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日見過雪山之後，顏卿又找了幾個借口，見了小桑好幾次。然而，每一次他都發現，自己是真的看不清小桑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饒是他見多識廣，也沒有辦法解釋自己這是怎麽了。

    幾次下來，他害怕小桑看出端彌，便暫時離開了鳳凰山，終於住到了驛館裏。

    桑丘戟還在鳳凰城的時候，早就在衣冠塚為顏卿安排了住處，奈何，他一直找這樣或是那樣的街借口，在婆羅門逗留著。

    如今，小桑基本上已經在皇宮裏紮了根，顏卿再住在鳳凰山上，已經是無濟於事，所想，在城內的驛館裏，還能時常見到她。

    寂泉跟著小桑回了南荒皇宮。

    他在這裏待了好幾天了，小桑倒是經常和他待在一起。

    自從離開婆羅門，寂泉身上的佛光就漸漸消失了。小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梵笙大師沒有說，小桑就沒有問。

    集權的眼睛也早就能看得清東西，他不知道梵笙大師為何要小桑將自己帶到皇宮裏。隻是，很奇怪的，自己好似天生就對麵前的少女有一種親切感，她說什麽，他便做什麽。

    “寂泉，你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了嗎？”

    “為何這般詢問？”

    小桑見他詫異，便隻好放下手中的卷宗。“寂泉，你不知道對麽？我知道的，你今年十四，但是因為一些事情，所以你的感覺上出現了問題，下意識覺得自己活了很多年”

    寂泉雙眼眨了眨，未置可否。他心裏清楚，小桑不會騙他，但是，就憑這樣幾句一聽菊不敢讓人相信的話語，他還是有些不敢接受。

    “好吧，我也說不清楚，不過，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知道！”

    寂泉抬了抬上眼皮，示意她可以繼續說。

    “你有家人，有父母，興許將來就能見到他們，所以你…”

    小桑想了想，沒再說下去，她看著寂泉趕緊的不含一絲雜誌的雙眼，又覺得自己真的很無恥。

    “怎樣？”寂泉輕聲問她，為什麽要說話隻說一半呢？一點也不像平日裏的小桑了。

    “…活的像個人一點”

    小桑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說完之後，心中很是難受，有些喘不過氣來。早在她中了蠱毒，剛剛醒過來的時候，梵笙大師就已經跟她說了，寂泉的來曆、為什麽要在那個修羅場中多年不見日光……

    其實，這都是因為她。

    桑丘戟其實是有個兒子的。

    當年阿日善產下的，並非小桑一人，龍鳳胎中，兩個孩子都中了番木殺，隻能有一個能用分身離魂術救活。

    初時，梵笙大師自然而然的，就以為帝星是寂泉，他本打算放棄小桑，隻救寂泉的。然而，對及全市性分身離魂，根本就不能成功，黯淡的帝星甚至毫無起色！所以，他抱著試探的態度，就對女嬰試了試，誰料，還真的有用，帝星明顯有變化！

    所以，毋庸置疑，千百年來，帝星第一次出現在女嬰身上。都是自己的孩子，舍棄哪一個，阿日善都不能釋懷。所以，在千機門冰室裏的三個月中，將小桑的魂魄送走的同時，他們也一直在為寂泉續命。

    不過，番木殺到底是南荒上古奇毒，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寂泉依舊是加速成長了，雖然不至於在三個月的時間就從小嬰兒變的垂垂老矣，但也到底是平白生長了好多年…

    三個月後，桑丘青弘將小桑帶走，她需要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好好把活著，將來履行自己天降帝子的使命；寂泉則是被梵笙大師帶回了婆羅門。

    這個孩子的生命，流逝的太快。大師也是沒有辦法了，隻能半信半疑地，打算用婆羅門的傳說，來救救寂泉，至於能不能活，真的是隻能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真的成佛，就是及全資及的造化；不能成佛，他就隻能再活個三五年。

    索性，上天有好生之德。幾圈活下來了，不僅活著，他還真的成佛了。他身上那隻有佛子大人可以看見的佛光，其實就是一種保命符。

    在他有生命威脅的時候，佛光就會顯現，護住他的生命；他健康無恙的時候，佛光就會漸漸淡化，當然，常人根本難以發覺這些變化。

    小桑問過梵笙大師，她與寂泉是兄妹。寂泉比她早出生半個時辰，她在大蒼山的鬆林杉木叢中長大，寂泉，卻是從未見過一喜陽光。

    “既已經跳出塵世之外，何苦再到苦海中掙紮？”

    寂泉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打亂了小桑的思緒。“婆羅門有一種分身離魂術，當年……”

    小桑將當年的故事，一五一十都講給寂泉聽。

    把他們的娘，當時是怎樣用自己的生命來維持兩個孩子三個月的生命、他們的爹，在極北的土地上，用自己胸膛間噴薄而出的熱血，為母子三人爭取機會……

    “所以，你是我的…妹妹？”

    寂泉眉心微微皺著，坐在禦書房明亮的窗戶下，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已經看破世上一切，早已置身世外。如今，小桑忽然之間，又將他強行拉進了現實世界，甚至，告訴他，他是有父母家人的。

    “是呀，你是我的哥哥，我爹也是你爹”

    桑丘戟還不知道寂泉是誰，他也以為阿日善隻生了小桑一個。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件事？”

    寂泉很是苦惱，他不欲與紅塵牽涉太多。一介出家人，與小桑所說的國仇家恨早已了無瓜葛，甚至，他對桑丘戟沒有絲豪的父子情深，還不如和小桑的關係親近，小桑跟他說著些，有什麽用呢？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需要”

    她覺得寂泉活得太孤寂，人如其名，真的是孤獨又幹淨。

    寂泉沉默了很久，忽然對小桑道：“謝謝你”

    “些什麽，你是我的哥哥呀”

    她望著寂泉輕輕一笑，這一個笑容和以往的都不同。是一種真真正正的從心底裏，都透著歡快的笑容。

    與聞人玖在一起的時候，小桑也笑，但那種笑容，是與親人之間的，帶著一點點嬌嗔、感性的笑；與月寒枝、吉布楚和在一起的時候，又是一種對夥伴的笑。

    這一個笑容，卻是對親人的。

    小桑這一天收到桑丘戟的來信時，看到了他已經到達極北，找到林秀的消息。

    小桑在回信中，對他說，如果能在月亮節趕回南荒，她有驚喜給他。

    小桑寫信的時候，寂泉一直在她旁邊，看她笑得心滿意足，也覺得很開心。雖然，作為一個已經得道的出家人，他的喜悅表現的太不明顯了。

    ……

    鑄劍城，下午時分。

    聞人玖早已經用過午膳，這會兒處理完了今天的公文，正捧著一隻白色的小獸逗弄著。

    這是前幾天，金小八從雁回山帶出來的普洱。

    金小八說，山上的長老們用了很多辦法，普洱一隻沒辦法醒過來，但是，一個月前，三派長老秋潭子，在值守藏經樓的時候，把這小家夥長在籃子裏，放在藏經樓的窗台上曬太陽。

    結果，陽光很舒適，秋潭子長老一時迷迷糊糊，就睡著了。這下就闖了大禍——

    日頭偏西的時候，有三派的小弟子前來送膳，一進藏經樓大門，就嚇得一陣尖叫，摔了食盒。“師師師…師父，快醒醒！藏經樓遭災了！”

    秋潭子睜眼一瞧，他的老天呀！整個藏經閣，空了一大半！數千冊經書不翼而飛，這還不算，他邁著大步，急匆匆到樓上一看，天哪！二樓的珍貴的獨本《漱玉經》，全本十七冊，僅剩三本！

    老人家發出一聲他那個年紀本不該承受的哀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經書沒有了……。”

    整個雁回山上下，在山上找了三天三夜，愣是沒有找到一點點的線索，蛛絲馬跡都沒有！沒有辦法，雁回道人一直在閉關，大家夥弄丟了經書，也不敢去打擾脾氣暴躁的雁回道人，隻好四處求訪，希望能找到這些遺失的經書仿本，爭取將來不被閉關出來的老道人弄死……

    就在這時，有三派小弟子在照顧普洱的時候，在它嘴角找到了一點古樸泛黃的紙張碎片！

    弟子大驚失色，趕緊喚了秋潭子來查看。

    秋潭子細細地看了看那一點點紙頁兒，又發動了整個雁回山，將所有的角落都找了一遍。結果，這下好了，在普洱曾經出現過的地方，又找到了不少的碎片！

    秋潭子不信邪，便試探著拿了一塊兒稍微大一點的經書紙片，遞到普洱嘴邊，“吃吃吃…吃了？！”

    天哪！

    普洱依舊沉睡著，隻是嘴巴動了動，竟然將那小紙片吃了。

    秋潭子驚呆了，雁回山上下都受到了莫大的驚嚇。

    又想到，這小東西是那混世魔王的，他們都被那妖孽整怕了。一時之間，連他的寵物都不敢怎麽樣；再加上，本就是道人，心善。索性，秋潭子便找了在山上賴著騙吃騙喝的金小八，把這麽個瘟神，給混世魔王聞人玖送到了鑄劍城。

    “金一”

    “屬下在”

    “你說，這家夥吃了我雁回山上萬本經書，是不是要找主人家索賠？”

    聞人玖眯著眼，想起了前不久收到的奏報。鳳凰城傳來消息，說是他的小丫頭，竟敢和應渠那蠢貨，在禦書房裏同吃同住！當然，聞人玖是知道的，那二人不可能有什麽事情，小桑冷心冷清，還看不上應渠。

    奈何，他這心裏就是堵得慌！

    同吃同住，一起用一籠包子？

    當他聞人玖死了？

    這上萬本絕本經書，夠那丫頭好好喝一壺了，想來，她恐怕會有一兩個月都沒了和野男人待在一處的心思了。

    正好，再有兩個多月，就是一年一度的月亮節，又到了丫頭的生辰。

    十五歲生辰呢，他可得好好準備。

    金一看他家主上將手中的小獸扯成一個“大”字，沒敢吭聲。普洱吃了上萬本經書，肚子一直是鼓鼓的，但饒是如此，金一也對它佩服的緊。吃了這，麽多，竟然還是隻有巴掌大，這到底吃到哪裏去了？

    “金一，本宮看你最近很容易走神，是不是累了？”

    金一被聞人玖忽然發出的恒銀嚇得一個激靈。沃德天！怎會在主上麵前走神，還沒有回答主上的問題，僅關注上問的根本就是不讓人回答的問題。

    “謝主上關心，屬下一切都好，沒有生病，沒有受傷，也沒有破財……”

    聞人玖漫不經心地扯了扯普洱的小圓臉，“是嗎？本宮聽說，你大前天打破了一隻水缸？”

    “主上…”

    金一要哭了，主上明明知道，那是因為他頂了好幾個晝夜的水缸，一時不小心睡著了…

    “戰時銀錢緊張，上個月本宮又損失了南荒的財路，今時不同往日，要節儉樸素，別說是水缸這樣值錢的大件家什，就一隻小酒杯，咱們都要省著用…也不多要你的銀子，半年月錢吧”

    金一：“……”主上，求您別說了，他賠還不行麽？

    得了，看來南荒的女王大人也逃不掉賠錢的命了。

    他跟著主上十幾年，打破了一隻水缸，都要賠上半年月錢。好家夥，辦今年呐，作為金羽衛首領，他每個月能拿到五十兩金子的月錢，半年，就是三百兩，換成銀子，整整三千兩呢！

    南荒的女王大人，與主上才認識了區區三四年，主上怎會手下留情呢？

    “金一，寫一封信給應渠，就說他的女王家裏的貓，在本宮這裏闖了禍，本宮不好意思找女王大人要銀兩，找應渠代為賠償吧”

    金一悄悄地同情了應世子一會兒。

    上萬冊絕本經書，估計應世子要損失一半家產哪。

    主上真的是好不要臉！坑了他小護衛的三千兩銀子，如今又要找應世子做冤大頭。

    “報主上，有南荒來的書信！”

    有穿著一身鐵甲，身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私”字牌子的傳信兵進來。

    這是聞人玖特別挑選出來，隻負責小桑的信件的兵。金一看見這位小兵，又默默地忐忑了。但願南荒女王大人在信中說了什麽能讓主上高興的事情，否則，他這個可憐的小護衛就會淪為出氣筒。

    聞人玖瓷白的修長手指，輕輕拆開信封，取出信紙來。

    紙上是小桑雋秀灑脫的字跡，滿滿一頁。

    “哥哥？這倒是好事情”

    很哈，原本還以為寂泉也是小丫頭給他招惹回來的情敵，原來是哥哥，這真是好消息，“去拿一壺離人醉來”

    他要喝點小酒，慶祝慶祝。

    待金一抱回來一壇子還未打開泥封的離人醉，聞人玖又開口了，“傳信雁回山，把本宮藏寶閣裏那一株五千年的靈芝，送到南荒去，對女王說，是給她哥哥補身體的”

    金一一愣，哥哥？女王有哥哥，有嗎？他怎麽沒有聽說過，她不是桑丘大帝的第一個孩子麽？

    事關主上的心上人，金一從來都不敢耽擱，迅速去安排了。

    最近，聞人玖給章鶴找了個好差事。他扮成了鐵城的富商陳酒，取得是那丫頭的程姓。

    陳酒是鐵城新開的賭坊的主人，年紀輕輕的，長得很清秀，五官端正，為人處世穩妥，一身氣質尤為突出。

    這便是聞人玖易容之後的身份，他給了章鶴鐵城賭坊的三分收益。章鶴則是借著自己的職務之便，為陳酒開了後門，可以在章鶴轄區的西南十二城中自由經商，不受管製。

    當然，這也是有條件的。

    西南十二城中，但凡是陳酒名下的產業，都有章鶴的三分利益。

    聞人玖這樣做並不虧，他暫時並沒有和章鶴開戰的準備。

    聞人玖手上，目前隻有七十萬兵力。對付章鶴，他並不想動用一兵一卒。

    小桑如今雖然已經拿下了南荒，但真正能出生入死的兵，也隻有她那些叔叔們帶著的幽冥軍、金石城守軍。吉布楚和那裏大樓是新兵學員，目前在與顧瑾之交手，短時間恐怕要耽擱；台男星那裏，也是隻有少數，至於月寒枝，雖然冷昭詢是個傀儡皇帝，但明麵上調用子合兵馬，並不大簡單。

    所以，在大梁還依附著東盛、聞人正依舊沒有真正把他們放在眼裏的時候，最好是省著點用！

    章鶴，隻能智取也。

    第二日，聞人玖捧著普洱，依舊是易容成“陳酒”的樣貌，去赴章鶴章大元帥的約。

    地點定在章鶴目前駐紮的鐵城。

    鐵城距離鑄劍城並不遠，鑄劍城位於西南十三城的最邊緣，背靠遒山，向東走的下一座城池，就是鐵城。

    他走密道，出現在鐵城賭坊裏。

    帶著無處不在的金二百，出現在元帥府。

    “陳先生來了，元帥已經等候多時，您請！”守門的是元帥府的管家，親自在大門外迎接聞人玖，足以看出，章鶴有多在意聞人玖。不，章鶴在意的是聞人玖能給他帶來的金錢利益。

    聞人玖彬彬有禮地，對管家抱拳回了一禮，朝元帥府內走去。

    金二百眼觀鼻鼻觀心，低頭跟在聞人玖身後，眼神都不朝金碧輝煌的元帥府瞧一眼，扮演著他老實本分的下人身份。

    章鶴今日穿著一身銀黑色的袍子，人逢喜事精神爽，章鶴今天的氣色很好，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聞人玖前不久送給他的兩個美人太有本事，將章大元帥伺候得油頭粉麵，滿臉油光。腰間的贅肉都不知不覺多了一圈。

    “陳酒見過元帥大人！”

    “陳賢弟何須多禮，快請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