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有人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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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四月天兒,日頭漸漸熱辣起來。

    地裏的麥子開始落花,進入灌漿期,莊戶人家抓緊篩選著各色種子,打算浸種在麥地裏套種。

    秦深家的地沒有下麥苗,故而隻需扛著鋤子翻翻地兒,壓一壓甘薯苗子,把大豆的種子挑出來就是了。

    荊禾伸了幾日腿,飲食上又好好將養著,整個人比剛來時麵黃肌瘦、不成人形的模樣好了不少。當然,他自己不願意吃白飯,但凡還有力氣,都幫著去地裏幹活,收拾收拾菜園子。

    就是秦深自家醃酸筍子的活兒,他也出了不少力氣。

    這幾日,趁著竹林的筍子還多,荊禾又去挖了一次,娘親也是閑不住的人,早早把筍皮剝了,洗淨切片兒,趁著日頭好給晾幹了水分。

    院子裏一溜兒擺開四隻大肚壇子,壇口用泥密封著,之前那撥筍子都已經醃下了。

    家裏沒有多餘的壇子了,但筍子幹放著容易老,於是秦深回屋,取上為數不多的幾個錢兒,打算上村口的小貨棧,去看看有無多餘的壇子可以買回家來。

    問隔壁殷老漢家借了板車,她穿過村子,一路走到村口的場子裏。

    場子邊有棵大榆樹,綠瑩瑩的結著滿樹榆錢兒。

    樹下三兩婦人正圍著嗑瓜子、扯閑篇兒,吐得一地都是瓜子殼兒。

    秦深老遠就看見錢氏混在裏頭,她那時被打的青腫的臉,這會兒也好的差不多了,隻是牙口還沒補全,嗑瓜子也是拿槽牙硬磨,模樣滑稽。

    見著秦深過來,錢氏邊上的婆娘,立刻湊近錢氏開始咬耳朵,眼神不斷地瞟過來,時不時還拿手指點著小貨棧——惹得錢氏盯著她的目光,又是不屑又是嫉恨。

    秦深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無非是那些酸話兒:

    什麽文太監在宮裏撈足了油水呀,她又怎麽怎麽得了錢哇,三天兩頭來小貨棧買細白麵和豆腐吃,家裏過得滋潤著呢。

    秦深心中冷笑一聲,隻當沒瞧見她,徑自往貨棧去。

    “陳叔,咱鋪子還有壇子賣麽?”

    小貨棧的老板從貨架後探頭出來,見是秦深,笑著問:

    “咋啦文娘子,文爺不剛從城裏剛拉了一車大肚壇子回家嘛?”

    村裏避諱著太監這兩字,明明是最當不成爺的人,逢人麵兒卻都稱他們一聲爺。

    秦深笑笑,解釋了一嘴:

    “家裏吃飯的人多,卻隻有幾分孬地,平日裏粗麵窩頭難咽,想著多醃幾壇大醬吃——陳叔,你這兒還有剩下的麽?個頭要稍大些的,一次性醃了也省事兒。”

    “有!趕巧了,昨個我才從城裏頭回來,進了不少貨,剛好有五個大肚壇子,你等著,我去給你拿一個。”

    “陳叔!給我三個吧!”

    秦深見他要去裏間,忙伸出手指,衝他比劃了個三。

    “啊?要下這麽多大醬呐?”

    秦深笑著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麽了。

    這時,錢氏踱步也蹭到貨棧裏,她在櫃台前拿拿這個,摸摸那個,豎著耳朵直往前頭湊。

    聽見倆人的話兒,她眼珠直滴溜兒轉,不知窩著什麽心思。

    見秦深講好了價,把壇子搬上板車,用麻繩拴好了就要歸家——下一刻,錢氏便換了張笑臉,直往秦深身邊黏去:

    “深丫頭,來辦置菜壇子呐?老些日子沒瞧見你娘了,身子可還穩?照說該去瞧瞧她,隻是家裏你曉得,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她訕笑一聲,從身後提出一籃子榆錢再道:

    “倒是今兒碰著巧,我得了幾咕嚕榆錢兒,要不拿去你食,伴著麻油蒸著吃,晌午飯也能添個菜哩。”

    避之不過,秦深隻好扭頭,寡淡回了句:

    “家裏緊巴著,哪有麻油好吃,嬸子既送了榆錢,不如把麻油也給添了吧?”

    錢氏訕笑一聲:“麻油你奶奶管著呢,我哪有這本事兒要的得到……”

    “不打緊,從陳叔這兒打一罐子吧,現成的都有,您若沒帶銀子,賒賬也是成的,老秦家的臉麵到底也值幾個錢呢。”

    櫃台後的陳叔一聽秦深這話,忙擺手玩笑道:

    “小本買賣,概不賒賬呐。”

    開玩笑,往日秦山在的老秦家,那是村裏頭數一數二的人家,賒個柴米油鹽沒二話,現在的秦家,名聲早就臭大街啦,債主怨聲載道的,哪個還敢再跟他們有銀錢上的牽扯。

    錢氏叫秦深刺得臉紅,若不是心裏有盤算,早就撕破臉罵上了。

    她忍了忍氣兒,死皮賴臉的非跟著去西林院子,一路上隻磨耳朵,非要問這壇子的用處。

    秦深被問的煩了,就說是醃大醬的,可她萬萬不信,涎著臉問是不是得了什麽掙錢法子,莫要藏著,都是一家親,有錢要一道掙的……

    後來,秦深隻管自己趕路不去理她,自己吃力拉著一車壇子,這嬸子壓根沒想要搭把手。

    到了西林院子,廖氏正在晾曬衣服,見秦深回來,拔聲喊了句:

    “水荊禾挑回來了,隻等你的大肚壇子了。”

    聽著廖氏的話,錢氏挪眼兒往院子裏瞅去——好嘛,果然是有貓膩在的,幸好自己跟著來了。

    一見廖氏,她立即擺出一副妯娌間親昵的熱乎勁兒,倒騰著步子,攙著廖氏的胳膊,一邊笑一邊嗔怪:

    “方才我在村口場子說話呢,見深丫頭來搬壇子,便順手幫著一起推回來的,可累著我的腰了——誒,大嫂身子可好?哎喲,看你這肚子、這麵相,一定是個帶把的男娃兒,這下可好了,咱老秦家長房有後啦!”

    廖氏這幾日心情好,經不住錢氏嘴皮子開花,說的全是她愛聽的話兒,對她自然少了幾分怨懟。

    表麵上的客套還是有的,拉了凳子請人坐,還當她是來串門的親戚客人。

    秦深對錢氏愛搭不理,對廖氏也閉口不提醃筍的事兒,隻提了句:

    “娘,二嬸過來給你送榆錢兒,說家裏晌午還得做飯,耽擱不了多久的。”

    錢氏一聽,笑著拍大腿,趕緊回道:

    “我腿腳快,等下跑兩步就回去了,先得和嫂子好好說說話嘞。”

    廖氏心裏記掛著灶房,一時推脫不過錢氏的賴皮勁兒,隻好對秦深道:

    “飯甑了裏我熱著甘薯餅子,這會兒應該快好了,你去灶膛裏撤些柴火……等等我就來。”

    秦深看了一眼錢氏,一時拿無賴也沒法子。

    好在院子裏的筍幹都收了起來,光幾個黑漆漆的大壇子,她也瞧不出什麽來。

    這麽想著,秦深便點頭去往灶房,把晌午飯菜起了鍋,順帶手收拾好廚下。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等她出來的時候,錢氏已經走了。

    娘親廖氏把方才沒曬好的衣服掛在竹竿上,正對著衣角料擰著水。

    “娘,人呢?這麽快走了?”

    秦深心裏隱隱覺得不對勁。

    廖氏回頭應了一句:“走了,本要問我拿些竹筍回去,我不肯,叫她自己去竹林裏挖,她便火急火燎的走了。”

    甩了甩手,見秦深一下子黑了臉,她還懵著問:

    “咋了?”

    “你把咱家醃筍子的事兒都跟她說了?”

    “我隻當你鬧著玩兒,這筍子澀口,哪裏能賣得上價兒,她喜好吃這個,我便說了一嘴……”

    廖氏越說聲兒越低,可仔細想想也沒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秦深鼻下一歎,氣得扭頭回了屋,晌午飯也沒有出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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