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白塔村又是在一陣陣此起彼伏的炮竹聲中蘇醒過來的。

    葉鶯鶯套上劉氏昨日給的舊棉襖，扶著葉婆子到客廳裏坐了下來。

    按照慣例，葉家的晚輩一大早就要來給葉婆子拜年的。所以，這早上，也是難得的由劉氏和英子做早飯。

    院子外麵是孩子們的嬉鬧聲，是鄉親們之間新年的問候。隨著籬笆門的一次次打開，葉家的兄弟差不多都到齊了。

    葉家兄弟按照長幼攜帶妻兒給葉婆子拜年，可惜葉誌民並沒有回來，便由葉誌才一家開始拜年。

    隨後是葉誌發、葉誌生一家，以及葉婆子最小的兒子葉誌寶。

    這個葉誌寶常年在外做活，一年到頭也就是過年的時候回來一下。葉婆子甚是想念，給了這個沒成親的小兒子，以及葉鶯鶯，重孫輩的幾個小的，一人一個紅包。

    錢不多，隻有一個銅板，但卻是葉婆子最後的私房錢了。

    幾個媳婦兒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都說這葉婆子肯定還藏了不少錢，一人才給一文錢，著實太小氣了。

    午飯是葉家人湊在一起吃的團圓飯，照舊由女人們做飯，男人們坐著聊天，葉鶯鶯陪著葉婆子坐在一邊，不用幹活。

    這似曾相似的場景讓葉鶯鶯一時間有些懷念，可是再仔細聽聽葉家兄弟的對話，無非就是些，我家今年窮，我家更窮，我家最窮……

    他們似乎有意在葉婆子麵前哭窮，即便知道老母親沒錢給他們，可隻要老母親不來任何一家，那就是萬幸。

    葉誌才人老實，這說不了幾句話就被其他幾個兄弟搶了話語權，說來說去，這老母親還是得在他家待著。

    葉鶯鶯這個時候才發現，葉誌才也不是那麽願意照顧葉婆子，如果有人願意接手，他會很開心地脫手。

    而葉婆子呢，坐在一旁，看著幾個兒子坐在一起，她就心滿意足了。

    廚房裏，女人們做飯也再沒了半年前的融洽，誰多放點油，多撒一點鹽，劉氏就要叉腰叫囂，其他幾個妯娌說她小氣，可瞧著劉氏拿著刀要割她們帶過來的臘肉時，各個又衝上來求著少割一點，她們還想帶回家呢。

    午飯過後，葉家兄弟也都陸續回去了，幾個兒媳婦在廚房裏翻來翻去，就看還有什麽能夠帶回家的，劉氏跟英子兩個人阻攔半天，也沒起到多大的作用。

    下午，葉鶯鶯趁著大家往來拜年的空檔，跑去了阿山那裏。

    阿山正裹著衣服，坐在門口，整個人凍得哆嗦，可仍舊伸長了脖子張望。

    “阿嚏！”這是阿山新年給葉鶯鶯的招呼。

    “快進來！”葉鶯鶯有些心疼，拉著阿山進屋，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問道，“這麽冷的天，怎麽不在屋裏等我？”

    阿山喝了水，全身都暖和了起來，他嘿嘿一笑，道：“我想早點看見你。”

    “傻瓜。”葉鶯鶯好笑，這屋裏屋外的，能早多久？

    可阿山就是看著她笑得一臉幸福。他就知道，隻要自己等著，就一定能夠等來葉鶯鶯！

    “中午吃飽了嗎？”葉鶯鶯看了看桌上的菜，已經剩下不多，她知道，阿山自己熱著吃了。這得感謝她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教會阿山生火。

    “嗯，很飽！”阿山湊了過來，瞧著葉鶯鶯卷起袖子，打開米缸，裝了一碗米出來。他立即轉身將茶壺裏的熱水遞了過來。

    “水涼，用這個。”

    葉鶯鶯心裏一暖，她這個冬天下水，可都是冰冷的刺骨，阿山這溫暖的舉動，無疑是貼近了她的心。

    參了一些熱水，葉鶯鶯淘米，煮了小米粥。她說道：“昨日吃了那麽多肉，怕是胃不好消化，今日吃點清淡的，過幾日，咱們再吃肉。”

    “都聽你的。”對於葉鶯鶯的話，阿山向來都是聽從。

    “對了，鶯鶯，我今天瞧見村子裏可熱鬧了，你們家是不是也有很多人？”阿山蹲在葉鶯鶯身邊，瞧著她生火。

    葉鶯鶯剛對著灶台裏吹了一口氣，就被煙嗆到了。

    阿山趕緊將她推向一邊，他接著生火。

    葉鶯鶯緩和了一會兒，驚訝道：“你去村子裏了？”

    “嗯，去了。”阿山回頭笑了笑。

    葉鶯鶯卻是有些僵硬。阿山是外來人，他這樣貿然進了村子，不知道有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萬一被人發現了，跟到這裏可就麻煩了，搞不好，村裏的人迷信，會把阿山趕走呢。

    這要是再嚴重一點，有人知道阿山跟她葉鶯鶯的關係……

    那可就不是趕走這麽簡單的事情了。

    一個小村姑敢在外麵養男人，這可是要浸豬籠的呀！

    “那有沒有人發現你不是村子裏的人？”葉鶯鶯開始有些冒冷汗了，她緊張問道。

    “嗯，村裏人都知道。”阿山一邊生火，一遍回答得從容。

    葉鶯鶯全身一個激靈，臉上僵硬了表情。

    這就是她一直以來不讓阿山離開這個屋子的原因，她寧願自己跑來跑去地照顧他，也不想他去村子裏轉悠，被人發現了惹來麻煩。

    阿山成功生了火，站直了身體，俯視葉鶯鶯，微笑道：“我跟村裏人說，我是來走親戚的，他們也沒問什麽，都很友好地跟我拜年呢。”

    葉鶯鶯鬆了一口氣，這家夥還挺聰明嘛。隻不過，對於阿山這種“不聽話”的行為，葉鶯鶯還是覺得心有不安。

    她問道：“那你為什麽會忽然間去村子裏呢？”

    阿山答道：“我想看看過年的樣子。”

    葉鶯鶯心裏一震，看著阿山，覺得自己很自私。她不讓阿山進村子，以為這是在保護他，可實際上，阿山一個人生活在這裏，除了自己，便沒有一個說話的人，他一定很寂寞。

    所以才想去村子裏看看過年的樣子，感受年味，這樣才會覺得自己也在過年，而不是一個人守著一桌吃的。

    “對不起，阿山……”

    “傻瓜，用不著跟我道歉。”阿山笑著揉了揉葉鶯鶯的頭頂，道，“有鶯鶯在的新年才是最熱鬧的。”

    葉鶯鶯望著阿山，忽然很想哭。在這個世界，除了葉婆子，阿山便是最包容她的人了。她能感受到自己被人需要著。

    “阿山，我向你保證，很快……我很快就能帶著你過上更好的生活，到時候你身邊都是朋友！”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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