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節 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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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老山,位於南京市江北浦口區中部,南臨長江,北偎滁河,東西延綿約三十五公裏,南北延綿約十五公裏,總麵積約七十五平方公裏,森林覆蓋率達到八成以上,山巒起伏疊嶂,大小山峰近百座,林中飛禽成群走獸結隊,在後世,這裏是江蘇省境內最大的國家森林公園。
此時,蔣緯國一行人正在老山的山林裏玩著“虎口逃生曆險記”。
蔣緯國不是笨蛋,他已經確信無疑,自己被人下套了。按道理,老山這裏的日軍並不多,日軍防線空隙非常大,蔣緯國是可以鑽空子走掉的,但是,蔣緯國跑到這裏來時卻有那麽多日軍騎兵在守株待兔,很顯然,那些日軍騎兵就是在等他。日本人很聰明,知道在山林作戰,或者進行搜剿,騎兵是最好的選擇,騎兵具有很強的機動性,比步兵迅捷,並且比坦克更好,坦克在山林地帶裏無法像戰馬那樣來去如風,況且,日本人也沒有那麽多坦克。三千多騎兵,差不多是南京戰場上日軍騎兵力量的大部分了,反正日軍此時在南京戰場上打的是城區巷戰和紫金山攻堅戰,騎兵在巷戰和攻堅戰裏英雄無用武之地,所以正好被調來追殺蔣緯國。
事情的真相是呼之欲出的,可以簡單地推理出來:日本人在老山附近很分散、很隱蔽地埋伏了一支騎兵部隊,三千多騎兵化整為零地埋伏在老山外延的幾個村子裏,在等著蔣緯國穿過老山時,突然間殺過來。自然而然,問題來了,日本人怎麽知道蔣緯國會在這個時間和這個地點穿過老山的?
老山裏,蔣緯國一行人猶如無頭蒼蠅般亂轉著,山林裏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時不時的紅光閃閃,那是江對岸南京城的炮火映照過來的,伴隨著隆隆的爆炸聲,夾雜著槍械掃射聲、隱隱約約的呐喊聲,南京城最後的南京軍在進行著最後的搏殺,紫金山上的重炮群在不斷地咆哮出烈焰飛龍,震得長江對岸的老山裏都飛禽亂舞、走獸亂竄,最讓蔣緯國感到心頭發毛的還是追殺他的日軍騎兵,兩眼一抹黑中,偶爾會傳來含糊不清的日語說話和戰馬的嘶鳴聲,忽近忽遠、忽大忽小,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追過來,令人心驚肉跳。蔣緯國不得不承認,這種跟日軍在山林裏玩“躲貓貓”真的是很恐怖的一件事,他寧願被打死也不想當俘虜,當然了,他也一萬個不想死。如果真的落到日本人手裏,後果是蔣緯國想都不敢想的,另外,真死了也得不到什麽好結果,哪怕自己在關鍵時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自己的屍體也會落到日本人手裏,搞不好還會被日本人舉辦“展覽大會”,那真是連死都不如。第一次身陷這種險境裏,蔣緯國心裏不發慌是不可能的。
“諸位...”人群裏響起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我們現在往哪裏走?是不是該去浦口區啊?杜長官他們會在浦口區接應我們的,隻要到杜長官他們那裏,我們就安全了。”
蔣緯國看不見說話的人,但他立刻就聽出來,這個聲音是那個方冰冰的。
“有道理。”孫濤低聲讚同,“既然鬼子早有準備,我們肯定走不了,不能繼續前進了,還是折回浦口區吧!”
“不能去浦口區。”楊梅警惕地道,“既然日軍早有準備,他們肯定很清楚我們此時的位置和可能逃走的路線,我可以肯定,在我們這裏與浦口區之間,就有日軍騎兵在張網以待。”
“不會吧?”蔣緯國越聽越心頭發慌,“電台呢?趕緊發電報給杜聿明呀!讓那個混蛋過來救我們!”
“電台壞了。”一個中尉軍官語氣痛苦地靠過來,“剛才跟日軍遭遇戰時,電台被日軍子彈打中了。”他手裏捧著的電台還在閃爍著電火花。
“我操!”蔣緯國徹底無語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怎麽這麽衰?”他幾乎想罵人,但他隨即又意識到一件事,“對了,你是...”他覺得這個中尉軍官的聲音很耳熟。
中尉笑起來:“建鎬,你連我都忘了?”
蔣緯國想了想,腦中閃過一個霹靂,他渾身一緊,因為他聽出來了,這個中尉是程金冠。蔣緯國不得不頭皮發麻,他一直都想避開程金冠的。蔣緯國跟程金冠的關係就不需要多說了,兩人是大學同學,並且蔣緯國現在的“大女朋友”施利聆就是程金冠的妻子,所以蔣緯國“無顏麵對”程金冠,老早就把他安排到別的部隊裏了,沒想到在最後這裏,他卻跟程金冠同路。
“不會這麽巧吧?”蔣緯國做賊心虛地悄悄看著程金冠,程金冠在抹黑搗鼓著那部電台,但徒勞無用,時不時地懊惱歎氣。實際上,蔣緯國一直想知道一件事:程金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給他戴了綠帽子?從表麵上看,程金冠好像不知道,但蔣緯國覺得這很牽強,那麽多人知道自己跟他老婆有一腿,唯獨他自己被蒙在鼓裏?也許這是所謂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過,蔣緯國更傾向於第二個可能性,程金冠其實是知道這件事的,但他無可奈何,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正如後世的那句話,“隻要日子過得去,哪怕頭上有點綠”。蔣緯國每次想起這件事都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壞人。
“那我們到底該怎麽辦啊?”方冰冰聲音有些顫抖,“既不能向前,又不能向後,還有這麽多鬼子搜剿我們,我們就在這裏等死嗎?”
“日軍在山下肯定有騎兵在等著我們,在通往浦口區的路上也肯定有騎兵在等著我們。”楊梅十分冷靜,“所以,我們最好的對策就是原地跟日軍周旋,天亮後,日軍騎兵不敢大股出動的,杜聿明到時候也會知道我們遇襲了,會派人進山救援我們,老山很大的,我們可以堅持到天亮的。”
“看來也隻能這麽辦了。”孫濤歎口氣,“大夥都提高警惕,保護好緯哥!”
正說話間,蔣緯國養的那條德國牧羊犬多多突然齜牙咧嘴地低吼起來,孫濤等人急忙看,發現多多在與一條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膘肥體健的日本狼青犬進行對峙,那條日本狼青犬的三角眼在黑暗中閃爍著惡狼般的陰森森、綠油油的光亮。“不好!”孫濤急忙操起衝鋒槍,但猶豫了一下,他擔心槍聲會引來日軍騎兵,那條狼青犬立刻覺察到不妙,嗖的一聲沒了影。
“是日軍狼狗!”孫濤火急火燎地道,“大家快走!”
蔣緯國不得不被楊梅拉著在山林裏一路逃跑,累得他上氣不接下氣,沒多久,一陣馬蹄奔騰聲和日語的“呀!呀!呀!”馭馬聲便緊隨而來,足有四五十名日軍騎兵發現了蔣緯國一行人的蹤跡。“緯哥,你們繼續跑!四排,保護緯哥!”孫濤喝道,“其餘人,跟我上樹!”他用牙齒咬著衝鋒槍的槍管,手腳並用地爬上一棵樹,幾十名衛兵紛紛爬上樹。
日軍騎兵呼嘯而來,用狼狗跟蹤和開路。“打!”孫濤大吼一聲,他兩腿夾著樹,手中衝鋒槍居高臨下地掃射下方的日軍騎兵,爬上樹的衛兵們紛紛開火。山林裏霎那間電光火石、血濺三尺,日軍騎兵在猝不及防中怪叫著紛紛中彈。騎兵在山林裏也能如履平地,但並不能發揮出騎兵特有的衝擊力,戰馬在山林裏是不能衝鋒的,極容易摔倒,結果吃了大虧,樹上的衛兵們不但用衝鋒槍掃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火力網,還猛烈投擲手榴彈,炸得林間人血肉馬血肉一起血肉橫飛,追殺來的這批日軍騎兵很快就被全部殲滅。
“陳明!”孫濤跳下樹,借著被手榴彈引燃的樹木的火光,看著遍地都是死人死馬。
“隊長!”陳明急忙回道。
“統計一下傷亡!”孫濤有條不紊地吩咐道。
陳明迅速清點了一下:“折了九個兄弟,還有六個重傷。”
“帶上受傷兄弟,快撤!”孫濤憂心忡忡,“媽的!更多的鬼子就要被吸引來了。緯哥!”他大聲喊道,“你沒事吧?”
“我有個屁事!”蔣緯國道,“把陣亡兄弟也帶走吧!別丟在這裏。”他於心不忍。
“好吧,我試試!”孫濤無奈地看了看,然後吩咐道,“看看有沒有還能用的日軍戰馬,把陣亡兄弟和受傷兄弟都放在馬背上帶走。”
急匆匆地收拾了一下現場後,眾人迅速離開。
半個多小時後,又有一股日軍騎兵發現了蔣緯國一行人的蹤跡,孫濤等衛兵再度與日軍爆發激戰,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內,連續有三股日軍追擊上來,雖然衛兵們每次都打退了日軍,但卻也越來越暴露了行蹤和方位。“該死的杜聿明!”蔣緯國忍不住在心裏大罵杜聿明,“這貨難道到現在都沒發現老子一直被困在老山裏嗎?居然也不派人來救老子!”
“有人在泄露我們的行蹤。”楊梅目不斜視地走著路,她在蔣緯國耳邊低聲道,“我看到旁邊一棵樹上被人用刀刻了印記。”
“啊?”蔣緯國吃了一驚,他急忙看眾人,帶刀的人不少,他看到程金冠腰裏掛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淩晨四點時,一行人轉到了老山西北處的鬥篷山一帶,同時也遭遇到了最大的一股危機,四麵八方都傳來日軍騎兵的馬蹄聲和日語呼喝聲,數量超過三百人。“不會吧?老子難不成真的要插翅難逃了?”蔣緯國心驚肉跳,他打死也不想當俘虜,更加打死也不想自己的屍體變成日本人的戰利品。
“冷靜點!還有一個辦法。”楊梅拉過蔣緯國,指著附近的一片波光粼粼,“看到沒有?那裏有一個小湖,日軍是靠狼狗來追蹤的,狼狗聞得到空氣裏的敵人氣味,但聞不到水裏的敵人氣味,隻要我們躲在水裏,日軍搜查過這裏後就會離開的。”
“萬一他們在附近轉圈圈,我們豈不是要淹死在水裏了?”蔣緯國六神無主。
“笨啊!”楊梅道,“用蘆葦,叼在嘴裏伸出水麵作為呼吸管。”
“我和弟兄們再把鬼子引到別的地方去。”孫濤目光炯炯地端起手裏衝鋒槍,子彈上膛,他看著蔣緯國,“緯哥,多多保重啊!”
“老孫!”蔣緯國忍不住眼眶一熱,“多小心啊!”
孫濤笑起來:“放心,我死不了的。陳明、孫劍,你們帶五個兄弟保護緯哥,其餘兄弟,跟我來!”他毫無懼色地喝道,“把鬼子引走!”
蔣緯國從來沒覺得這麽窩囊和憋屈過,隻好按照楊梅和孫濤的吩咐去做,他趴在湖水裏,看著孫濤等衛兵大呼大吼著掃射開火,故意發出聲響,吸引靠近過來的日軍向別的方向追去,但日軍並不是笨蛋,其中也有謹慎精明者,約有一百名日軍騎兵在蔣緯國等人藏身的小湖邊轉來轉去,並沒有立刻離去,一雙雙狼狗般的眼睛狐疑地打量著附近。
“操!快給老子滾啊!”蔣緯國藏在湖水裏,心髒撲通撲通亂跳,大氣也不敢喘。就在這時,蔣緯國突然感到身邊的湖水被攪動起來,他回頭一看,難以置信地看到半透明的水裏有兩個人正在扭打成一團,其中一個人手裏拿著一把刀刺向另一人,一團鮮紅色立刻在水裏擴散開來,另一人顯然被刺中了。
“搞什麽?”蔣緯國目瞪口呆,他不太看得清正在水裏搏鬥的那兩人分別是誰,他完全不清楚那兩人為什麽要搏鬥。兩人在水裏互相拉扯著,嘴裏的蘆葦管都丟了,蔣緯國分不清誰在拉著誰,隻看到兩人都在下沉,其中一人拖著另一人往水裏去,不知道是在製止對方做什麽事還是要淹死對方或拉著對方同歸於盡,兩人都被湖水完全浸泡,無法說出話,場景就像在上演一出詭異的啞劇。
原本在蔣緯國身邊的楊梅丟開蔣緯國,潛泳過去參加搏鬥。蔣緯國完全看懵了,他看到楊梅跟那兩人混在一起,隨即奪走持刀人的那把刀並反刺向持刀人,持刀人身上立刻咕嘟嘟地冒出一團觸目驚心的血水。
“汪!汪汪!”兩條在湖邊嗅來嗅去的日軍狼青犬立刻聞到血腥味,大聲狂吠起來。
日語怪叫聲傳來,還在湖邊的日軍騎兵發現了湖裏有人,此時已經是清晨四點半,晨曦微露,東方地平線上顯出魚肚白,可以看到湖麵上泛起一團粉紅色的血跡。“他們在水裏麵!”日軍騎兵呼喊著,紛紛端起馬槍瞄準向泛起血跡的地方。
陳明和孫劍立刻帶著衛兵們從湖裏冒出頭:“媽的!拚了!”他們大吼著,用衝鋒槍掃射向湖邊的日軍騎兵,霎那間槍聲大作、火光四濺,十幾個日軍騎兵慘叫著中彈墜馬,其餘日軍騎兵紛紛開火,立刻有衛兵在湖裏中彈,身上濺開一團團血霧,染紅了一片片湖麵。
“死定了!”蔣緯國毛骨悚然,感到渾身血液都結了冰。
漢語怒吼聲和暴雨般的子彈掃射聲在日軍騎兵身後響起,猝不及防的日軍騎兵紛紛被射殺得墜馬斃命,被子彈打傷的戰馬哀鳴著撒腿而逃,大批南京軍士兵出現在日軍騎兵的後麵,是杜聿明的部隊。杜聿明一開始不清楚蔣緯國的去向,但他大半夜沒有閑著,派廖耀湘帶著一個精銳的加強營在老山裏搜索。廖耀湘很精明,他帶著部隊順著山林裏的槍聲、火光一路尋找,好歹在蔣緯國差點兒沒命的時候趕到了。
“怎麽跟演電視劇一樣!”蔣緯國暗暗想著,然後狼狽不堪地從湖裏爬上岸。
“建鎬!”看到蔣緯國後,廖耀湘幾乎喜極而泣,“謝天謝地你沒事!”
日軍騎兵已經被廖耀湘帶人打退了,蔣緯國看到周圍已經安全,急忙去找楊梅:“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兩個人是誰?”
楊梅正在從湖裏攙扶起一個人,陳明和孫劍則同時從湖裏撈起一個人。蔣緯國看第一眼就愣住了:“方冰冰?程金冠?”
方冰冰左臂上有一個可怕的刀傷,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她在湖水裏被程金冠捅了一刀,程金冠是一刀捅向她胸部的,方冰冰用左臂格擋,至於程金冠本人,已經死了,兩眼圓睜著,腹部挨了一刀,是楊梅捅的。蔣緯國剛才看到兩個人在搏鬥,就是程金冠和方冰冰,程金冠一刀捅傷了方冰冰,並把方冰冰拖向湖底,險些讓方冰冰死於流血過多或淹死,楊梅遊去後奪走了程金冠的匕首並一刀殺了他。
“程金冠...”方冰冰驚魂未定地看著蔣緯國,“準備開槍殺你...我看見了,所以去阻止,我搶走了他的手槍,他就拔出刀...”她痛得一張俏臉都變了形。
“殺不了你,槍聲也可以吸引起湖邊日軍的注意力。”楊梅給方冰冰包紮傷口,“電台...應該是程金冠自己弄壞的。”她抬起頭,瞪了蔣緯國一眼,“叫你搶人家的老婆。”
“我...”蔣緯國啞然無語,他看了看旁邊的程金冠的屍體,程金冠死不瞑目,雖然眼睛已經沒有光澤和神彩,但還是讓蔣緯國不寒而栗,“老兄,你這是何必呢...”他長長地歎口氣,他似乎明白了,泄露他路線和時間的人就是程金冠。
懷著滿腹的幽思,蔣緯國在廖耀湘的保護下穿過老山,在這個白天裏撤離了南京。(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