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氏一醒，且還安然無恙著，讓原本籠罩在父女心頭的愁雲頓時散去，整個人都好像重新活了一遭一樣。

    崔順安一隻手端了藥碗，湊到嘴邊，稍稍嚐了一點，感覺溫度不燙人了，便端著送到了床邊。

    “鈴子，藥有點苦，你忍著點。”崔順安一手扶著李氏的後頸，一手將藥送到李氏的嘴邊，李氏伸手托著碗底，一口便將碗中藥喝了下去。

    崔景蕙見李氏喝完，忙遞上一杯水，讓李氏清掉嘴裏的苦味。那滿嘴的苦澀味讓李氏顧不得說話，一口氣將水全灌下去，這才好受了些。

    崔景蕙伸手自崔順安手裏接過藥碗，連帶著之前空了的碗筷一並收拾了，送到了灶房放髒碗的盆裏，然後舀了一盆熱水，準備端回去給李氏擦把臉，洗洗腳。

    卻在經過堂屋的時候，看到崔景蘭靠在堂屋門口處，攪著手絹，似乎在等自己。隻是現在崔景蕙沒有心情搭理大房一家，連帶著看崔景蘭也是不順眼，見著崔景蘭望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崔景蕙將頭偏向另一邊，不去看崔景蘭失落的臉，回了屋子。

    三人湊著這熱水洗了臉，擦了腳，外麵的天色便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了，屋裏更是黑洞洞的，李氏的藥勁兒也上來了，靠在床邊直犯瞌睡。

    對於今天發生的事，父女兩也沒問李氏究竟是怎麽回事，李氏也沒有和二人說，到底是個怎麽的情況，三人算是默認了這事就這麽完了。

    崔景蕙用盆裝了涼水，將剩下的雞湯涼裏盆裏，罩上罩子，擱在桌子上，關好門窗，這才上了床，其實也不能說是床，隻是兩個大木箱子上麵搭了個草墊子的簡易睡鋪而已，就擱在李氏的床後麵。畢竟崔景蕙的年歲也是大了，早就不方便再和李氏夫妻兩個擠在一個床上，再打一個床，在周氏根本就是不可能是事，所以也就一直這麽湊合過來了，索性崔景蕙也不在意。

    或許是因為李氏醒來了，崔景蕙心中那根繃緊得弦也是鬆懈了下來，待聽到對麵床上崔順安的酣聲起，崔景蕙亦是覺得一股疲憊襲來，稍稍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不多時便已經酣然入夢。

    “老爺，不好了，夫人血崩了。”模糊的視線中，崔景蕙隻看到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急匆匆跑到麵前，一臉焦急的模樣。

    “這是凝血丹，快些給夫人送進去。”一個麵容模糊的男子伸手遞出一個琉璃小瓶，那丫鬟趕忙伸手，小跑著不見了。

    隻是不一會兒，便又聽見那丫鬟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老爺，血止不住了，夫人役了。”

    ……

    “囡囡，這錦囊裏裝著你席哥哥的庚帖，你好生收著，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誰也不能說知道嗎？等你及笄後，靜姨到時候就領著你席哥哥上你家來提親，你可別忘了。”一穿著樸素容貌秀麗的女子抱著一不過三歲的稚子，咬著耳朵說著私密的話兒。

    “靜姨，囡囡可不可以跟你去，這樣我就不用等到及笄，就可以給席哥哥當小媳婦了。”小女孩小手裏緊緊拽著靜姨塞過來的錦囊，稚嫩的話，卻是寬慰了靜姨離別的哀愁。

    “傻囡囡，那樣的話，你爹會變成老虎吃了靜姨的。快點長大！到時候你就是我衛家的小媳婦了。”

    ……

    “娘，別丟下我，囡囡怕。”元宵佳節上，擁擠的人群裏，小女孩死死的拽著身旁一婦人的手，不肯鬆開。

    “要怪就怪你是那個女人的孩子。”那婦人一隻手指一隻手指的將小女孩的手掰開，然後猛的推了一把小女孩，便消失在人群中。而原本在小孩子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變成了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對著小女孩張牙舞爪，想要將一口吞下。

    “不……不要！”崔景蕙嘴裏大叫一聲，然後猛的坐了起來，微微喘著粗氣，鬢角處的發絲亦是被汗水打濕。

    “大妮，怎麽了？”崔順安被崔景蕙的聲音驚了一下，眯著眼睛朝這邊抬了抬頭，聲音中夾雜著濃濃的睡意。

    “爹，我沒事，剛剛做了個夢，你睡！我去趟茅房。”崔景蕙輕聲回答，生怕驚醒了李氏。

    “嗯……”崔順安迷迷糊糊的應了一句，不多時，鼾聲便再度響起。

    崔景蕙掀了被子，屐著雙布鞋躡手躡腳的出了側門，走到院子裏大缸前捧了一捧涼水敷在臉上，冰冷的水讓崔景蕙頓時感覺自己如今的存在是真實的。

    她將濕了的頭發拂到腦後，手撐著一旁的青石板，坐了上去。仰頭望上，山裏的夜晚，星光璀璨，蛙聲蟲鳴，螢蟲飛舞，倒是一點都不清靜。

    隻是……，這對崔景蕙來說，卻是剛剛好。

    怎麽會夢到這些事呢？那些重生前的舊事，雖然隻是隱約的幾個片段，雖然並沒有夢到讓生不如死的那個人，可是對崔景蕙而言，這也是不願再想起的，畢竟，她穿越過來的那一世，給了她最初所有美好的假象，卻又在她以為會一直幸福下去的時候，將她踩入了地獄。崔景蕙苦笑了一聲，單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明明就已經逃出來了，那個人，再也找不到她了。

    不用怕的，那不過是一場噩夢，而現在，夢已經醒來了，如今的她才是真實的存在。崔景蕙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告訴著自己。可是身體卻遵循著內心深處本能的懼怕而微微顫抖著，就算崔景蕙想要控製，也是不能。

    夜，越來越寂寥，就在崔景蕙以為自己就要被淹沒在這黑暗之中的時候。一聲淒厲的哭聲從大房屋裏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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