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被迫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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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京城三十裏地外的灘頭村,是遠近聞名的太監村。

    這村子土地貧瘠,十年九澇,夏天雨水一多,就澇得莊稼顆粒無收,是蛤蟆撒泡尿就發水的地方。

    這地方很窮,唯一活命的路子就是進宮當太監。

    秦山,村子裏唯一的刀子匠,是出了名的“秦一刀”,號稱一刀下去不留後患。

    也可能是斷人命根子的事兒做多了,他年過半百,隻生有一醜女叫秦深,年方二八,連上門提親的媒人都沒有。

    秦山生不出兒子,又嫁不掉女兒,心灰意冷之下,他再不管村裏的閑言碎語,要逼秦深繼承祖業,學手藝專門給男娃子騸蛋子。

    可憐的秦深被逼無奈,一頭碰死了,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然換了個靈魂。

    三月裏的灘頭村,陰雨連連。

    秦深一頭從炕上紮身起來,隻覺頭疼欲裂,她消化著原主零碎的記憶——

    然後,她驚訝發現,原來自己被逼死的原因,竟然如此荒謬!

    還未及細想,屋子的門叫人一腳踹了開。

    父親秦山滿臉陰沉步入,他手上拿著一把鐮狀彎曲的利刃,在原主的記憶中,這就是騸勢的閹割刀。

    “沒撞死就出來幹活!那小子已斷食斷水三天了,今天不閹,明天怕是沒力氣撐過去的。”

    “我不去!”

    拒絕的話脫口而出。

    閹太監,如此殘忍的事兒,她看都不願看一眼,還讓她主刀,當成一件家業去繼承,這不是鬧麽?

    秦山手上青筋一跳,上前反手一個耳刮子,把秦深打在地上。

    “我的話,你竟敢反駁了?我秦一刀的手藝招牌,絕對不能失傳,承了手藝,我放你去嫁人!”

    這一耳光,不輕不重,隻不過秦深的身板太過瘦弱,才又碰過腦門,所以站立不穩摔在地上。

    秦山覺得自己打重了,本欲相扶,可他忍住了眼底的心疼,逼著自己狠下心來:

    “聽見沒有!”

    秦深很想笑問:一個相貌醜陋,以替人淨身為業的女人,有誰肯娶?

    還有,這殘忍、傷陰鷙的手藝,失傳了就失傳了,已經逼得原主以死抗議,他身為父親,難道絲毫不肯妥協麽?

    秦山沒有再跟女兒廢話,他大手一伸,像拎個小雞仔似得,將人提出了房間。

    穿堂過戶,一路走到了後院的閹割房間裏。

    秦深見送來的男孩兒大約十一二歲,光著身躺在一張特製的床板上,他下腹和雙股上,都被白布紮緊固定住,一點不得動彈。

    人餓得隻剩一層皮包骨兒,嘴唇也起了幹皮,他一聽見有人進了屋,渾身緊張的起了一身冷顫。

    秦深被門檻兒絆了個踉蹌,險些撲到男娃子身上。

    抬眼,見著密封的窗牖縫兒,案台上血淋淋的豬苦膽,還有案盤裏各有分工的閹割刀具——

    那源自記憶裏的恐懼,讓她害怕的渾身抖篩。

    她、她轉身就要逃!

    “你給站住!今天你要是不拿起刀來,我秦山隻當沒你這個女兒!”

    秦山把手裏的利刃,往案桌上一剁,表明了自己決絕、半點不肯退讓的態度。

    怔步回頭,秦深麵色慘白,翕動著唇,眼中滿是不甘。

    她太了解麵前之人,他在村中威望甚至高過村長裏正,向來是說一不二的。

    自己既然穿越至此,替原主活了下去,她根本沒有能力對他說一個不字。

    為了活命,或者說,為了不受折磨的生活下去,她隻能逼自己拿起閹割刀,去完成父親所期望的手藝傳承。

    閹割大概的流程,秦深的記憶裏是有的。

    她顫抖著手,拿起放在少年身邊的一張生死文書,上書“自願淨身,生死有命”八個大字,還有他血紅的手指印。

    照著規矩,她哽咽著聲兒,仍有三問需講:

    “可是自願?”

    “是。”

    “假如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絕不後悔。”

    “你斷子絕孫,與我毫無幹係”

    “毫無幹係!”

    少年脆生生的答道,忍著眼眶通紅,又害怕又堅決。

    要淨身的少年名叫荊禾,其實他的年紀已經大了,幾乎要過了變聲期,這會兒再遭一刀,更是受罪。可他沒法子,因家裏為了籌錢給病重的父親治病,要賣了幺妹去當官妓,他不肯,瞞著家裏偷跑了來,拿了一截玉米骨,一袋包穀糝子,響當當給秦山磕了三個頭。

    來意自明——他要當太監,拿那筆進宮的賣身銀子,免得妹妹賣去給人糟蹋。

    秦山站在一邊,幫著按住了荊禾的腿,低頭對他道:

    “今兒是她操刀子,你要認她做淨身師傅,將來步步高升,回來贖台,莫要忘了這份恩!”

    荊禾看了秦深一眼,見她動作輕緩,正用熱胡椒湯清洗他的下身,漸漸的,他沒有方才那麽怕了。

    “是,我記下了,一日出頭,絕不敢忘恩負義”

    他揚起脖子,喝下秦深遞來的一碗大麻水,這麻水又臭又澀,是石灰熬出的湯,麻水一喝下,他隻覺頭殼渺茫,身體麻木,身上的肉一棱棱發抖,像蛇吸到煙油一般抽動著。

    秦山下了死力氣,牢牢按著他,示意秦深抓緊動手,別等麻水的藥勁兒過了,可疼不死他!

    秦深深吸一口氣,抑製發軟的手腕,慢慢拿起案盤裏的閹割刀,在火燒來回烤著……

    這鐮刀形的利刃,是用金和銅熔成的——

    這個時代沒有有效的消毒方法,除了密封屋室,火烤刀具,還有選擇三月,這種不熱、又無蚊蟲叮咬的時候來閹割,再無其它的良法。

    無奈,刀口已燒得黑紅,她還是沒有勇氣下手。

    到了這個地步,秦山也不會惡語催促,他歎了一聲:

    “這都是天定的,窮人得吃不上飯了,就不在乎命了,你不幫著下刀子,他們就去保閹不保活的黑房閹,或者自己動刀子,那十個裏能活兩個就算運道好——有時候想想,你也是在救人性命!”

    救性命?

    趕鴨子上架,這個節骨眼上,秦深也隻好銀牙緊咬,把心放橫,她撈起大麻水裏煮得發硬的雞蛋,塞進男孩嘴裏,緊接著,她逼著自己下了刀!

    ……

    荊禾痛得渾身抽搐,隻是喉嚨裏被蛋梗著,慘叫不出聲。

    割完除勢後,秦深手軟無力,幾乎要癱倒在地上,再做不了其它的活兒了。

    秦山想著逼女兒到這個份上,已然足夠,剩下糊豬苦膽兒,插引尿的大麥稈兒,他便親自接手做了。

    閹完了,三天後能正常排尿,傷口不曾感染,這人才算真正保住了命。

    在閹割房外,是幾間用破坯壘起來的單間,窗上都用紙糊著,密不透風的,秦山抬了荊禾進去,把人捆在一張能開合屎尿的木板上,另拿碗大麻水叫他喝,為得是瀉肚,少出些尿。

    秦山出來鎖上門,秦深站在門口聽著,屋子裏那撕心裂肺的慘叫,竟是記憶中早已麻木的聲音。

    她臉色蒼白,步子輕浮,走回了家住的院子。

    她的親娘廖氏,這會兒早已哭得雙眼通紅,她見秦深出來了,滿手的渾血,當即湧出淚來:

    “為娘可憐的女兒!命苦的女兒!”

    秦深叫廖氏一把抱住了,餘光處,見她的鬢角生著幾根白發,眼角處的皺紋也道道明顯。

    心裏一酸,反手抱了回去,安慰性的拍了拍,寬慰道:

    “沒事的娘,沒事的。”

    秦山看了一眼廖氏,隻說得趁著天未黑,上屠夫劉家裏要幾副苦豬膽來,他回頭囑咐要好生看著秦深,不許她再做傻事。

    等他走後,院子裏另有個女人,不陰不陽的刺了一句:

    “可不就沒事麽!全當騸畜生了,那手起刀落的事,偏還尋死膩活的!怪誰命苦?誰讓大嫂肚皮不爭氣,下了一個蛋後,再不頂用了?”

    她顴骨突出,一臉刻薄的模樣,顯然見不慣這副母女情深的苦情樣兒。

    秦深冷冷的看去,這女人是原主的二嬸錢氏,她爹秦山還有一兄弟,叫秦水。

    兩夫妻好吃懶做,全靠著秦山的手藝錢養家,他們仗著老母偏愛,遲遲不肯分了單過。

    這錢氏還一直攛著心思,想要把原主嫁出去,好讓秦水繼承‘秦一刀’的金字招牌,無奈秦山腦子一根兒,就算讓女兒一輩子嫁不出去,他也要傳子傳孫,不肯傳自家兄弟。

    “老二媳婦!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豬喂了沒有,還有閑功夫說嘴?”

    婆婆林氏從堂屋裏走出,先斜了一眼秦深母女,她礙著大兒子的麵兒上,隻好叱向錢氏,打發她去喂豬。

    錢氏低聲嘟囔,走到一邊豬圈,她舀著苞穀糝子倒進豬槽裏,拿碗敲得梆梆響,已示不滿。

    林氏聽著大兒媳啜泣聲,心煩道:

    “哭什麽!還不是你不爭氣,早給山子生個男娃,至於糟踐丫頭片子?現在好了,本就滿臉癩子沒人要,現在十裏八鄉去問,誰敢娶個刀子匠當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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