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競爭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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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了許多功夫,秦深才從竹林深處勉強淘出幾株小竹筍。
竹筍零散地攤放在簸箕裏,荊禾用鋤頭一挑,扛起簸箕後,撣了撣身上的泥土。
趁著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他回頭道了一句:
“咱們先回去吧,附近也不隻這一片竹林,明個兒我上別處尋尋,師傅你別急。”
庚子冷著一張小臉,唇線抿得緊緊的,聽著荊禾這般說,添了一句:
“爹說灘頭村澇,發著濕氣才成了這片竹林,再往西邊走都是旱田了。”
說完,他擰著眉峰偏首看了眼秦深,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下,他的眼底似乎有些憂慮的擔心。
怕秦深難過灰心,於是,他強迫自己盡量“可愛”一些,擠出一絲笑,安慰道:
“或許我爹也是瞎說的,我跟著荊禾大哥一起去,竹林哪裏不能有?”
秦深曉得他們寬慰的心意,隻輕歎了聲,不再說喪氣話:
“不急,家裏還醃著好幾壇,這個月應付也該夠了的——走吧,我們先家去。”
庚子點了點頭,彎腰拾起地上的鐮刀,跟著荊禾往竹林外走去。
秦深走在最後,在他們瞧不見的時候,她一點點顰起了眉頭。
她倒不是擔心筍子來處的問題,畢竟是賤物,有心去找,哪裏都能挖到——雖不至於像這裏有這麽大一片竹林,但找些竹筍子還是件簡單事兒。
怕就怕那個錢氏貪多又嚼不爛,會大量醃製粗糙的筍子,然後賣到京城各個酒家鋪子去!
這年頭農貨沒有什麽商標概念,大家本就圖個新鮮勁兒,現在叫錢氏這一攪和,恐怕也會壞了樊樓的名聲,從而徹底黃了她與玉娘的生意。
沉默著,她一時想不出什麽好主意來,心煩意亂的。
回到西林院子。
秦深腳還未邁進,便聽見裏頭有婦人高聲說笑的聲音。那聲音得意又張揚,刮刺著秦深的耳膜,讓她渾身上下沒處舒坦地兒。
那樣令人厭煩和嫌惡,除了老秦家的錢氏,還能有誰?
她又來幹什麽?
錢氏一身簇新的裙衫,水紅色的裙邊兒,臉上塗脂抹粉,鬢角處還綴了朵紅彤彤的絹花,整個人俗氣的不行。
她正說笑著回頭,恰好也看見了秦深。
錢氏見秦深一身灰撲撲的,竹篾簸箕裏隻裝了沒幾個竹筍,心下了然。
眼角處堆砌的笑意便越加明顯,她實在想張口大笑一番,隻想起自己還豁著口的門牙,這才收斂些,隻捂著嘴笑道:
“唷,深丫頭回來啦,怎麽灰頭土臉的,還滿身屎臭味呢,去挖筍子啦?哎喲怎麽不早說呀,你不藏著掖著自己偷摸著發財,我怎麽會誤打誤撞挖光了筍子,這不傷了咱們親戚的情分麽?”
看著錢氏這一副嘴臉,秦深真的很想一鋤頭往她腦袋上揮去!
什麽玩意,我還沒來找你算賬,你倒自己湊上門來挑釁?
隻是大殷律法森嚴,對建州人法外開恩,對低等的漢人嚴刑峻法。漢人別說殺人傷人了,就是偷竊之罪,那也是要流放苦寒地,甚至會牽連族裏、村裏,與連坐論罪並沒有什麽區別。
秦深不想為了賤人,還要連累自家受累蹲大獄,便打消了動手的念頭。
深吸一口氣,她用盡最後一絲教養,冷冷道:
“天色不早了,嬸子該家去做飯了,免不得奶奶又該說你偷奸耍滑,最後倒成了是我害得你。”
說罷,便不理睬人,扭頭看向娘親廖氏,緊接著說了句:
“娘,晚上起風,竹林叫幾隻狗刨得都是土渣子,咱家在下風口,一吹一嘴泥——晚飯就不擺院子裏,咱們關上門進堂屋裏頭食吧?”
這話又趕又罵,錢氏一聽臉就黑了。
她肚子裏不過都是些婦人之間,耍潑作狠的破落話兒,碰上秦深這種指桑罵槐的諷刺,也隻能咬牙切齒,渾身的刺一根兒也紮不出來。
廖氏也對錢氏不耐煩,方才秦深沒來的時候,礙著親戚臉麵兒,隻好聽她顯擺刮刺。
一聽女兒這麽說,廖氏連聲道:
“誒,我灶台上燉著白菜豆腐,莙薘菜也切好了,一會兒清炒一盤,很快就能開飯——荊禾,去把小桌子搬進堂屋裏頭去。”
荊禾恨恨掃了一眼錢氏,橫著膀子去灶間,擦肩過的時候,他故意撞了一下錢氏的胳膊。
“哎喲哇,閹貨東西,不長眼呐,早不閹死你算了!”
荊禾氣得臉色發黑,拳頭緊捏,控製著自己要打人的衝動。
他還未動,邊上的庚子卻已氣得不行了。
最恨、最聽不得的就是“閹貨”這兩個字,他咯嘣豆子少年氣性,全然沒了顧忌,吃力掄起手裏的鐮刀,就要往錢氏臉上劈去!
錢氏一看,嚇得腿軟,驚慌失措往後退,她一邊抓著廖氏的肩膀躲在後頭,一邊尖聲嚷嚷著:
“好你個小賤人,養個小畜生敢教唆他殺人啦!”
庚子鐵青著一張臉,眼底泛起股倔勁兒,其中殺意,讓秦深也有些不寒而栗。
生怕他真的失手傷了人,她著急跟過去,想攔下他手裏的鐮刀。
庚子餘光處見秦深來攔,沒有停頓,也沒有迫近錢氏,他隻是把手裏的刀往錢氏腳下一扔,紮進了鬆軟的砂泥地裏。
虧得他年紀小力氣不大,不然錢氏半個腳掌可就沒了。
秦深心裏嚎了一聲:幹得漂亮!
錢氏跳腳離開半丈遠,渾身癱軟,脖子手心都是冷汗,她膽戰心驚的看著庚子,實在沒想到這小娃子會這麽狠!
吞了吞口水,她結巴道:
“不擾著你們吃飯,我隻說些話就走。”拉了拉廖氏的衣袖,錢氏繼續道:“我把老秦家院子的閹割房給騰出來了,以後立個作坊專門醃酸筍,我可是應了好幾家的飯莊酒樓哩,大嫂你不如來幫襯我,我每日管飯,再給你十文錢的工錢!”
錢氏一副施舍嘴臉,心裏卻腹誹:要不是看中廖氏知道些關竅秘方,她才不舍得這十文錢呢。
廖氏先看了一眼秦深,連忙搖頭,拒絕的很幹脆:
“我身子重,幹不得活,這十文錢的生意你去別家問問吧。”
秦深在一邊聽得都想笑!
十文錢一天,錢氏就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挖牆腳,還挖得是她親娘,這不是說笑呢?
“嬸子,人要臉樹要皮,至賤則無敵,你真是讓侄女我長了見識兒。”
纖眉一挑,她點了點院子裏醃下的大肚壇子,不緊不慢道:
“誰從我娘口裏套話兒,誰去二葷鋪子忽悠,又是誰見不得人好,一夜間請人挖光了竹林的筍子?若是嬸子認識這個賤人,不如替我帶句話:我不懼著,更不慫著,既然當麵鑼對麵鼓的對上了,咱們你死我活,我秦深絕對奉陪到底!”
庚子在邊上眸光豁亮,看向秦深的目光中,隱約帶了一絲崇拜。
錢氏則眼皮一跳,嘴角抽了抽,冷笑了幾聲想給自己找回場子,但見庚子轉頭又要去摸地上的鐮刀,她嚇得鬢間的絹花都掉了。
來不及去撿起絹花,她腳底抹油,準備溜之大吉。
一邊奔走一邊不忘回頭叫嚷:
“咱們掙錢各憑本事……別以為老娘不知道啊,啊!你隻應了樊樓一家,你傻我才不傻,你打出名聲叫我撿了好兒,不知多少人要求我賣貨哩!你還想跟我比,嫩蔥丫頭,叫我剝皮才懂個道理!”
錢氏的聲音漸遠漸弱,最後消失在鄉道小路的盡頭。
“深丫頭……這、這可咋辦呐?好不容易得來的掙錢路子,這就叫人黃了去……也是挺不甘心的。”
廖氏一臉憂愁,本就是優柔寡斷之人,她隻好讓秦深來拿個主意。
秦深立在風中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雙手擊掌,她故作輕鬆道:
“不管啦,來,我們先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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