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一句無心的話，卻恰巧戳中花姨娘心裏的痛處。她的心猛然一縮，一絲痛意湧上心頭。

    心裏那塊傷痛已經過去多年，要不是小滿今日一句無心的話，她也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那些陳年舊事。可如今既然想起，卻如剛剛發生一般記憶猶新，她甚至還能感受到當日她失去孩子的那種痛楚。

    見花姨娘臉色突然變得很奇怪，眼睛裏還有一絲迷蒙之色，小滿唬了一跳，暗道：我說錯話了嗎？

    她也不敢出言詢問，隻能呆呆的看著花姨娘。良久，花姨娘迷蒙的眼色總算有了些神氣，眼中竟然濕潤起來。

    “丫頭，剛才嚇到你了吧？”花姨娘摸了一下小滿的頭，“左右也無事，你想聽聽姨娘的故事嗎？”

    小滿疑惑的看著花姨娘，但還是點了點頭。

    花姨娘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小滿講起那些往事，但有些事情憋在心裏永遠都不可能忘記，隻能讓她內心更痛，說出來或許能得到一絲解脫。她輕啟朱唇，緩緩講出一個故事。

    花姨娘本不姓花，她原本也是一個生活在鄉間，自由自在的小丫頭，有疼愛自己的爹和娘。

    可是世道不好，朝廷重賦加上連年天災，地主老爺又不肯少收租子。他爹也是沒有辦法，才到洋人的礦場去做了苦工。誰知道，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三年後，一起出去做苦工的同鄉回來，才把她爹的死訊帶回。她娘一聽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半個月，也撒手去了。

    花姨娘那時才十歲，父母雙亡隻能投靠舅舅一家。可是舅舅家的境況也不好，但看著她可憐，舅舅還是收留了她。

    從此，她就在舅舅家做牛做馬，日子雖然過得很苦，但她卻覺得很幸福。因為舅舅家的表哥對她格外好，所以再苦的日子她也能熬下去，隻盼著有一天能嫁給表哥，好好過日子。

    可是好景不長，三年後舅舅暴病死了。十六歲的表哥為了一家人的生計，不得不外出替人做工。表哥前腳一走，狠心的舅娘就把她賣到了窯子裏。

    在那裏受盡百般折磨後，她終於向老鴇子妥協了，以花鶯兒之名開始了接客生涯，這一混就過去了好幾年。

    因為她長得不算出類拔萃，又刻意不出眾，在窯子裏隻混了個半紅不黑。原本想著一輩子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卻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惦記著她。

    直到表哥找上門來，她死灰一樣的心才慢慢恢複活力。表哥並不嫌棄她做了窯姐，反倒為自己當年沒有照顧好她而自責。

    那時舅娘已經過世，表哥在外替洋人幹活也掙了些錢，就想給她贖身。老鴇子見她半紅不黑的也賺不了多少錢，索性就爽快的答應了。

    可誰知瘦田無人耕，耕好了卻有人掙。說好的價錢，老鴇子卻突然變卦，說什麽也不放她走了。她一打聽才知，是鎮上的張貴張老爺也要賣她去做小老婆。老鴇子貪財收了兩邊的定金，所以不肯放她走。

    張老爺財大勢大，表哥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但他對她是真情，也不願意放棄，雙方就起了衝突。

    張老爺仗勢欺人，指使十幾個家丁在窯子裏，當著她的麵把表哥活活打死。她眼睜睜看著表哥無辜慘死，卻被一眾家丁拉著，無力相救。氣急之下，她暈了過去。

    等到她再醒來之時，已經被老鴇子關進了黑屋。一個相熟的姐妹偷偷來看她，告訴她表哥的屍身已經被拖到亂葬崗丟棄，張老爺也不打算再贖她出去。老鴇子怕惹麻煩，所以才把她關起來。

    無奈之下，她隻能拿出自己的首飾，央求姐妹代為安葬表哥。原本想隨表哥一起死去，但是那時候她已經有了表哥的孩子。為了腹中的胎兒，她隻能忍下這口氣，先保住表哥的遺腹子。

    在黑屋裏待了一段日子，老鴇子見風聲已過，張老爺也不再來找麻煩，打算放她出來接客，這才發現她的肚子。

    老鴇子容不下這個孩子，任憑她怎麽哀嚎求饒，她還是讓護院給她灌下打胎藥，生生把一個五個月大的胎兒打了下來。

    老鴇子的藥，藥性太猛，不僅打掉了孩子，也讓她從此不能再生育。為此她在床上躺了半年，也終於悟出一個道理。要想不被人欺負，就得變得比欺負你的人更強大。

    可是一個女人能有多強大呢？要想替表哥報仇，替自己的孩子討回公道，她能依靠的，也隻能是男人。

    花姨娘從此變了一個樣。她本就聰明，從前隻是不肯嶄露鋒芒，免得讓老鴇子惦記，把她當成搖錢樹。如今她刻意迎奉，展盡媚術，把來窯子裏的恩客迷得暈頭轉向，很快就豔名在外。

    老鴇子見她肯賣力接客，漸漸也不再防範她。而她要做的，隻是在那些恩客中，尋找一個實力夠強的依靠。

    直到那一天，馬大刀子帶著一眾土匪闖進窯子裏。他用粗暴的嗓門衝老鴇子吼，要找他們那裏最出色的姑娘。

    窯子裏一眾姐妹都嚇得雙腿打顫，花容失色的伏在地上。而她卻在二樓的欄杆上俯視著馬大刀子，用清冷的眼神看著他說：“你要找的姑娘就在這裏。想要本姑娘的人，盡管拿去，但是若想要本姑娘的心，就得答應我三件事。”

    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她一直尋找的依靠，隻有他能幫她完成心願。隻要心願了卻，她跟著誰，那都不重要了。

    馬大刀子確實被她的獨特吸引了。她並不算最漂亮的，但骨子裏卻有一股傲氣和野性。這一點最合他的胃口，他不禁哈哈大笑，說道：“你有什麽本事讓我答應你三件事。”

    “我沒有什麽本事，但願做你身後的女人。我不會替你洗衣做飯，但會對你忠貞不二，視你為天。”

    “好，我喜歡你！爽快！”

    馬大刀子粗聲吼道：“你有哪三件事，說來聽聽。”

    “第一件，你若能接得住我，我就告訴你後麵兩件事。”說罷，她翻過二樓圍欄縱身跳下。

    馬大刀子不料她會有此一招，雖然驚訝，但他身手敏捷，一個頓步彈射而起，半空中一把抱得美人歸。

    花姨娘落到馬大刀子懷抱裏，並無吃驚之色。這個男人既然接住了她，當不會再推辭後麵兩件事。

    她環顧四周，眼神最終落到老鴇子身上，冰涼的說道：“兩件事。第一，殺鎮上大富張貴全家！第二，砸了這窯子，殺老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