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抬眼往門外一看，笑道：“小玉姐，你怎麽來了？”

    站在門外輕輕扣門的，正是芸香的隨嫁丫頭小玉。

    十年的光陰給小玉添了一份成熟的韻味，她不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丫頭了。

    刺繡房的門原本就沒關，她一早來了門前，卻見小滿握著繡花針發愣，所以才有了扣門的舉動。

    小玉舉步進屋，並不忙著回答小滿的問題，而是繞到繡架前去看幅花開富貴。

    “小姐，這是那顧家大小姐的繡工吧？”小玉微皺眉頭，似乎有些不憤。“她又纏著你替她繡花，自己跑出去逍遙了吧！”

    “皺眉不好看！”小滿伸手撥開小玉皺起的眉頭，“這樣的小玉姐才最可愛。”

    “你啊，就是性子太軟！”小玉搶過小滿手裏的繡花針，把它別到繡布上。“她總是指使你做這兒做那兒，你也不知道拒絕。”

    “姐妹一場，能幫就幫幫她嘛。”小滿滿不在乎的說，“放心，我懂得分寸，不會惹麻煩上身。”

    小玉瞥了一眼那幅花開富貴。繡功不錯卻不是小滿該有的水平。她這是刻意模仿顧鳴枝的繡技，當真是以假亂真不容易讓人察覺出來。

    “枉費大太太花了那麽多功夫在這刺繡房上，她那寶貝女兒卻不爭氣，整日隻知道胡混。”

    小玉頗有些得意的說：“還是咱們小姐最能幹！你這一手繡技，恐怕整個縣城裏都找不出手藝比你好的繡娘了。”

    “照小玉姐的說法，若將來我離了顧家，還能做個繡娘糊口，也算是有一門謀生的手藝，不至於流落街頭餓肚子呢。”

    “呸呸呸！我家小姐將來是要嫁個好人家的，哪裏能流落街頭餓肚子！”

    小滿一句玩笑話，聽在小玉耳朵裏卻是十分不吉利的言語。她趕緊雙手合十，對著窗外拜了一拜，口裏念叨著：“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壞的不靈好的靈！”

    小滿在一旁看著好笑。心裏暗道：莫說這隻是一句玩笑話，就算有一天自己真的離開顧家，靠手藝糊口，那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再說了，誰又能保證她將來一定能嫁一個好人家呢？

    想到這裏，小滿拉住正念念有詞的小玉，說道：“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哪裏就能當真呢？”

    她岔開話題問道：“你還沒告訴我，大清早你來找我有什麽事情？往日這個時辰，你不都是陪著表姨的嗎？”

    小玉聽她一問，也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她一拍腦門說道：“看我，怎麽把正經事情忘了。”

    “昨日綢緞鋪的掌櫃過來說，鋪子裏來了幾匹上好的料子，是從江南運過來的素錦。老爺一早發了話，要給二太太留上兩匹。二太太說那素錦適合小姐，所以讓我過來叫上你，一塊兒去鋪子裏選。”

    在顧家生活十年，小玉已然改口叫芸香二太太，而對小滿的稱呼也變成了小姐。

    “選料子啊！”小滿自來不講究吃穿，對選料子興趣不大。

    她信手拿起繡架上的針線，準備繼續幫顧鳴枝把花開富貴完成。“我還有繡工沒有完成，不如小玉姐替我選吧。”

    “不成！”小玉的回答斬釘截鐵。

    她一把奪過小滿手裏的針線，說道：“你若是做別的事情，我還能替你走一趟。隻是你現在幫那大小姐繡花，我可就不樂意了。”

    小玉把繡花針攥在手心，說什麽也不撒手。

    這些年芸香和陳玉蘭之間明爭暗鬥，她們手底下的人自然也勢同水火。小玉作為芸香的隨嫁丫頭，當然不喜歡陳玉蘭那邊的人。

    加上顧鳴枝的小姐脾氣實在不怎麽好，對府裏的下人總是呼呼喝喝的。小玉不喜歡她也是常理。

    小滿無奈，隻能答應暫時放下繡架上的活計，同她一起去鋪子裏選料子。

    顧家的綢緞鋪子就在城南一條繁華的大街上，跟顧家大宅隻隔了幾條街。

    因為隔著不遠，小滿二人並沒有坐轎。她們出了顧家大門，沿著大街步行過去。一來可以活動一下筋骨，二來也可以順便逛逛街。

    在從前，大家閨秀平日裏是不能隨便出門的。即便要出門，也必須坐小轎，還得有幾個老媽子陪同才行。如今雖然是民國了，但是大戶人家的規矩還是頗多。

    芸香對小滿管教又格外嚴格，她除了上學的日子，是很難得出一回門的。

    小滿性子沉靜，不似顧鳴枝那樣刁蠻，自然也不會如她一樣偷溜出府。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她便拉著小玉順便到城南大街上去湊熱鬧。

    兩個人邊逛街邊聊天，剛來到一個賣胭脂的攤位前，就見大街的另一頭，浩浩蕩蕩來了一隊馬車。

    小玉舉目張望，突然說道：“咦，那好像是咱們顧家的車隊。”

    小滿不由得也隨著小玉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見那車隊前頭走來的一個人，正是顧府丁管家的兒子小丁。

    她心裏不禁有些疑惑。小丁不是隨他父親到田莊幫忙了嗎？如今還未到莊稼大豐收的日子，他怎麽提前回來了？

    “小丁！”待到車隊走到跟前，小玉先喊了一嗓子。

    小丁也看到路邊站著的小滿二人，趕緊屁顛顛的跑了過來。

    “表小姐好！小玉姐好！”他憨憨的一笑，肥圓的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小丁憨厚的性子這些年都沒有多大的變化，隻是他那壯實的身材越發滾圓了。他站在小滿二人麵前，就好像一座鐵塔一樣，把兩人的視線都擋住了。

    “小丁，田莊裏這幾日不忙嗎？你怎麽有空回來？”小滿口裏問著話，眼睛卻好奇的盯著小丁身後的車隊看。

    那些大車上全是重疊在一起的麻布口袋。袋口的縫隙裏偶爾會撒出幾顆穀粒。想必車上拉的應該是剛收下來的糧食。

    不等小丁回答之前的問題，小滿忍不住又追問道：“今年的糧食似乎比往年運得早一些。是田莊裏出事了嗎？”

    小丁微微一愣，憨厚的反問道：“表小姐，你怎麽知道？”

    “別囉嗦！”

    小滿看著那些大車上的穀粒有些蹊蹺，不耐煩的催促道：“趕緊說是怎麽回事？”

    小丁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頭上的大汗，湊到小滿二人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要打仗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