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的話，何嚐不是尹掌櫃所憂心的，自從亡夫病逝，尹家的生意大不如從前，現在隻剩這個蠶絲鋪子，她依靠的也就是這蓮心蠶。

    這些日子蠶農總在鬧事，說她給的價格太低，是，她知道她的價格與湖州那些絲鋪的價格差了將近一兩銀子，可是她也得從中賺銀子養家啊！

    其實從蠶農們的字裏話間她也能隱約猜出這些蠶農十有八九偷偷將蠶絲拿出去賣了，畢竟這七裏海這麽大，她不可能盯著每一戶。

    白霜看著尹掌櫃臉上的擔憂，她又說道，“尹掌櫃，不說蠶絲，就說您這蠶種，蠶農們之所以在你這裏買蠶種，不過是為了省事而已，真要有那種搶你生意的人，費點兒力氣也能自己弄蠶種，到時候，您這生意，大約真的就黃了！”

    白霜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尹掌櫃心坎上，這蓮心蠶是她那死去的相公前些年無意間得來的，先前隻是他們獨自一家養這蓮心蠶，後來因為這蠶絲上乘，這才與那些裏長有了約定。

    先頭幾年生意當然好做，現在蠶農們對這蓮心蠶已經熟悉了，就像白霜說的，憑什麽就他們尹家能有蠶種，別人就不行？

    “那，白姑娘，你有什麽想法嗎？”尹掌櫃想到自己年邁的公婆，想到自己還未娶妻的一雙兒子，她心頭也有些驚慌。

    白霜看到尹掌櫃的表情，知道她的心裏已經鬆動了，她說道，“就是我剛才說的，你把蓮心蠶的蠶種賣給我，但是我會以別的蠶絲來買賣，保證不用七裏絲的名號，更不會讓外人知道你我之間的交易！”

    尹掌櫃的臉上有一絲猶豫，她問道，“可是這蓮心蠶與普通的蠶比較，一眼就能辨別出來的。”

    白霜笑著答道，“這蠶種有許多，湖州的蠶農不可能每一樣蠶種都見過，而且說白了，蠶種雖說不同，可蠶繭的模樣都相似，我說我這是從外地尋來的新品種，有人能反駁嗎？”

    頓了頓，白霜又說道，“到時候您這邊隻說不知情，甚至還能借此去質問各村裏長，以此也能扳回一局，您這既得了銀子，也出了氣，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尹掌櫃覺得白霜說的很在理，其實誰也不知道，這蓮心蠶的蠶種到底有沒有流到外麵去，與其讓旁人占便宜，倒不如她與白霜合作。

    想到這裏，尹掌櫃也不猶豫了，說道，“隻要白姑娘你處理得當，不要讓我們尹家卷進去，這生意我自然願意做。”

    白霜聽罷心裏一喜，說道，“尹掌櫃果然是個明白人，既然如此，那您就報價吧，您這蠶種，打算要多少？”

    尹掌櫃沉默了會兒，才看著白霜說道，“這蠶種是按照張來算，一張蠶種大約能養四萬條蠶，我賣給蠶農的價格自然不會太高，可若是給白姑娘你，至少得三兩銀子！”

    一旁的羅九鳳聽罷，忍不住喊道，“你這不是訛人嗎？這一張蠶中也不過就能得兩擔蠶絲，最多賣六兩銀子，光這蠶種就三兩，那刨去其他的，我們還能賺銀子嗎？”

    白霜抬手示意羅九鳳不要說話，她看著尹掌櫃，笑得有些淡了，“尹掌櫃，雖說我確實想與你做生意，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冤大頭，三兩銀子？您不覺得這胃口有些大了嗎？”

    尹掌櫃的臉色變了變，說道，“我也有自己的考量，你買了這蠶種，萬一自己培育出蠶種來了，那我將來怎麽辦？我尹家就靠這蓮心蠶活著了！”

    白霜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她斂起嘴角的笑，慢慢說道，“尹掌櫃，我這個人做生意，一向都講究個誠心，我與你怎麽約定，就會怎麽做！說句不好聽的，我今兒個就算不來你這裏，也能弄到這蓮心蠶的蠶種，你信嗎？”

    尹掌櫃不敢說她不信，連她自己都懷疑這蠶種已經流了出去，若是這白霜真有幾分本事，還真是說不好！

    白霜看著尹掌櫃又說道，“我原本打算先從你這裏買五百張蠶種，待來年規模大了之後，這數目還會翻個幾倍，到時候你與我再一起聯手做蠶絲生意，賺的可不止是幾千兩銀子！”

    尹掌櫃聽罷心裏微微有些震驚，她沒想到一個嬌小的女子口氣竟然如此之大，甚至將幾千兩銀子都不放在眼中。

    要知道，她這一年下來，賣蠶種與收蠶絲統共也就收入不到一千兩銀子，饒是這樣，她已經很滿足了。

    在湖州，一千兩銀子不算巨富，可也是個大戶人家了，隻是，誰不喜歡銀子呢？誰不想賺更多銀子呢？

    尹掌櫃沉默了會兒問道，“那白姑娘，你想給多少銀子？”

    白霜伸出個手指頭，慢吞吞說道，“一兩！”

    尹掌櫃見狀眉頭死死皺了起來，她不悅說道，“白姑娘，你不覺得一兩太少了嗎？我這是蓮心蠶，不是普通的桑蠶！”

    白霜點了點頭說道，“嗯，我知道你這是蓮心蠶，所以才給你一兩銀子，普通的桑蠶，一張蠶種才一百文！你這蓮心蠶的蠶種，賣給蠶農也就五百文，我給你一兩銀子，您不虧呐！”

    尹掌櫃沒料到白霜對一切都了如指掌，她以為這個年輕姑娘做生意，必定是顧前不顧後的，卻沒想到她會如此細心謹慎。

    尹掌櫃坐在那裏想了很久，白霜也不催她，就靜靜坐著，直到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屋裏的光線也昏暗，尹掌櫃這才抬起頭來。

    “好，一兩就一兩！隻是你要答應我，五年內，都必須在我這裏購買蠶種！”尹掌櫃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白霜笑笑，爽快點頭答應，“沒問題，隻要您的蠶種不摻假，隻要我還做蠶絲生意，咱們就可以一直合作下去。”

    尹掌櫃這次有了教訓，她拿出紙筆來說道，“咱們口說無憑，總該立個契書才是，以免像我家現在這樣，舉步維艱。”

    白霜點頭答應了，又說道，“現在養蠶的時節已經過了，等明年開春這契書正式生效，到時候一手交銀子，一手交蠶種，如何？”

    尹掌櫃立好了契書，白霜又補充了幾條後，兩人一起在上麵簽字畫押，這樁生意就算是徹底談成了。

    尹掌櫃留白霜吃完飯，白霜謝絕了，因為下雨，天黑得更早，白霜出了蠶絲鋪子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她抬頭看了看天空，雖然不下雨了，可天色依然陰沉，秋風掠過，帶著絲絲的涼意，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與羅九鳳一道快步往家中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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