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芝芝拿到這一萬兩銀子的第三天，李員外或許是知道家裏終於有銀子置辦他的身後事了，一閉眼睛，放心死去。

    然而他的兒子，卻隻用一副薄棺材板將他草草埋在祖墳裏，甚至連送喪的隊伍都沒有，一座新隆起的土包連個大理石的墓碑都沒有，在李家滿是墓碑的祖墳裏，顯得格外荒涼。

    若是李員外知道他兒子拿著本應給他置辦喪事的銀子在外麵又養了個小妾時，不知道他的棺材板還能不能按得住。

    因為李員外的去世，因為李芝芝賠光了李家所有的積蓄，曾經在王家鎮作威作福的李家正是應了樹倒彌孫散這句話，很快就沒了當日的威風，甚至還不如普通的鄉民。

    如此一來，沈家也不再拿李芝芝當回事兒了，黃桂花天天兒指著李芝芝又喊又罵，三句話不離銀子的事。

    李芝芝為此與黃桂花打了好幾架，兩人誰也沒占著便宜，皆是一臉抓痕，倒是讓下人們看了笑話。

    白霜將鶴年藥鋪買下來後，隻換了招牌，在平川縣城又開起了第二間秋霜藥鋪，因為他們提前收購了大量的茵陳蒿，又趕在所有藥鋪前麵，狠狠賺了一大筆。

    李芝芝成了李家的罪人，因為李員外的去世，她沒了娘家撐腰，日日在沈家過得很是憋屈。

    這日，卻有個人找上門來。

    這人自稱是從京都來的藥材商人，說打聽到李芝芝手裏存了不少的鐵皮石斛，想全都買下來。

    李芝芝將藥材連同藥鋪賣給白霜已經一月有餘，她在聽到這商人說想要收購鐵皮石斛時，手指頓時一顫。

    “什麽價格呢？”

    李芝芝沒有告訴這人她已經將藥材低價賣給了白霜，而是先問了價格，她想知道，如果那些藥材還在，她現在能賣多少銀子。

    那商人沉默了會兒，說道，“現下這鐵皮石斛雖說不如以前那麽動輒上百兩銀子了，可這藥材確實是有奇效，京都不少貴人還是在用，您覺得，四十兩銀子怎麽樣？要是數量多，還能再漲點！”

    李芝芝在聽到四十兩銀子的時候，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她的腿竟不受控製的癱軟，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

    四十兩啊，雖說不能回本，可卻還能賣八萬兩銀子啊！可她呢？她那兩千斤藥材，連同鋪子，才統共賣了一萬！

    李芝芝的心仿佛被人用軟刀子一點點割著，疼得她快要昏過去了，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那商人看到李芝芝癱坐在地上，擔憂問道，“您這是怎麽了？您的貨？如果您沒貨，那您知不知道這平川縣誰還有鐵皮石斛呢？”

    李芝芝幾乎喘不上氣來，她顫抖著手指，對那商人怒聲喊道，“滾，你給我滾！誰都沒有貨，平川縣誰都沒有貨了！那藥材，已經被燒了！”

    不知是誰在身後喊了一聲，“秋霜藥鋪把鶴年藥鋪買下來啦，秋霜藥鋪有不少存貨呢！這位掌櫃，你去問問秋霜藥鋪吧！”

    那商人用不滿的目光看著李芝芝，抱怨道，“你這人怎麽如此不厚道，誆我報價，手裏卻沒貨，真是……真是……”

    商人抱怨著離去，李芝芝獨自一人坐在沈家門口，哀哀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太陽明明這樣溫暖，她卻覺得格外冷。

    黃桂花從外麵回來，就看到李芝芝坐在地上，雙眼直愣愣往上看，她“呸”了下，罵道，“坐在這裏做什麽？丟人現眼嗎？還不滾回去？”

    李芝芝沒有理會黃桂花，她依然發愣，心裏卻想著，哪怕她將那批藥材賣了八萬兩銀子，她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那黃桂花也不敢如此對她！

    怪誰？怪誰？對，都怪沈林，誰讓他自作主張簽下那個契書的？誰讓他把那些藥材賣給白霜的？

    黃桂花看到李芝芝不理她，心裏越發惱怒，抬腳在李芝芝身上踢了一腳，罵道，“裝什麽傻！給我起來做飯去！沈家不養吃白飯的！”

    李芝芝置之不理，又在想，當初她為什麽要嫁給沈林？當初她為什麽非要與白霜過不去？當初她為什麽要做什麽鬼生意？

    對，她都是被這黃桂花慫恿的，是黃桂花告訴她，沈林與白霜有私情，是黃桂花讓她給白霜點兒顏色！

    黃桂花看到李芝芝竟不理她，越發惱怒，竟抬手扯住李芝芝的頭發，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

    這個耳光，終於將發愣的李芝芝打醒了，她用陰沉憎恨的眼神看著黃桂花，慢慢的站起身來。

    “做什麽？這麽看著我做什麽？再不安分，我沈家馬上就休了你！”黃桂花雙手叉腰，看著李芝芝怒聲罵道。

    李芝芝四下看了看，恰好看到看門的老頭手裏拿著刀正在刮牆上的汙漬，她上前幾步伸手奪過，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將刀戳進了黃桂花的胸腹間。

    “都怪你！都怪你！我李家，我李芝芝，都毀在你們沈家手上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李芝芝眼睛赤紅，她尖叫著將黃桂花壓在地上，手臂一縮又將刀拔出來，抬起，又狠狠戳在黃桂花大腿上。

    黃桂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尖叫不已，身體的疼痛與內心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她的褲襠頓時就濡濕一片。

    “殺死你……殺死你……”

    李芝芝像是瘋了，她的力氣大得驚人，身材壯碩的黃桂花根本反抗不了，連趕過來的看門老頭也脫不開李芝芝，反而被李芝芝劃傷了手臂。

    沈家的仆從聽到聲音趕了出來，黃桂花聲嘶力竭大喊，“打死她，打死這個賤人！趕緊救我啊！”

    仆從們急忙抄起棍子，奔過去將李芝芝拖到一邊，一群人圍住李芝芝，一陣亂打後，李芝芝終於不動彈了。

    黃桂花渾身滿是血跡，她顫抖著嘴唇，看著自己的血從身體裏一點點流下，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喊道，“找先生，找先生救我！”

    說完這些話，她終於支撐不住，在極度的恐懼與絕望中昏倒在地，鮮血染紅了她身下的土地，像是償債，像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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