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節 狂城(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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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戰局正在越來越不利於南京軍,不過,這卻正是南京軍的目的。
4月20日晚上八點,大勝關要塞在日軍第2、第6師團持續三天三夜的猛攻下宣告淪陷,這是繼湯山鎮、龍潭鎮、烏龍山要塞之後第四個被日軍攻占的南京城重要陣地,並且大勝關的重要性大大超過前三者,因為大勝關扼守著南京城的長江運輸線,被日軍攻占後,意味著南京城的水路輸血管基本上被日軍截斷了。在大勝關最後的這場戰役中,日軍累計死傷七千七百餘人,其中戰死四千二百餘人,大勝關的南京軍守軍幾乎全軍覆沒,戰死六千三百餘人,隻有三千餘傷兵在戰事結束前被運到了南京城內。
畑俊六中將等日軍高層驚喜地發現:攻克大勝關的戰役讓日軍付出了7700餘人的死傷,卻讓南京軍付出了9300餘人的死傷,雙方傷亡比例是1比1.2。在南京戰場上,這是第一次,因為在先前的戰鬥中,南京軍和日軍的死傷比例都是1比3甚至在局部戰場上能達到1比4。日軍與南京軍死傷比例第一次跌破1比1,不得不讓日軍高層欣喜若狂,因為這證明一件事:南京軍的戰鬥力確實大不如前了。經過反複分析,塚田攻少將等參謀軍官們得出了四點結論:
第一,南京城內南京軍的兵員數量已經嚴重不足;
第二,南京城內南京軍的兵員質量已經大為下降;
第三,南京城內南京軍的彈藥儲備已經日益吃緊;
第四,南京軍五座炮山的重炮火力減弱了一半多。
這四點是日軍能夠以1比1.2的戰損戰果比例拿下大勝關的直接原因。塚田攻少將認為,保守估計,南京城內的南京軍可戰之兵應該隻有四萬多人,日軍恢複攻城,滿打滿算,隻要再付出五萬人的傷亡代價就可以正式攻占南京。
截止4月20日晚上大勝關戰役結束,日軍在南京戰場上已經傷亡約24萬人,其中死亡約14萬人(日軍傷亡人數和死亡人數包括南京軍突圍作戰在內,不包括蘇中蘇北浙北戰役),確實是死傷奇大、損失慘重。對於日軍付出的如此之大的死傷損失,日軍高層一開始是震驚,然後是震怒,接著是暴怒,再接著是驚悚,最後則是麻木,所謂的“麻木”,就是“習慣了”。日軍高層又驚怒至極又暴躁欲狂又騎虎難下又無可奈何,不得不強迫自己“習慣”或裝作“習慣”這個讓他們在開戰前根本就沒想過的、近乎天方夜譚的死傷數字,同時,這種麻木式“習慣”還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含義。因為南京城近乎堅不可摧,所以日軍高層才會默認地放棄繼續攻打,但此時,原本“山重水複疑無路”的南京戰局居然“柳暗花明又一村”,就使得日軍高層又被提起了興趣。
“隻需再付出五萬人的傷亡代價就可以拿下南京了?”東京的軍部高層們反複地研究著華中方麵軍發來的報告,隱隱間再度動心了。
日軍高層此時的心態其實並不複雜,具體可參考後世的種種詐騙案件,比如“重金求子”,當受害人被騙子騙了24萬後還一無所獲時,肯定是心灰意冷並打算放棄了,但突然間再次看到希望,隻要再掏5萬就可以真正地有收獲了,因此,受害人會再度掏錢,因為存在這麽一種十分自然但就是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媽的,都已經掏了24萬了,還在乎最後的5萬嗎?於是咬咬牙,又掏出了5萬。日軍高層也是一樣的,得知隻需再付出五萬人傷亡就可以完全拿下南京了,“恢複攻打南京,拿下南京”頓時成了日軍高層裏越來越多人支持的一種呼聲。拿下南京,對於日本軍隊而言,除了攻克中國首都帶來的種種政治意義外,還有著報仇雪恨、挽回顏麵的重大意義。
日軍高層沒有意識到兩件事,第一,守衛大勝關並奮勇戰鬥至死的那九千餘南京軍其實大部分都是穿著正規軍製服的民兵;第二,守住南京從來不是南京軍的作戰目的,南京軍的作戰目的是在守城過程中最大限度地、無所不用其極地殺傷日軍。守城不是目的,殺人才是。
東京方麵對於要不要恢複攻打南京,還是存在一定的爭論的,畢竟,日軍眼下正進行“華北大攻略”,又要準備“徐州大包圍”,戰爭耗費不計其數,讓日本國力已經達到了最極限,如果恢複攻打南京,毋庸置疑,攻打南京絕不是什麽小戰役,而是又一場的大戰,因此東京高層非常擔心太操之過急而導致國力枯竭。說白了,日本軍隊雖然擁有完善的預備兵役製度,完全能組建二三百萬訓練有素的大軍,但日本國力有限,無法讓這二三百萬大軍都參戰戰爭,軍隊在戰爭時期的耗費是在和平時期的耗費無法比擬的,因此日本的打仗方式是這樣的:派幾十萬軍隊參戰,死光一部補一批。一方麵打太原會戰(注:太原會戰不是在太原城的會戰,而是統括了中國軍隊在山西省境內東部、北部、中部等地與日軍展開的一係列戰役,發生在太原的城市攻城戰是“太原保衛戰”,與“太原會戰”是兩碼事,太原會戰就是山西省抗戰),一方麵準備打徐州會戰,同時還要繼續南京會戰,“三線開戰”確實讓日本國力不堪重負了。
南京戰場上的華中方麵軍高層內,對於要不要恢複攻打南京,同樣也存在著不小的爭議,並且,對於恢複攻打南京後如何攻打,更加存在著激烈的爭議。以石原莞爾少將、岡村寧次中將為代表的一批將領強烈反對恢複攻打南京,並且他們認為,即便真的恢複攻打,也不能急於求成,要慢慢地進行戰事,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緩緩蠶食,最好施行“封鎖圍困為主,強攻為輔”“不能全麵進攻,要重點進攻”的戰術。對此,以塚田攻少將為代表的主張恢複攻打南京才一批將領大加抨擊:“從去年12月1日到現在,快要五個月了!快要五個月了!我們已經等得太久了!天皇陛下和帝國國民都等得太久了!繼續拖下去、耗下去,我們究竟還要多久才能把帝國國旗插在支那國都的上空?當年的旅順戰役持續五個月,帝國軍獲得了成功,如今的南京戰役也快持續五個月了,可我們還被堵在南京城外!”
各執一詞的雙方在指揮部內針鋒相對、唇槍舌戰。
具有決定權的畑俊六中將仍然是搖擺不定,他一開始是傾向於不恢複攻城的,但大勝關戰役後,他開始動搖了,不再傾向於不恢複攻城,但也不傾向於恢複攻城。畑俊六中將其實是從大局角度出發的,他知道日軍的“華北大攻略”和“徐州大包圍”需要源源不斷的兵力,他並不急功近利,他原打算帶著華中方麵軍心甘情願地做好華北方麵軍的輔助力量,為華北方麵軍提供助力、援兵,讓華中方麵軍成為華北方麵軍的“兵力倉庫”,恢複攻城,他擔心會破壞“華北大攻略”和“徐州大包圍”。畑俊六中將確實是一個很負責、冷靜而謹慎的人。
“校長該走了。”南京城內,蕭爻對蔣緯國說道。
“為何?”蔣緯國知道蕭爻說的是蔣介石的替身何雲,何雲一直假扮蔣介石在南京城內穩定人心、鼓舞士氣,對官兵們的鬥誌起到了非常巨大的振奮作用(在原先曆史上的台兒莊戰役期間,蔣介石曾經三次飛赴徐州督戰,第一次時甚至就在台兒莊南站觀戰。雖然蔣介石在後世褒貶不一、毀譽參半,但必須承認,蔣介石在此時的中國軍民心裏的威望確實是無人替代的),此時蕭爻建議何雲離開,讓蔣緯國不太理解,南京戰役就要進入最後的決死階段,士氣可鼓不可泄。
“校長還留在南京就會弄巧成拙了。”蕭爻解釋道,“在我軍必勝的戰鬥中,最高領袖親赴前線甚至立誓不勝不歸,肯定可以起到極大的振奮士氣的作用,但在我軍必敗的戰鬥中,最高領袖還在前線不肯走,反而就假了。你是知道的,南京城肯定要丟了,校長是最高領袖,他的職責和使命是不允許他跟我們一起死在南京的,他再不走,就會露出破綻了,另一方麵,校長離開南京城,此舉向日本人釋放了什麽信號?同時又意味著什麽?日本人會由此而判斷出,中國高層已經認為南京守不住了,已經要放棄南京了,南京軍接下來的抵抗,隻是負隅頑抗、困獸猶鬥、最後的垂死掙紮,因此,日本人會信心大增地恢複攻城。”
蔣緯國感到醍醐灌頂:“對,對,是這個道理,隻是...”他隨即有些不安。
“你擔心校長走了後,南京軍會士氣衰竭?”蕭爻立刻看出了蔣緯國的不安,他自信地安慰道,“不會的,校長能夠在南京城跟我們患難與共近五個月,弟兄們的士氣已經足夠了,他現在離去,弟兄們是可以理解的,並且會因此而更加士氣大振。參座,近五個月鐵血搏殺,已經讓南京軍徹底被改變了。一開始,很多南京軍官兵之所以會留下,是在愛國精神、你和校長身先士卒的刺激下而被鼓動起了血氣之勇,血氣之勇是短暫的,並不會長久,但在眼下,南京軍的勇氣不是血氣之勇,而是從靈魂裏爆發的大無畏精神。他們已經不需要再進行刺激,因為他們已經脫胎換骨,徹徹底底的無所畏懼。”
蔣緯國聽得心頭不甚感慨:“是啊,是啊...”
何雲在元旦當晚以蔣介石的身份遭到日本人的刺殺,雖然隻是肩膀挨了一槍,但子彈上被淬了劇毒,所以,盡管得到及時而全力的搶救,但他的神經係統還是被劇毒給嚴重破壞了,這年頭的醫學水平畢竟比不了後世。當蔣緯國見到何雲時,他立刻想起後世的一個人,霍金,兩人一樣的癱坐在輪椅上,一樣的虛弱無力、口歪眼斜。蔣緯國看到後,心裏很難受很愧疚,同時很擔心,何雲這個樣子,還怎麽以委員長的身份跟南京軍官兵告別?
“給他打點藥吧!”蕭爻在旁邊出主意,“鴉片、嗎啡、興奮劑,都可以。”
“會上癮的吧?他現在這麽虛弱,肯定會上癮的。”蔣緯國十分驚詫。
“反正他也不行了。”蕭爻說話一如既往的沒人情味,“就當廢物利用吧!”
蔣緯國於心不忍,他低聲征詢了一下何雲的意見,何雲點點頭表示同意,苦笑著道:“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扮演委員長了,就讓我扮得最好吧!”
在藥物的作用下,何雲果然從神色灰暗變得神采奕奕,雖然還難以從輪椅上站起來走路,但確實變得精神了很多,目光炯炯有神,氣色大振。接下來,蔣緯國推著輪椅上的“蔣介石”,巡視了紫金山、紅山、北崮山、幕府山、雨花台、城區內等南京軍的陣地,甚至還坐船渡江,巡視了江北的浦口區陣地。所到之處,萬眾矚目、歡聲雷動,官兵們無不滿懷敬仰和肅然地迎接本國的最高領袖。官兵們知道,委員長之所以像諸葛亮那樣坐在輪椅上,因為他遭到了第二次刺殺,子彈打傷了他的腰椎骨,使得他在西安事變中落下的腰傷更嚴重了,所以無力起身走路,隻能由小兒子蔣緯國推著前進。想到委員長親自坐鎮南京督師,導致他連續兩次被日本人刺殺,官兵們無不為之感動流淚、激動振奮。千瘡百孔的陣地上,“蔣介石”坐於高處,陣地上的官兵們一起肅然立正,行注目禮,蔣緯國站在旁邊拿著高音喇叭,“蔣介石”吃力地說話,蔣緯國在旁邊聽著,然後用喇叭大聲地說出來:
“弟兄們,委員長說,南京軍的將士們,你們打得非常好,你們表現得非常出色,果然沒有讓舉國百姓失望、讓我失望,你們不但是中國最好的一支部隊,並且我相信你們也已經是世界一流的一支部隊,我風風雨雨幾十年,麾下能有你們這麽一支部隊,我非常的欣慰和自豪,我為你們而感到驕傲。你們在南京已經堅持了快五個月,我對你們充滿了信心,所以我一直留在南京,但眼下,我必須要回武漢了,這是醫生給我的吩咐,我必須要去武漢接受更好的治療,我絕不是拋棄你們,哪怕我人走了,我的心也留在南京,我會每天都關注你們。南京,現在確實非常危險,有可能要淪陷,我也是一名軍人,我跟你們一樣都是國民革命軍的一員,我非常願意、非常渴望跟你們一起戰死在南京,可是,我有我的責任和使命,為了抗戰的勝利,我必須要繼續履行我作為委員長的責任和使命,所以,我不得不要離開南京了。將士們,請你們理解。”
陣地上響起嘈雜而鼎沸的人聲,官兵們紛紛眼中含淚地道:
“請委員長多多保重!”
“委員長您一定會康複的!”
“我們在您的領導下一定會打敗日本人的!”
慢慢的,嘈雜的人聲匯聚成了驚天動地的巨大聲浪:
“中華民國必勝!蔣委員長萬歲!”
“蔣介石”頻頻地向官兵們揮手示意並告別,在巡視完南京軍所有的主陣地後,蔣緯國送何雲以及假扮宋美齡的郭曉玲一起去明故宮機場,正式將其送出了南京城。此時藥效已過,何雲立刻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般癱軟下來,藥物並不能幫助他恢複體力和精神,而是在透支他已經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蔣介石”離開南京的消息立刻就被日軍知道了,對此,塚田攻少將等人大喜過望:“好極了!蔣介石離開南京,說明支那方麵也已經對南京局勢絕望了,他們默認南京就要不保了!甚至,他們已經在準備放棄南京了!皇軍必須要恢複攻城!總司令官閣下!請你下定決心吧!”
畑俊六中將心中的天平開始慢慢地傾向了“恢複攻城”,不過,此事關係重大,他個人不敢輕易下達命令,因此請示了東京總部,並把南京戰場上最新變化一五一十地進行了匯報。接到畑俊六中將的報告後,陸軍參謀總長閑院宮載仁親王大將也十分心動,報告中稱:“經過對大勝關展開強攻的‘投石問路’,可以證明,南京城敵軍的兵員數量、兵員素質、軍械儲備、重火力水平等方麵都大不如前了,並且,蔣介石也已離開南京,由此可見,支那高層已默認南京難保,做好了南京丟失乃至放棄南京的準備;雖說城內還有四萬餘敵軍,但敵軍此舉也僅為拖延時間或顏麵而進行垂死掙紮。...”
載仁親王頗為心動,但也拿捏不住,因此去請示裕仁天皇的“聖意”。
裕仁靜靜地聽完,一如既往地不動聲色:“強攻南京,已被證明是一個重大的錯誤決定,為此,帝國已經付出了二十餘萬將士死傷的沉重代價,軍械、物資、經費等方麵的耗損更是不計其數,眼下,如何還要繼續這件錯事呢?”
載仁親王想了想,回道:“陛下,所謂‘行百裏者半九十’,帝國軍在南京戰場上正是如此,確實,過去的近五個月裏,帝國軍損失巨大,戰事上卻裹足不前,但實際上,帝國軍進展並不小,帝國軍靠著近五個月的頑強苦戰,已經耗盡了南京敵軍三有其二的元氣和戰力,眼下,正需要再接再厲、咬牙堅持。前麵的九十裏已經走完了,為什麽不再堅持走完剩下的十裏呢?如果就這樣完全放棄掉,帝國軍的南京攻略就等於失敗了,如果再堅持一下,雖然還要再付出幾萬人的傷亡,但最終卻可以獲得成功。陛下,帝國軍已經傷亡了二三十萬將士,再傷亡幾萬,其實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分別了。”
裕仁沉吟許久,最後道:“如果不影響華北攻略和徐州包圍計劃,並且傷亡代價之總量在帝國軍可接受範圍內,南京戰事...可以考慮恢複。”
“謝陛下。請陛下放心,華中方麵軍不會再讓您失望了。”載仁親王畢恭畢敬地道。
離開皇宮後,載仁親王迅速聯係上畑俊六中將:“你部聲稱再付出五萬人傷亡即可攻占南京,那麽,從現在開始,南京戰場上皇軍新增傷亡數字升至五萬時,南京必須要成為皇軍的占領區。”
接到載仁親王的電報後,畑俊六中將知道,恢複對南京的攻城已成定局,不過,他並未像塚田攻少將等人那樣急不可耐地展開攻城,生性謹慎沉穩的他決定在攻城戰術上選擇岡村中將的“逐個擊破”手段,穩紮穩打、步步為營、步步蠶食,一口一口地吃掉南京,這同時,他又給第3軍司令官柳川平助中將下達了一個特殊的命令。日軍第3軍下轄著第11、第13、第25師團,該軍承擔三個任務:第一,圍攻或圍困江北浦口區的南京軍,第二,抵禦中國軍隊外圍部隊由江北增援南京城,第三,協助第9師團的蘇中蘇北作戰。畑俊六中將給柳川中將下達的命令是:“把第11師團調到江南戰場,同時第13、第25師團都後退三十公裏。”
柳川中將十分驚愕:“總司令官閣下,為何?江北就放兩個師團?兵力未免太單薄了吧!還有,為什麽要後退三十公裏?萬一城內直接從江北突圍逃跑怎麽辦?”
“那就是我們需要的。”畑俊六中將解釋道,“把第11師團調到江南,既能增強我軍對南京城直接進攻的兵力,也可以削弱我軍在江北的防禦力量,方便他們突圍。柳川司令官,我們的目的是什麽?是占領南京城,還是消滅南京軍?都做到當然是最好的,如果兩者隻能取其一,那我們優先要占領南京城,所以,我們要對南京軍‘網開一麵’,給他們一個棄城逃跑的缺口。你想想看,如果我們真的把南京包圍得像鐵桶一樣,讓他們插翅難飛,那他們隻能背水一戰,跟我們死拚到底,如果我們刻意地放他們一個逃跑的缺口,他們會做出什麽選擇?我們要把他們趕出南京城,而不是逼得他們在南京城內跟我們死戰到底。當然,我們還要防備支那軍外圍部隊對南京的增援,所以第13、第25師團後退三十公裏,隻需南京城裏麵的人出去,不許南京城外麵的人進來。”
柳川中將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總司令官閣下真是高見!”
4月22日,南京戰場上的日軍重振旗鼓,正式對南京城恢複了進攻,進攻方向是城區東北處的北崮山,又一場天昏地暗的惡戰爆發了。
南京軍作戰人員大致上可分為兩種,一種是正規軍老兵,一種是臨時組編和訓練的民兵,毋庸置疑,老兵的戰鬥力是大大超過民兵的,並且按常理,老兵先頂上,民兵再補上,不過,此時南京戰場上的南京軍則反過來,民兵先頂上,老兵再補上。原因很簡單,必須要讓日軍打得“很順利”,讓日軍看到獲勝希望,才能讓日軍徹底陷進來,再也無法掙脫這個絞肉機。
這是蕭爻的策略,有效,但殘酷,這是需要鐵石心腸才能被貫徹的冷血戰術。
北崮山守軍總指揮是原第28軍第63師第187旅旅長李伯蛟少將。李伯蛟加入南京軍後,因為南京軍“將軍太多”,所以他沒有被分配到前線部隊裏指揮作戰,而是被調去訓練民兵。北崮山戰役爆發前,山上的第74師一個加強團的正規軍被撤走,隻留下一個營五百餘官兵,接著被調去四千餘民兵。李伯蛟十分不理解,他去詢問蔣緯國,在知道事情真相後,他凜然請求前去北崮山擔任總指揮,蔣緯國於心不忍,他低聲道:“李旅座,我知道這個安排非常殘酷,好像讓民兵去死、老兵苟活一樣,但實際上沒有什麽分別,老兵頂在前麵,死光了後,就輪到民兵了,民兵也會死光,早死晚死都是死,隻是我們為了更好地麻痹日軍、殺傷日軍,調換了順序,絕不是把民兵當炮灰。雖然如此,但是...北崮山部隊基本上注定要全軍覆沒的,您去那裏...太危險了!”
李伯蛟笑了笑,神色間盡是悲壯堅毅:“二公子,你自己不是說了嗎?早死晚死都是死,有何區別?把民兵頂在前麵,就是為了麻痹日軍,所以,如果戰死的北崮山守軍官兵人群裏,有一個將軍...”他示意了一下他的少將領章,“豈不是更能麻痹日軍?”
“這...”蔣緯國頓時眼眶發濕、鼻子發酸。
“那些民兵...是我親手調訓的。”李伯蛟歎息道,“既然他們要去執行必死無疑、有去無回的任務,我怎麽能舍棄他們?讓我跟他們一起去戰鬥吧!”
臨走前,李伯蛟向黃維、王耀武、陳明仁等將領肅然敬禮,他臉上盡是視死如歸的絕然,話語更是讓人心如刀絞:“我們先上了!你們好好打,不要辜負我們。”
黃維等將領無不眼眶濕潤,莊嚴回禮。
北崮山最高海拔僅有204米,就是幾個小山包,地勢平緩,毫不險峻。這場戰鬥爆發後,大勝關的死戰畫麵再次出現了,北崮山守軍官兵們拚死奮戰,整個山頭殺聲震天、血火如雲,殺聲足足持續了三天三夜,血火也足足持續了三天三夜。人數是守軍三倍以上的日軍像蝗蟲狼群般沒完沒了、沒日沒夜地往上撲,守軍官兵們發瘋地開火、扔手榴彈、轟擊炮彈,彈如雨下、屍骸翻飛。戰鬥中,官兵們發現,他們的彈藥很不足。“為什麽在戰鬥前不繼續運送彈藥過來?”一名軍官氣喘籲籲地找到李伯蛟,“開戰前為什麽停止補充我們彈藥?”
李伯蛟難過地回答道:“要留在後麵用。”
軍官繼續問道:“為什麽附近的幕府山、紅山、紫金山的炮群不全力地增援我們?隻有稀稀拉拉的炮火?我們的重炮呢?”
李伯蛟愈發難過地回答道:“一樣,要留在後麵用。”
南京軍此時仍有比較充裕的彈藥儲備,但故意不給北崮山守軍提供足夠,北崮山毗鄰著幕府山、紅山、紫金山,但那三座山上的重炮群卻刻意地進行很低弱的開火,一切都是為了保存實力、示弱於敵、麻痹日軍。現實中的打仗,絕不像《三國演義》等小說裏描寫的那樣,遇到敵軍故意不戰而撤,便會讓敵軍在深信不疑中被麻痹,在真正的戰爭裏,想要麻痹敵軍,唯有付出大量的鮮血。
北崮山陷入孤軍奮戰時,南京軍其他部隊的官兵們都流淚地看著、聽著。“本來該戰鬥、該死的,是我們,但那些民兵頂在了我們前麵。”一名營長對采訪他的柳無垢說道,一邊說一邊流淚,“我們知道上級為什麽這麽安排,我們唯有在接下來狠狠地痛擊日軍,不讓那些民兵兄弟鮮血白流。”
三天三夜後,北崮山淪陷。日軍驅動大批百姓前去善後,因為此時是春夏交接的季節了,散落在戰場上的屍體如果不盡快地處理掉,立刻就會腐爛、變質,繼而造成瘟疫疾病。日軍懶得自己花力氣清理南京軍陣亡官兵的遺體,所以驅動大批百姓幹這事。在日軍刺刀威逼下,數千名中國百姓戰戰栗栗地被驅趕到北崮山上,看清眼前的畫麵後,所有百姓都驚得呆住了,隨後無不落淚哭泣,哭聲響徹整個北崮山,因為百姓們看到橫七豎八地陣亡倒臥在戰場上的南京軍官兵們幾乎無一具遺體是完好的,基本上都七零八落,很多遺骸隻剩兩條腿,是因為那些陣亡官兵抱著手榴彈或炸藥包給日軍同歸於盡的,轟的一聲後,上半身粉身碎骨,剩下兩條腿,滿山忠骨、悲壯至極。
“我軍戰死1275人,戰傷2486人,合計3761人;斃敵4492人,俘敵47人。”日軍前敵指揮部內,塚田攻少將滿麵春風地匯報道,“總司令官閣下,戰損戰果比例低於一比一,擊斃之敵軍者內包括1名少將和3名上校。”
畑俊六中將問道:“被俘的那47名支那兵是主動投降的嗎?”
“哦,不是。”塚田攻少將回複道,“都是受傷後無法動彈而被俘的。”
“唔。”畑俊六中將輕輕地歎口氣,“南京支那軍的鬥誌還是沒有變啊...”
“但他們的實力已經變了。”塚田攻少將自信滿滿地道,“總司令官閣下,可以肯定了,他們確實實力大不如前了,我們是可以拿下南京的!”
畑俊六中將默然地點點頭。
4月28日,日軍經一天激戰後攻占紅山,守衛南京軍陣亡2000餘人(幾乎沒有傷員和被俘者),日軍死傷1900餘人。此時,南京城已經淪陷六處重要的外延陣地。恢複攻城後,一次又一次的勝利讓日軍食髓知味、信心大增,攻占紅山的同一天的晚上,日軍一部從城北突入南京北部城區的小北門一帶,初步地與南京軍爆發了一場激烈而短暫的巷戰,雖然日軍很快就被逐出城區,但這場戰鬥意味著日軍已經具有攻入城區的條件了。巷戰,已經開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