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節蔣緯國之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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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緯國最近一方麵還是老樣子,日理萬機,忙得疲於奔命、分身乏術,一方麵又私事纏身,讓他煩惱無比。煩惱蔣緯國的私事有兩件,一是他的好幾件“髒事”被曝光了,頓時,舉國上下嘩然,社會輿論來勢洶洶,報紙上那些沒完沒了的、對他進行口誅筆伐的文章自然不必提了,光是他每天上班的軍委會武漢行營大樓外隔三差五就有大批文人墨客、愛國學生、熱血青年進行各種聚眾活動,有的是進行聲討抗議,高呼口號、靜坐、絕食等各種方式輪番上陣,有的是進行聯名請願,還有的是支持蔣緯國的學生和青年與那些抗議蔣緯國的學生和青年一次又一次地爆發“群體性衝突”,說白了就是打群架,讓蔣緯國焦頭爛額、煩不勝煩。
第二件私事讓蔣緯國更感頭痛,這件私事說起來有點俗,那就是:蔣緯國眼下陷入了一場俗套的“三角戀”。
所謂的“三角戀”,無非就是一男二女或二男一女之間產生的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瓜葛,不過,對於蔣緯國這種人而言,在他身上發生三角戀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因為,如果是兩個女人一起愛上他,他完全有能力把這兩個女人都接受,如果是他和另一個男人共同追求一個女人,那麽,幾乎沒有懸念,那個女人幾乎肯定會選擇他的,因為蔣緯國實在“太完美了”,有能力成為他情場對手的男人,世界上還真沒幾個。眼下煩惱著蔣緯國的這場“三角戀”是這樣的三角結構:一個男人癡迷一個女人,但女人喜歡蔣緯國,所以,蔣緯國是身不由己地被拖進了這場三角戀。不過,那個男人也不是等閑之輩,確實有點資本跟蔣緯國進行競爭的,此人是日本首相近衛文麿的長子近衛文隆。
中日議和聯盟後,日本軍政界高層的戰略思想發生重大變化,繼而出現大批“親華派”分子和“和華派”分子(屬於親華派的日本高層一方麵極力主張跟中國化敵為友,另一方麵對中國確實沒有敵對念頭;屬於和華派的日本高層雖然不反對跟中國化敵為友,但同時卻又對中國保持著敵意、警惕、戒備,認為中日不可能真的成為盟友,隻是互相利用關係。兩派看似差不多,但存在本質區別),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是日本軍方裏的“頭號親華派分子”,日本首相近衛文麿則是日本政府裏的“頭號親華派分子”。為了“促進中日親善”,近衛文麿把他的兩個兒子即長子近衛文隆、次子近衛忠麿先後派到中國,擔任兩個閑職,“為中日文化交流而盡心盡力”。近衛文隆、近衛忠麿來到中國後,主要是忙著跟中國軍政界高層的二代們進行接觸,這也是近衛文麿的如意算盤:讓自己的兩個兒子跟中國高層下一代“結下友誼、打好關係”,從而為自己、近衛家在日本政界裏以後的地位做長遠打算。近衛文麿堅信不疑地認為中日兩國以後將是“長久的親密友邦”,如果自己的兒子跟中國的下一代領導高層“有著深厚感情”,那麽,他自己、他的兒子以後在日本政壇裏肯定會受益良多、風生水起,畢竟有中國的高層人士充當助力,此為近衛文麿“在百忙中下的一步閑棋”。
近衛文隆、近衛忠麿都是典型的紈絝子弟,兄弟倆來華後整天忙著吃喝玩樂,當然了,他們是拉著一些跟他們臭味相投的中國高層的紈絝子弟一起吃喝玩樂的,比如孔令侃之類的二代,雖然他們的浪蕩行為讓近衛文麿十分惱火,但他們這麽做“畢竟也有效果”,就對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近衛文隆、近衛忠麿來到中國後最想要親近的人自然是蔣經國、蔣緯國,隻可惜,蔣經國、蔣緯國跟他們不是一類人,因此近衛兄弟倆跟蔣氏兄弟倆沒有太大的交集,真要說起交集的話,最大的就是蔣緯國和近衛文隆之間的“交集”。近衛文隆來華的第一站正是上海,在上海逗留期間,他結識了一位風姿綽約、花樣年華的美貌佳人,對其一見鍾情,一下子就墜入了情網,後來,他反複尋找那位佳人,發現那位佳人居然是蔣緯國的私人秘書。
蔣緯國是有秘書的,以前有,後來“出事了”,再後來,為了防止“秘書出事”或者“蔣緯國自己出事”,柳無垢在蔣緯國很不情不願的情況下自告奮勇地給蔣緯國做秘書,實際上就是“時時刻刻地看著他”,不過,幾個月前,風波愈演愈烈,風聲越來越緊,柳無垢帶著孩子去了香港,蔣緯國的秘書“寶座”一下子空了出來,他自然重新招了一個,他招的是“一名約二十六七歲、身材適中而修長、麵型豐滿而精致、衣著樸素但大方得體、談吐知書達理、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個有教養的純情好姑娘”。蔣緯國的這位新秘書姓鄭,正是讓近衛文隆對其迷戀得神魂顛倒、日思夜想的那位上海佳人。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在蔣緯國說“進來”後,軍委會武漢行營助理處處長劉峰嶺推門而入:“緯哥,兩件事。”
“說吧。”蔣緯國一邊沒有停下批閱公文一邊吩咐道。
劉峰嶺打開報告:“第一件,廉政公署的汪總專近日收到一份舉報材料,分量很重並且價值很高,被舉報的是第2集團軍司令湯恩伯。汪總專考慮到事情敏感、湯恩伯地位又很高,再加上先前被查的‘軍中老虎’蔣鼎文不明不白地死在監獄裏,導致軍方內部對此頗有微詞,因此,汪總專心存顧忌,向軍委會軍法執行總監部提出了求援,說到底,這畢竟是軍方內部發生的貪腐大案,光靠廉政公署,確實心有餘而力不足。”
蔣緯國停住筆,笑起來:“我的這位四哥向來是剛正不阿、執法如山,什麽時候也學會踢皮球了?不過,他說的也不是托詞,蔣鼎文被查已經最終死於非命,讓軍隊裏不少人深感兔死狐悲,搞不好,那些人會狗急跳牆、武力抗拒,廉政公署的武裝人員哪裏幹得過他們呢。軍法執行總監的蕭長官(蕭山令)有什麽看法?”
劉峰嶺說道:“蕭長官自然是極力支持的,不過,憲兵總監穀長官(穀正倫)毛遂自薦,向委員長主動請纓,希望帶人前去調查,委員長已經表示批準,另外,中統那邊也頗為積極,派出了多位幹將協助穀長官一起辦理這件事。”
“中統?”蔣緯國眯起眼睛,“中統橫插一腳幹什麽?”
劉峰嶺想了想,低聲道:“緯哥,我覺得這件事沒這麽簡單,搞不好,湯恩伯和穀正倫早就通過氣了,到時候裝模作樣地查一查,最後敷衍交差。我們要不要出手?請舒老板派人進行暗中調查?”
蔣緯國把兩手交叉著枕到腦後:“這個嘛…”
劉峰嶺又低聲道:“緯哥,我總覺得蔣鼎文之死存在著很大的內情,說不定是一場陰謀,如果這事再發生在湯恩伯的身上,恐怕委員長那邊…”
蔣緯國沉吟了一下:“有道理,你去聯係一下老舒吧!我暫時還不太想插手湯恩伯的事,但我也不想莫名其妙地讓人把屎盆子扣到我頭上。”
“好。”劉峰嶺點點頭,然後繼續報告,“第二件事就是近衛文隆請求見你。”
“我靠!”蔣緯國捂住眼睛,“肯定又是為了那事!就說我不在!”
“他說過今天晚上請你吃飯。”劉峰嶺取出一張請柬,“這是地點。”
蔣緯國擺擺手,示意劉峰嶺把請柬放在辦公桌上:“好了,我知道了。”
劉峰嶺走後,蔣緯國拿起桌上的一部內線電話:“鄭秘書,來我這裏一趟。”
鄭秘書的辦公室在蔣緯國辦公室的隔壁,這麽安排一是為了避嫌,二是出於保密原則。一分鍾不到,鄭秘書就敲響了蔣緯國辦公室的房門。“進來。”蔣緯國吩咐道。門被輕輕推開,露出鄭秘書那張花容月貌但明顯緊張不安的俏臉。“主任您找我。”鄭秘書走進辦公室後立刻低著頭,似乎不敢看蔣緯國。
“近衛文隆又來煩我了。”蔣緯國聳聳肩,“你看吧,請柬在桌子上,他要請我吃飯呢!不過,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為了你才一次又一次地煩我。說實話,這事搞得我是哭笑不得,特別是外界的新聞八卦說的那些話…好像我在跟他爭風吃醋似的,我真是受不了了。鄭秘書,你說,我要不要解雇你?”
鄭秘書一下子抬起頭,整個人花容失色,身體輕輕地顫抖,眼睛裏更是湧出了淚水:“主任…您要解雇我?這…我哪裏做的不好嗎?我會努力改正的…請您給我一次機會…”
蔣緯國無可奈何地道:“你沒有哪裏做的不好,隻是…你在我這裏,近衛文麿就會不停煩我,並且外麵又有各種風言風語、閑言閑語…”
鄭秘書眼淚汪汪:“主任,請您不要解雇我,我很喜歡在這裏工作,並且…並且您要是解雇我,他就徹底地肆無忌憚了,他已經派人給我送了恐嚇信,要不是畏懼您,他早就對我…”
“近衛文隆真的有這麽糟糕嗎?”蔣緯國有點好奇。
鄭秘書的臉上露出一種又恐懼又厭惡的表情:“那個日本鬼子就是一個色中餓鬼,毫無素質和修養,放浪形骸、縱情聲色,下流齷蹉不堪…”
蔣緯國想了想,苦笑著點點頭:“好吧,我不會解雇你的,你要是離開我這裏,就真的危險了,他好歹是日本首相的大公子。唉!反正我名聲已經夠臭了,再多這麽一個花邊新聞也無所謂,誰叫我又心腸軟又喜歡多管閑事呢!”他隨即想起了蔡文娜,當初就是在重慶“多管閑事”認識的。
鄭秘書頓時喜不自禁甚至喜極而泣:“主任,謝謝您,謝謝您。”
行營大樓大門口外,一輛小汽車靜靜地停著。劉峰嶺走上前,敲了敲後座窗戶玻璃:“近衛先生,非常抱歉,小蔣將軍不在,請您改日再來拜訪吧!”
“知道了。”坐在車子後座上的近衛文隆冷冷地回答道。
車子被司機啟動,緩緩地離開行營大樓。車子裏,近衛文隆咬牙切齒:“托詞!我明明看見她的車子就在停車棚裏!她今天是正常上班的!蔣緯國肯定也在!八嘎!兩個人說不定正在風流快活!”他因為心頭的極度嫉妒而五官扭曲得近乎猙獰。近衛文麿是日本首相近衛文麿的長子,這種出身注定他從小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更何況,近衛家也不是普通家庭,近衛家是門庭僅次於天皇家的日本豪族、日本五攝家之一,世襲公爵,此時,因為近衛文麿在中日戰爭前“不支持侵華”,在中日戰爭後極力主張“中日合作共存”,從而在政治生涯上押對了一場豪賭,其地位不斷地水漲船高,深得裕仁天皇的“寵信”。可想而知,作為近衛文麿的長子,近衛文隆在日本國內是何等的地位,這使得他原本就飛揚跋扈的性格變得更加驕橫狂妄,在日本,他想要哪個女人都是不成問題的,但很可惜,來到中國後,他的這一套行不通了,更何況他的“情場對手”是蔣緯國。近衛文隆是日本的“頭號官二代”,蔣緯國則是中國的“頭號官二代”,本來是平起平坐的,但蔣緯國的實力和勢力卻是近衛文隆望塵莫及的,並且,近衛文隆是跑到中國跟蔣緯國“搶女人”,蔣緯國有主場優勢,更加贏不了。
“算了吧!你是搶不過蔣緯國的。”坐在近衛文隆身邊的一名女子咯咯地笑道。
“我到底哪裏比不上那個家夥!”近衛文隆就像一頭被關進了籠子裏的老虎,暴躁至極,卻偏偏找不到發泄怒火的地方。
“近衛大公子,應該說,你哪裏比得上那個家夥?還有,這裏可是中國,不是日本喲。”女子掩口而笑。
近衛文隆雙拳緊握,但隨即軟了下來,因為他整個人都泄氣了:“我真的得不到她了嗎?哎,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嗎?你幫我想想辦法呀!”
女子歎口氣:“沒辦法,女人麽,其實都一樣,就像西方童話裏說的,都想要一個白馬王子。你看看蔣緯國吧,又年輕又帥氣,父親是蔣委員長,並且他本人又有大本事,標準的東方白馬王子啊,小鄭自然對他死心塌地。嘻嘻,要是換成我,我也一樣,女人就這麽簡單。”
“可是…蔣緯國已經有很多女人了,她為什麽還要把自己送上去?另外,蔣緯國不是就要結婚了嗎?娶的還是我們天皇陛下的遠房侄女,他怎麽還敢這樣公然地玩女人?他不怕讓天皇陛下生氣?”近衛文隆氣急敗壞,越想越不甘心。
“你們的天皇是日本的天皇,管不到中國來。”女子說道,“至於小鄭為什麽明知人家已經有很多女人卻還要主動地把自己送上去?原因很簡單啊,人家太優秀了恐怕,沒有哪個女人覺得自己有資格獨占他,所以呢,她們都有自知之明,就算給他做妾,甚至都沒有名分,大批女人也是求之不得的,包括小鄭在內;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原因還是很簡單啊,人家本事大啊,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嘍,根本不需要看別人臉色行事,就算你們的天皇,怕是也要讓他三分。”
“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近衛文隆滿臉都是極度的憤怒和不甘,這讓他有一種歇斯底裏的狂躁,突然,他眼裏閃過一絲寒光,“如果蔣緯國這個人沒有了…”他目光陰鷙起來。
女子嚇了一跳:“近衛大公子,你別開玩笑了,你…別亂想,更加別亂來啊!”
近衛文隆眼中的森然稍縱即逝,他立刻換上一張笑臉:“我是開玩笑的,嗬嗬。”
女子看著近衛文隆,心裏湧起了強烈的不安。
四川省,隆昌縣龍市鎮,遠離鎮區的某片荒山野嶺。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幕裏,孤身一人的程澤潤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野地裏奔跑著,他近乎慌不擇路、連滾帶爬,心頭的極度恐懼讓他簡直就像那句古話俗語“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形容的一般。鼓起一口氣爬上一處山坡後,程澤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說是“坐”,還不如說是兩腿發軟地癱倒了,一方麵是因為體力消耗過大,近乎虛脫透支,他雖然是軍人,但畢竟已經年近半百,不可能像年輕人那樣精力旺盛,另一方麵是他跑得匆忙,連鞋都丟了,光著的雙腳在一路奔跑中被山林裏的荊棘紮刺得鮮血淋漓、疼痛鑽心,不得不停下來緩一緩。
呼哧呼哧地穿著粗氣的程澤潤覺得自己的肺葉都要爆炸了,他勉強提起氣,抬眼望向山下遠處仍然閃著點點燈光的龍市鎮,頓時一陣悲上心頭。
程澤潤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是堂堂的軍政部兵役署署長、陸軍中將,並且還是陸軍總司令何應欽的心腹親信、人稱“何總座的新四大金剛之一”(何應欽的“四大金剛”原本分別是錢大鈞、顧祝同、蔣鼎文、劉峙,四人裏,劉峙在中日戰爭期間被蔣緯國在前線處決,程澤潤因此而頂替上劉峙,成為何應欽的“新四大金剛”之一,隻不過,眼下“新四大金剛”裏的蔣鼎文也已經在西安死於非命,隻剩下錢、顧、程三人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蔣介石五虎上將裏其中三人屬於何應欽的四大金剛,另外兩人是陳誠和衛立煌,陳誠雖然正在取代何應欽,但他在軍界裏的地位隻能跟何應欽的三個心腹平起平坐,由此可見,何應欽的勢力根基是非常龐大廣泛的),居然會在今晚落得如此狼狽不堪,簡直是造化弄人。就在一個多小時前,程澤潤還在家裏操辦著他的五十大壽宴席,親朋好友雲集一堂,同僚部屬紛紛趕來,想要沾光的街坊鄰居也是爭先恐後、趨之若鶩,家裏的宴席足足擺了兩百多桌,幸好他早就對老家舊宅進行了全麵的擴建翻新,否則哪裏能放得下兩百多桌的宴席。因為程澤潤的生日,整個龍市鎮猶如過年般熱鬧非凡,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在程澤潤在眾人眾星拱月般的祝賀、吹捧、敬酒下喝得醉醺醺時,一個來自武漢的電話直接打進了他的臥室。
“沛民(程澤潤表字),你的事情捂不住了!”電話裏是一個程澤潤熟悉的聲音。
“什麽?”程澤潤有些吃驚,酒意醒了一半,他有點六神無主,“我知道…那個小二蔣正在搞全國全軍大反腐,不少人都落馬了,但是…何總座已經跟我說過了,他在委員長麵前會給我說情的,並且我已經按照他吩咐的那樣做了,收斂了很多,還主動上繳了很多財物…”
“沛民!你想得太簡單了!委員長固然會法外開恩、網開一麵,但那個小二蔣不一定聽他老子的呀!小二蔣手段的狠辣,你心裏沒點數?蔣鼎文的結局就擺在那裏!他要是對你也來一個先斬後奏,最後堅決不承認是他所為,委員長又能奈他何?他實力雄霸、勢力滔天,還是委員長的兒子,委員長會跟他翻臉?委員長現在其實都不敢跟他翻臉了!況且,你這次觸犯到小二蔣那幫人的核心利益了!他肯定會殺你的!”
“啊?怎麽會這樣?我…我該怎麽辦?”程澤潤大吃一驚、冷汗涔涔。
“快跑吧!小二蔣已經派人抓你了!你今晚在家裏辦壽宴,正是他抓你的機會!並且,他不隻是要抓你,極有可能會趁機殺你!你先跑!保住命,一切才能挽回!”
“什麽?”程澤潤心亂如麻、如墜深淵,“跑?現在就跑?”
“署座!”就在這時,一名親信副官風風火火地闖進房門,“在鎮外執勤的弟兄們剛剛發現有一股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正在悄悄地潛入鎮子!”在說這話的時候,幾聲清脆的槍響從不遠處夜幕裏傳來,一下子把程澤潤的酒意給徹底地驅散了。
“快走!”程澤潤心驚膽戰,急忙飛奔著從後門跑出,然後爬上一輛汽車,由那名親信副官開車,車子呼嘯著猶如脫韁野馬般衝向鎮外。車子開到鎮口公路上時,程澤潤喊道:“停車!”他跳下車,吩咐那名親信副官,“你開車繼續向前!”說完,他邁開雙腿跑向公路邊的一望無垠、一片漆黑的山林裏。事實證明,程澤潤的這個辦法很管用,準備逮捕他的那些人被親信副官的車子給吸引了,從而分散了注意力,讓他成功地逃到了鎮外郊區的山林野地裏。
“委員長當年在西安蒙難,怕是也如此狼狽吧?”程澤潤喘息平定下來,不由得苦笑,他反複地思索著自己為何招來如此殺身之禍,“難道真的是因為我貪腐?還是…剛才電話裏說的‘核心利益’到底指的是什麽?”他越想,腦子越亂,思緒完全混成一團麻。想來想去,程澤潤決定暫時不思考那些東西,應該思考自己的當務之急,即眼下怎麽保住自己的這條命。
“我不能在這裏繼續待著了,否則就是坐以待斃,那幫人在我家裏沒有抓到我,肯定會對鎮子周邊地區展開拉網式搜查。”程澤潤吃力地站起身,剛才的那番狂奔幾乎讓他身體超負荷地垮掉,此時站起來立刻感到頭暈目眩,眼前金星飛舞,他咬著牙,暗暗地想道,“我必須見到何總座,隻有何總座才能保住我,我不能束手就擒,我必須…”他艱難地邁開步子,卻猛地看到身邊十多米外的草叢裏閃著一對綠油油的光點。
程澤潤差點兒重新跌倒,草叢裏的那東西慢慢地走出來,發著綠光的眼睛在緊盯著他。看清楚後,程澤潤毛骨悚然,他原以為那是一頭狼,但那是一條狗,隻不過,那條狗卻比狼還要可怕,因為那是一條壯碩異常、用後腿站起來後足有一人高的德國牧羊犬。程澤潤知道,這條德牧肯定不是什麽野狗或者普通人家養的隻是跑出來了,他恐懼萬分地看著對方,這條德牧顯然是訓練有素的軍犬或警犬,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地盯著目標,虎視眈眈著做出隨時都會撲上來的戰備姿勢。程澤潤感到自己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裏,因為他不但不可能打得過那條畜生,並且那條畜生的後麵跟上來兩個人影,手裏都拿著槍。“完了!”程澤潤心裏哀歎。
走向程澤潤的兩人是兩個渾身散發著精幹強悍氣息的青年,程澤潤雖然無法看清他們被夜色遮蓋的臉,但他完全能確定,這兩人要麽是軍人要麽是特工,那條德牧就是一條軍犬。
“真沒想到,居然跑到這裏來了!”
“要不是用軍犬追蹤,險些就讓他逃了!”
兩個青年交談著,語氣十分輕鬆,因為他們看到程澤潤的樣子後就確定對方已經插翅難逃了。“程署長…”兩人其中一個走到程澤潤麵前,半蹲下打量著程澤潤,用貓戲老鼠的語氣嘲諷道,“何必做這種無謂的掙紮呢?你以為你能逃出我們的天羅地網?”
程澤潤已經徹底地絕望了:“為什麽…”
“你自己犯下的罪,你還不清楚?”另一個青年冷冷地道,“身為兵役署署長,卻貪汙公款、克扣軍費、倒賣挪用軍隊物資、冒領津貼補助、玩忽職守、濫用職權、擅自調動軍隊工兵修建私宅、招募新兵時賣壯丁吃空餉、整頓部隊時收受賄賂…林林總總,還用我們說?”
程澤潤顫抖著嘴唇:“我知罪…你們…你們逮捕我吧…”
“逮捕你?”半蹲著的青年冷笑一聲,“程署長,您想多了。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在抓捕行動中把你就地正法,事後對外公布就說你武力拒捕,所以被當場擊斃了。”
程澤潤感到天旋地轉:“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他哀求道,“我就要死了,你們能不能告訴我真相?不要讓我死了也是一個糊塗鬼…”
半蹲著的青年嘿嘿地笑了笑:“行,就讓你死個明白。你,程澤潤,身居軍隊高層要職卻屢屢踐踏國法軍紀,死不足惜,如果隻是抓了你,你被押送到武漢後,事情就麻煩複雜了,你可是何總座的心腹親信,各方麵的人脈關係網運轉起來,你最後肯定不是被判死刑,頂多坐幾年牢,那可不行,一個應該伏法受誅的罪犯怎麽能逃出生天呢?如果該死的人卻沒有死,還怎麽起到震懾人心、殺一儆百的作用?就好像蔣鼎文,國法要他死,哪怕委員長不要他死,他也必須死!你也一樣,懂了嗎?”他說著,微微地湊近程澤潤,語氣隱隱地有點陰森甚至陰狠,“除此之外,還有第二個原因。你,程澤潤,是軍委會兵役署署長,是何應欽的心腹親信,何應欽好大的膽子啊,他居然敢提議解散南京軍,而負責著手這件事的幾個軍方高層正是以程署長你為首。何應欽是不是老糊塗了?他以為南京軍是砧板上的魚肉、待宰的羔羊嗎?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當然了,何應欽畢竟從北伐時期開始就是委員長麾下的第一大將,雖然在西安事變後就走下坡路了,但影響力和勢力仍然不小,眼下還是陸軍總司令,所以呢,我們不會動他本人,隻是要給他一個警告,打擊他的實力和氣焰,讓他知道他招惹了他不能招惹、也是他招惹不起的人。打狗看主人,反過來,打狗給主人看,打他何應欽的狗,給他何應欽看,不就是順理成章的了?”他看著程澤潤,“你,就是那條被我們打的何應欽的狗,明白了嗎?有個成語叫殺雞儆猴,我們這叫殺狗儆主、敲山震虎。”
程澤潤腦子裏一陣陣電閃雷鳴,他徹底地明白了,他終於知道自己的真正死因,同時也知道了從武漢給他打電話的那個人嘴裏說的“核心利益”是什麽意思。“原來…原來你們都是蔣緯國的人…”程澤潤喃喃道。
“小組長,你說完了嗎?”另一名青年已經不耐煩了,把手中消聲手槍的槍口頂在了程澤潤的腦門上。
“說完了。另外,別打他頭,那樣會打爛臉的,打爛了臉,外界怎麽確定伏法受誅的是軍政部兵役署署長程澤潤?”半蹲著的青年站起身,囑咐同伴,“打心髒,給他留個全屍。”
另一名青年立刻改變了槍口瞄準方向,然後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手槍扳機。“噗呲”一聲沉悶槍聲後,左胸和左背被子彈射了個對穿的程澤潤像破麻袋般撲通栽倒,中彈處血如泉湧。
兩名青年帶著那條德牧迅速撤退,消失在夜色中,留下倒在血泊裏的程澤潤。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寒風凜冽地吹著,血泊裏身體冰冷而僵硬的程澤潤突然動了動,嘴巴也張開,艱難地喘著氣。“老天保佑…”程澤潤瑟瑟發抖地流著淚。人如果心髒被子彈打穿,必死無疑,程澤潤被剛才那顆子彈打穿了左胸左背,可是,一般人的心髒是長在胸腔偏左部位的,但有一種人的心髒是長在胸腔偏右位置的,概率隻有萬分之四,而程澤潤就是這種人,因此,剛才那顆子彈把他打成了重傷,但並沒有真的要了他的命,他算是絕處逢生。
“我不能死…”程澤潤拚命地爬著,一點一點地挪動著麻木的身體,“我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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