”的決定。很顯然,日軍來一個小隊,李雲龍必勝無疑,肯定要進攻,日軍來一個大隊,李雲龍進攻會必死無疑,但他還是要進攻,這就是李雲龍的“亮劍精神”。也許,這種行為有些不可理喻,明知道死,還進攻?這不是傻子行為麽?但是,這種自殺性進攻是值得的,因為這樣會讓軍隊養成一股無懼艱險、勇往直前的銳氣。如果遇到強敵、遇到險境就立刻打退堂鼓,那麽這支軍隊隻能打順風順水的仗,無法打真正的惡仗。蔣緯國決定繼續進行聚殲第16師團的戰役,更多的就是考慮到這一點。
南京軍是不應該後退的。如果連南京軍都在戰場上後退,那中國還有哪支軍隊不後退?因為南京軍是中國軍隊裏最強大的一支,更是中國軍隊的集體表率,還是蔣緯國以後他的“嫡係軍隊”的種子。
聽完蔣緯國的解釋後,黃維沉默了一下,點頭表示同意並戴上軍帽:“我去大勝關督戰。”他的意思是很清楚的,他被蔣緯國說服了,並且以身作則地也要做出自己的貢獻。
蔣緯國心頭一暖:“師座,我跟您一起去。”
暗無天日的滾滾烏雲下,風雨如晦,雷電交加,冬天是不打雷的,此時大勝關戰場上的雷霆閃電來自地麵,雙方炮群在拚命地轟射對方,雙方的步兵人群在遍地的水窪爛泥中一遍又一遍地衝殺向對方,山河變色的喊殺聲幾乎蓋過了天空中的風雨和地麵上的雷電。三山磯、蓮花湖、大荊村、小牛山、天保橋、罐子山...第16師團控製區內的各陣地各據點在南京軍的反複攻殺中血流成河。“真正的血流成河!”柳無垢在當天的《中華英雄報》裏報道,“血流成河這個成語在幾乎所有的時候都是誇張的,唯獨在眼下的南京南部戰場上是真正的寫實詞語。中島師團在我軍機械化部隊連續一夜的衝擊縱橫中四分五裂,該師團被切割成數大塊以及十數個小塊,並且我軍某部還順利地搗毀了中島師團的師團部,雖然未能擊斃那個罪孽深重得令人發指、天理不容的中島今朝吾師團長,卻也成功殺死其師團參謀長中澤三夫大佐並導致該師團各部陷入無人指揮的失控及其隨之帶來的各自為戰的混亂,這些都是大有利於我軍的製勝因素,我軍各部將士無不舍生忘死、奮勇攻擊。如注的大雨中,地麵上泥水橫流,敵我官兵深一腳淺一腳地拚死廝殺,每秒鍾都有人倒在遍地的爛泥和雨水裏,鮮血汩汩流淌,以一個又一個戰死的、受傷倒地的士兵為圓心,血水在泥水中不停地稀釋著、擴散著,從而匯聚成一片又一片粉紅色的水窪、水塘、水泊,舉目望去,視力所及之處盡是漫山遍野的‘血水汪洋’,真真正正的血流成河、屍山血海,如此觸目驚心的場景,令人毛骨悚然,但我軍將士毫無懼色,他們在這片血河血海中前赴後繼、前仆後繼,不斷地把一夥又一夥罪不容誅的鬼子兵送進地獄。...黃長官和蔣緯國都親自到大勝關督戰以鼓舞士氣、激勵軍心,大勝關要塞內的一片空地上,場景血腥至極、駭人恐怖,因為遍地堆滿了一堆堆人頭,都是日軍的,是參戰各部隊的‘殺敵證明’,各部隊都奮勇爭先,以殺死最多、更多日軍為榮,殲滅日軍一部後,官兵們割掉日軍屍體上的人頭,集中地送到大勝關,上交並接受統計。要塞軍官們十分認真地統計著,每堆人頭前都豎著一個木牌,上麵寫著‘某團某營戰績’,字下麵是數,最多的是第3團第3營,該營是機械化步兵營,目前殺敵戰績已有兩千餘人,兩千多顆齜牙咧嘴、創口撕裂的人頭,幾乎堆成一座小山,望之不得不令人心驚膽寒。呼嘯聲中,一輛輛卡車不斷地開進來,都是送殲敵證據的,車上都是血淋淋的人頭,要塞內立刻響起了喝彩聲、叫好聲、祝賀聲,也有吵吵嚷嚷聲,有一位渾身血汙的營長正很不滿地喊道‘你們算錯了吧?我們營的那堆人頭已經堆得高度超過二團二營了,卻還沒有他們多?’一名負責統計的軍官解釋道‘二團二營剛剛擊斃了日軍一個大佐聯隊長,按規定,一個大佐聯隊長的人頭頂得上三百個普通鬼子兵的人頭,所以你們營砍下的鬼子人頭雖然比二團二營多,但二團二營加上那個大佐聯隊長後還是超過你們的’,那位營長罵罵咧咧道‘媽的!老子們現在就去砍一顆鬼子少將旅團長的人頭回來’。戰馬的轟鳴聲中,一隊衣衫襤褸但精神亢奮的騎兵呼嘯進來,人人揮舞著一把鮮血淋漓的馬刀,馬刀上挑著一串串‘那東西’,‘快記賬!三百二十八條鬼子的命根子!’為首那個騎兵上尉顯得油光滿麵、高聲大氣地喊道‘我們是騎兵團第三營!他媽的!差點兒就讓二營趕上了!’旁邊有軍官故意打趣道‘你們又去殺鬼子的輜重兵了吧?人家二營殺的都是貨真價實的鬼子步兵,你們三營這叫濫竽充數!’那個騎兵上尉怒道,‘咋?鬼子的輜重兵就不是鬼子兵啦?不需要我們用刀砍就主動把腦袋送給我們不成?你他娘的少在這裏放輕巧屁!’...彌漫著刺鼻血腥味的要塞內充滿過年趕集般的熱鬧氣氛。...實際上,真正的惡戰並不在聚殲中島師團的戰場上,而在包圍圈的外圍。”
正如柳無垢所言,包圍圈內,第16師團已經在集體被送進地獄,真正的惡戰是在包圍圈外圍,因為大批日軍在發瘋般地衝擊著南京軍的包圍圈,不惜一切為代價地想要救出已經成為甕中之鱉的第16師團,死守包圍圈的南京軍部隊要比在包圍圈內屠戮日軍的部隊更加血雨腥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