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先前診斷出夏秋棠中毒的那名先生也被請了來。

    白霜如何也無法在外麵等待了，她跟著先生一起進了臥房，隻見夏秋棠正極為虛弱的躺在床上，連喊痛的力氣都沒有，甚至，眼皮都沒辦法抬起來。

    先生將手指搭在夏秋棠脈搏上，隨著時間越久，他的眉頭也皺的越緊，而白霜的心，也隨著先生緊皺的眉頭而揪在了一起。

    “先生，怎麽樣了？”

    霍二爺忍不住問道，聲音中已滿是顫抖。

    先生沒有說話，又細細掀開夏秋棠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睛，這才低低歎了一口氣，起身用帕子擦淨手，搖了搖頭走到外間。

    “霍二爺，二夫人恐怕……”

    先生這番話是欲言又止，可明眼人一聽，已經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夏秋棠，恐怕是挺不過去了！

    霍二爺的身體顫了一顫，他踉蹌後退幾步，喃喃說道，“不可能，怎麽會這樣？隻是生個孩子而已，她身體一向也好，怎麽會就不行呢？”

    先生默了默，最終低聲說道，“若說先前我隻是懷疑二夫人中了毒，那麽現在的脈象幾乎已經可以斷定，二夫人體內，確實有毒！至於是什麽毒，恕我愚笨無法查驗出來。”

    先生這一番話，仿佛一記重重的耳光，毫不留情打在霍二爺臉上，先前他還對霍長鳶存了一分僥幸，以為是白霜冤枉了自己的妹妹，可現在，可現在，這事實都擺在麵前，他還有什麽借口？

    先生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這些深宅大院裏的勾心鬥角，他斟酌說道，“這……不如我先給夫人施針喚醒她，拚一把，看能不能趁著她還有……力氣，將孩子生下來。”

    白霜聽罷問道，“什麽意思？用大人的命，換孩子的命嗎？”

    先生無奈點了點頭說道，“以我這麽多年行醫的經驗來看，這大人……肯定是保不住了，若是再拖下去，隻怕孩子也得……好歹，保住一個啊！霍二爺，您說呢？”

    霍二爺眼眶已經紅了，他顫抖著嘴唇，怎麽也沒辦法說出那個“好”字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若是點頭，就意味著徹底放棄了夏秋棠，就意味著他在夏秋棠與孩子之間，選擇了孩子，他很快就要失去她了。

    可是，就算他說不，也無法挽回夏秋棠的命，甚至還要搭上夏秋棠腹中孩子的命，這對於期盼孩子的夏秋棠來說，恐怕是死都無法瞑目的遺憾。

    霍二爺陷入了掙紮之中，先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選擇，他沒有催霍二爺馬上做出決定，隻是有進屋，去查看夏秋棠的情況。

    屋裏，夏秋棠已經醒來，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外麵那一番話，此時，她麵色蒼白，顫抖著嘴唇望著站在床邊的白霜，微微抬起了自己的手。

    “阿霜……我……可能不行了。”

    夏秋棠擠出一抹笑來，可是這笑容卻如此的淒涼無助，看得白霜心如刀絞，即便強忍著，眼淚還是忍不住滾落在腮邊。

    “你怎麽能這麽想？咱們不是說好了嗎？等你出了月子，就回湖州。”

    白霜半跪在床邊，緊緊握著夏秋棠越發冰涼的手，哽咽說道。

    夏秋棠艱難的搖了搖頭，說道，“回不去了，我這一輩子，可能都回不了湖州了，阿霜，我剛才做夢了，夢到我還在王家鎮，夢到那一年，我第一次見到你，你還那麽瘦小。”

    白霜的眼淚滴落在夏秋棠手背上，她想說話，夏秋棠已經又說道，“阿霜，我求你一件事，你答應我好不好？”

    夏秋棠說這話的時候，手指拂過自己的肚皮，裏麵，胎兒還在微微動著，肚皮也隨著孩子的動作起伏。

    白霜臉色一變，幾乎毫不猶豫回答，“不，我不會答應你的事！要麽你與孩子一起平平安安，要麽……要麽就……就……”

    白霜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說出“就讓這個霍家的孩子去黃泉路上陪你”這番話來，她明知這樣殘忍，明知道孩子時無辜的，可是，她就是沒辦法釋懷。

    憑什麽要讓夏秋棠用自己的命給霍家留個骨血，等夏秋棠死去後呢？霍長鳶名正言順的照顧孩子，名正言順的留在霍二爺身邊？

    憑什麽，要用夏秋棠的命來成全那個賤人？

    夏秋棠嘴角露出一抹淒涼的笑容來，她虛弱說道，“你是孩子的姨，我知道你比誰都會疼這個孩子，阿霜，我死後，這孩子就交給你了！”

    白霜忽然站直了身體，幾乎是失控低吼，“你若是都不在了，我為何要照顧這個孩子？”

    夏秋棠低低歎息了一聲，扭頭又望向不知何時站在後麵的霍二爺，他的眼眶紅的幾乎快要滴血，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她的夫人都是這樣的宿命？

    “遠鶴！”

    夏秋棠很少當著外人的麵直呼霍二爺的名字，可是此刻，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叫他的名字了。

    霍二爺上前，將夏秋棠的手握住，粗著嗓子說道，“棠兒，我在，我在這裏，你堅持住，我不會放棄你，也不會放棄咱們的孩子！”

    夏秋棠笑了，抬手拂過霍二爺的臉，說道，“記住，保孩子！若是孩子沒了，我就是活著，也生不如死！”

    白霜無法再麵對眼前這樣殘忍的告別儀式，她抬頭看著房梁，努力將眼眶的淚逼回去，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坐以待斃，不能眼睜睜看著夏秋棠死去。

    踉蹌出了門，白霜看著站在外麵回廊裏的晏修，啞著嗓子說道，“晏修，孔維真當年給的藥，你這會兒帶在身上嗎？”

    晏修的神色平靜，他點了點頭說道，“嗯，帶著呢，你要嗎？”

    白霜哽咽，顫抖著嘴唇說道，“要，我現在就要！既然已經無路可走，那我隻能拚死一搏了，萬一，萬一還有機會呢？”

    晏修說了句“好”，伸手從袖中拿出個小瓷瓶，遞給白霜。

    “你知道這藥該怎麽吃的，當年，也是你親手給我喂的藥，你親手救活了我。”

    晏修盯著白霜的眼睛，將瓷瓶放在白霜手心，聲音格外的溫柔，仿佛在說著溫情的往事，仿佛麵前沒有生離死別，一切都如常。

    白霜“嗯”了聲，握緊瓷瓶，看著晏修的眼睛，最終還是哀哀問道，“萬一……萬一……夏姐姐會不會怪我？怪我不僅沒保住她，還殺死了她的骨肉。”

    晏修搖了搖頭，摸著白霜的臉說道，“不會的，她知道你的心意。”

    白霜長長吸了一口氣，停頓片刻，忽然轉身，快步往屋裏走去，是，就算失敗了，或許她會痛苦一輩子，可起碼，不會留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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