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的正月，還是很冷的季節，尤其是在景安這樣靠近北方的沿海小縣城。

    一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雪，整座海濱小城都被灰白色籠罩著。白的是雪，灰的，則是海麵上飄來的寒意刺骨的水汽。

    這樣的天氣裏，根本沒有辦法出海，很容易在海上迷路，一旦進了冬末春初的寒流旋渦裏，就要連船帶人一起被大海吞噬掉。尋常年份裏，東盛官府早早就下達了徑直出海的文書，今年當然也不會例外。

    然而，由於年前官府一再增加稅款，漁民們沒有辦法，過年的時候，總想要家裏的婆娘孩子吃的好些，沒準兒，還要上街去割二斤豬肉回來補補。

    所以，年貨的開支稍微多些的後果，就是寅吃卯糧，一過了初十，這十幾的天兒裏，好些人家就沒了存糧，眼看著揭不開鍋了，就要鋌而走險，三五一夥，劃著小漁船，合計著一起出還是撈上一些好貨來，指不定賣到集市上，還能換回個把月的吃食。

    所以，今天是正月十三，桑丘戟所在的景安島附近，就出現了好幾隻漁船。

    放哨的小兵將自己埋在雪地上，手中的望遠鏡，緊緊盯著海麵上的那幾搜小漁船，心中想著，若是他們不小心靠近了金趕到，一定要想辦法不著痕跡地將他們趕回去！

    不過，小士兵悄悄活動了幾下自己蹲麻了的雙腳，打魚還真是個辛苦的營生咧。瞧著這些人，忙活了一個上午了，就撈出來幾套筷子長的小魚兒，還是細瘦細瘦的不能吃的魚！

    小士兵看得樂嗬。

    又想起了在冬木錯的時候，他們新兵蛋子被將軍夜裏趕到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撈魚的畫麵。那時候，可是真正的數九寒冬，冬木錯的湖水可要比這東海裏的鹽水冷得多了。撈上來魚了，就是第二天的飯食，沒撈到，就隻能想經過長官的允許了向弟兄們借，遇見一個人緣不好的，說不定就要餓肚子……

    東盛的漁民們，漸漸都有些浮躁了。哪一個家中不是已經餓了好幾天肚子的婆娘崽子，眼看著一天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半了，他們再不多少打一點，今天不僅這船上的人要餓肚子，更嚴重的是家裏人。

    於是，就有漁民提議代價到景安島附近去，景安島周圍都是很深的水灣，魚群躲在這裏的概率並不小。

    那小兵一看，媽呀！漁船都朝著景安島的方向開來了，這下，主上還不得打死自己！

    這般想著，他就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天哪，主上一身氣質太冷冽，光是想想，就要嚇哭咧。

    就在他還在磨嘰的時候，海麵上又出現了新變化——

    遠遠的，西邊的海平線上又出來了兩艘船，明顯要比漁民們的小漁船大得多。甚至還掛著旗幟，隻是因為海麵上霧大，小士兵暫時還沒有辦法看清，那旗幟上到底有什麽東西。

    再過了一會兒，那兩艘船漸漸靠近了這裏。小士兵嚇得渾身都不敢動彈了，這時候他不能貿然行動，得見機行事，隻要這兩艘船不是發現了景安島的秘密，他當然不會蠢到主動暴露！

    這時候，那些漁民也終於發現了遠處來的兩艘船。

    “天哪，是官船！”

    “快，快劃漿，官船來了！快呀”

    所有漁民都躁動了，他們瞬間慌了手腳。官船隔三差五都會巡視海麵，隻會有很好的時候才會走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今次，真是運氣壞到了極點，竟然被官船給抓了個現行，隻怕，又要攤上半年的收入了。

    東盛有明文規定，但凡是海禁時間裏，所有漁民一縷不得出海，一經發現，罰銀五十兩！

    這些於民就算是好幾條船合作，也沒有哪天能紮un到五十兩銀子，這下好了，每一人五十兩，這不是補給他們留活路麽？

    當下，漁民們便手腳並用，全心全力的合作，爭取在官船趕上來之前進到海霧中去。在大霧中，還有一線生機，在官船麵前，就是半點生機都沒有。

    權衡利弊之下，很快，一連好幾艘漁船都在極短的時間內做了抉擇——他們還不想死，家裏的老人孩子都是他們的軟肋，一旦被人緊緊遏製，那就真的是回天乏術了。

    好在，漁民們並沒有朝景安島的方向來，他們逃向了東邊，那裏是寒流匯聚的地方。

    官船並沒有追太久，畢竟在景安鎮的範圍內，還沒有人敢在這樣的月份跑到東邊的海麵上去。

    官船在景安島附近等了整整一天，都沒有再見過哪幾個漁民，可能是覺得這樣下去也不一定會有收，所以早早收了帆，順著吹向海岸的冷風飛速駛向了景安鎮。

    漁民們其實是躲起來了。

    不巧的是，他們躲避的地點，竟然是一處延伸到景安島的海碗內，那一處海碗極其隱蔽，沒有在海岸邊細細尋找，根本難以發現。

    然而，進了海灣之後，他們卻隱隱覺得這裏麵有古怪！

    這裏，竟然停著一艘漁船，瞧著漁船的木料，就不是他們這些尋常窮苦漁家能造得起的！

    這隻漁船，是寂泉的。他幾天到島上來，是給軍中送一批藥丸的。

    昨天，有一批從遒山運來的藥丸到了，那些都是防寒的藥，將士們住在荒無人煙的倒上，需要這些有禦寒作用的小藥丸。這東西，正好能保證他們盡快將這座小島建成一個軍事據點。

    這種東西必須要保密，所以必然是寂泉一人孤身來送比較穩妥。漁民們來的時候，寂泉本人並不在船上，他這時候還在山穀裏，桑丘戟的帳子中，與他一起商議下一回來可以帶些什麽東西。

    岸邊看守的士兵們也發現了漁民們，他們看著停駐在海灣裏的幾艘漁船，各個都已經將雙手緊緊按在自己的武器上了。

    一旦這幾個漁民出去之後，就意味著這裏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

    寂泉回到海岸邊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那幾艘漁船，他將手中的東西蒼勁袖子裏，上前朗聲笑道：“幾位大哥也是到這裏來打魚的？”

    “你是何人？為何出現在這景安島上！”

    漁民們眼中滿滿的都是警惕。不是他們疑心重，實在是，常人到景安島附近來都已經是很要膽量的事情，這年輕人竟然上了島，莫不是島上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或者，此人心存歹意？

    “幾位大哥不必緊張，在下是景安城中，城南新開的酒樓掌櫃的，現在是海禁時間，咱們酒樓裏沒有魚獲，影響生意，所以，在下便琢磨著自己出海來，悄悄弄一點魚蝦回去也好”

    他的解釋乍一聽，還算是沒有破綻，漁民們多少也是知道城南新開了一家酒樓的，據說還是大梁人開的。所以，他們眼中過得戒備漸漸放下。

    “你想要魚蝦？”

    幾位與民眾的一人開口問道，倒是個精明的。

    寂泉淡淡一笑，“這位大哥問的好，在下的酒樓裏，陷阱最缺的就是魚蝦，苦於沒有來路，在下正是煩惱著”

    於是，雙方一拍即合。一方需要魚蝦，一方需要銀錢，正好，多美的買賣！至於在這小海灣裏看見彼此的事情，都能談生意了，還有什麽礙了彼此的眼呢？

    回程的時候，寂泉很大方地與幾位漁民談妥了條件，日後幾位到景安島附近來打魚，但是寂泉打算在景安島上建一處秘密倉庫，用來存放難得的食材，免得放在城中受到別家酒樓的嫉恨……

    漁民們負責趕走其他漁民，或者是閑雜人等，免得有人靠近景安島，寂泉則是將他們的魚獲收進酒樓裏。按魚的品質付現銀，價格方麵，要比別家貴一些。

    為了防止他們泄露了景安島的秘密，所以，回到城中之後，寂泉還打著以後生意方便的幌子，和漁民們簽了協議。

    就在當天黃昏時分，寂泉還留在酒樓裏的時候，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大人，這裏是大梁廚子做的正宗大梁菜肴，很有一番風味，請隨下官入內品嚐品嚐……”

    寂泉撩開三樓厚厚的簾幕，將木窗棱打開了一指寬的光景，便看見了樓下街上，有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來了。

    當先一人，正彎著腰，恭敬地邀請另一人進寂泉家的酒樓來。

    彎著腰的，是貪了寂泉不少銀兩的縣官大人，他身邊的，卻是一名身著從三品官服的中年男子。

    寂泉在樓上看得分明，很快，管理賬本的伽南師父就上來了，伽南師父，是比寂泉晚了幾天離開南荒的婆羅門管賬弟子，他被小桑派到東盛來，就是要在寂泉身邊幫襯著的。

    做了偽裝之後，也還算是穩妥，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和尚，隻是身上那一股子的婆羅門人寧靜的氣質很是吸引人，這樣反倒幫了大忙，尋常人見了他這一身的氣質，就無端的平息了前來鬧事的心情，倒是很省事。

    “公子可要下去看看？”

    “你先應付著，不行了我再來”寂泉在輩分上看，是屬於迦南的師祖級別的人物，迦南頷首之後，又是一臉淡靜地下了樓區，正好碰上那一夥人進了酒樓的大堂。

    “大人們前來，小店蓬蓽生輝，天兒寒冷，快請進來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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