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五日之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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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廖氏已經把新挖來的筍子剝好了皮,切成了一條條筍絲兒,正攤在竹篾簸籮裏瀝水晾曬。
見秦深回來,她細一打量,便要開口念叨:
“你叫荊禾先回來,就是自己偷摸著去洗澡了?昨個不是剛洗過麽,我跟你說呀,老祖宗傳下的話,日日洗澡可不好,又不是暑氣那幾個月,現下時日勤快些半月洗一次也夠了……”
秦深見她念叨個沒完,投降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這不是新買了皂角麽——”
“說起這個我又得說說你,錢得用在刀刃上,這好省的為啥子買,姑爺也真是縱著你,換成我一定不叫你買下來,也不曉得肉疼,有那個閑錢不好再給姑爺做身衣服,我瞧他……”
“姥娘!你鍋子裏的菜焦了。”
“哎喲,瞧我這記性!”
就在廖氏開啟唐僧念經模式後,庚子從天而降,在關鍵時候解救了秦深的耳朵。
見廖氏一拍大腿,急匆匆扭身跑回灶房,秦深衝著庚子露齒一笑,頗為感激的豎起了大拇哥兒。
她卸下脖子上的竹罐子,咣啷放了一地,然後讓荊禾把醃筍的大肚缸給挪移過來。
還是照著之前的流程醃製,隻是將普通的水,換成了靈泉空間裏的泉水。
秦深再三確認缸壁沿兒、手上、筍子上沒有沾染過一點兒葷腥後,她用濕泥巴封口,等幹透了,再挪到了日頭能直直照到的院子中央去。
醃下筍子恰好到了飯口,一家人便歇了歇,坐下了吃飯。
今兒的晌午飯比往日簡陋了不少。
除了庚子還留了碗雞蛋羹,剩下的人隻有啃苞米饃饃的份兒,菜盤子裏瞧不見一丁點的葷腥就算了,就是炒菜的豆油也舍不得放,幾盤白菜幹邦邦的,吃起來很沒有滋味。
“娘,我不是剛從城裏買了一提肉和白麵兒麽?”
秦深嘬了嘬筷子上的湯水,覺得味道寡淡,就開口問了一句。
廖氏暗歎一聲,筷子擱在碗上,愁眉苦臉道:
“那也是你筍子賣回來的定錢哩,現在咱家挖不到筍子,叫你二嬸子賣紅火了,日後咱的生意肯定做不長久,現在哪裏能不省著些花銷?”
“娘,何苦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是二嬸她行止不端,一步步欺來,難不成你就一步步退讓?”
“……不、不然還能咋辦?”
廖氏說話聲漸漸小了起來,她性格本懦弱,別人欺上門來,向來隻有退讓的份兒。
秦深知道多費口舌亦是無用,勤儉一些是沒錯,可哪裏的銀子都能省,糧口上的錢一定不能短了去。
“我自然有法子掙錢,娘你就別擔心了。”
話才說完,院子門便篤篤的響了起來,敲門的手法頗有禮數。
“請問——文娘子可在家?我是樊樓的夥計,是上門找文娘子取筍子的。”
秦深拔聲應了,忙擱下碗筷,起身去給他開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外頭站著個白淨小夥兒,一張笑顏和煦秀氣,長相就是左右逢源,討人歡喜的。
“小哥兒用過飯了麽?不嫌棄快進來一道吃些吧,都是些農家菜,沒啥好吃的。”
秦深請人進來,庚子機靈的搬來條凳,又去倒了碗涼茶過來。
倒了聲謝,夥計接過茶,搖頭笑道:
“我哪有這麽好的福氣,沒空吃飯哩,耽擱不得要送筍子回樊樓,剩下筍片兒可不多了,不能叫客人點不了菜哇。”
秦深笑了笑,借這話問了一嘴:
“都是農家的賤東西,竟有老爺夫人愛吃,也是誤打誤撞撿了個大運道了。”
夥計陪著笑,口中似糖抹蜜,準備先哄了她高興:
“圖個新鮮兒,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碰上這清脆爽口得到味兒,自然賣的好些,不瞞著文娘子,多虧了你的筍子,咱樊樓的生意好了不少哩。”
這話出口廖氏立刻眉開眼笑,庚子也眸子發亮。
但秦深覺得他顯然還有後話沒說,且這話兒也不像是個生意人該說的。
若真是如他所說,樊樓因此生意興隆,供不應求,那未免貨源主借此機會提價,或者整出些不安分的幺蛾子,總歸是需要低調行事的,何必費工夫鼓吹一番?
心思流轉下,秦深抿著笑意道:
“那敢情好,我便多醃個十幾二十缸的,過幾日全給送去樊樓。”
“……誒,這倒是不用!”
夥計眼珠子轉溜兒著,措辭一番後,委婉道:“方才便說了,是個新鮮勁兒,吃過了也就吃過了,粗賤東西若老擺在咱樊樓的桌子上,也不是個長久事兒呐。”
廖氏在邊上聽出了不對味:
“這啥、啥意思呀?”
“咳,是這樣啊,今天有多少我收多少,當即就給你結了錢,然後暫時先不要了,若日後再有要的,我第一個就來找文娘子!”
拉扯了半天,總算說了出來。
原是這生意到今天算是黃了!
秦深心裏也明白,粗不粗賤的,也隻是拒絕的借口,真正讓樊樓不再需要酸筍的理由,恐怕還是因為錢氏——現在市麵上酸筍子越來越多,莫說各大飯莊,就是小二葷鋪子也能輕易弄到,它們學著樊樓的菜色樣兒,朝著市井食客售賣。
如此,樊樓本獨樹一幟的平價招牌菜就顯得很可笑了。
秦深若要破局,隻能推陳出新,讓自己的筍子和錢氏的區別開來!
那麽其中關竅,就是靈泉空間裏的水!
趁著秦深沉默的當口,邊上的廖氏忍不住了,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小哥兒,嬸問你句實話,是不是因為最近賣去京城的筍子太多了?”
夥計尷尬訕笑,搓了搓手心回道:
“嬸子心裏明鏡似兒得,何必再問呢,我也是個跑腿做事的,隻是說句良心話,外頭那些味道也差不離,價格卻要得賤了許多,一來二去的,樊樓定價的筍菜,誰還來吃呀?”
“可、可當初不是簽了文書,隻咱們供樊樓一家,要別人仿做的冒出來,也不能算咱家的錯處哇?”
廖氏有些急了,在商言商,生意人真是現實,一旦自己無利可圖就絲毫情麵不講了。
“哎喲我的大嬸子誒,這不沒說是你家的錯處嘛,若外頭那些酸筍子是你家放出去的,那不單單是停止合作那麽簡單了,那是要去衙門吃官司的!”
秦深在一邊靜靜的聽著,她掃了一眼院中醃下的筍子。
有一壇是晌午邊剛醃下的,是用靈泉水醃的,剩餘的四壇是早些時候醃下的,正等著這兩日樊樓來收。
“小哥兒,你今兒要把筍子全拉走麽?”
秦深有些為難的問道。
“是,有多少拉多少,是咱老板娘吩咐的,算是幫文娘子清了家裏的存貨,不叫你虧了去。”
秦深還未回話,邊上的廖氏插嘴道:
“有有,我這就給你備下,能賣多少是多少啊,老板娘真是個善心人呢!”
“娘!”
秦深低沉下嗓子,叫了她一聲,趁著夥計不注意之時,給她輕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再說話,一切都讓自己來應付。
笑了笑,秦深轉頭麵向小夥兒,抱歉道:
“我娘心急了些,一聽說日後生意沒得做了,就想著趕緊脫手——我家雖是寒門農戶,但入了生意門,也願講個誠信二字,其實這幾缸筍子都還是未成的,恐怕還要四五日時間……”
“啊?不聽說早就醃下的嘛?”
“因沾了油腥所以廢了兩缸,索性就重醃了!這樣吧,您今兒個先回去,五天後,我親自拉著貨兒去樊樓,到時候生意能不能續,咱們再論?”
夥計心中冷笑:怕是想拖延時間趕緊多醃幾缸吧?能賣多少是多少,這女兒可比當娘的精明多了!可惜憑你算計,四五日時間又能醃得了多少,筍子生意樊樓是定不會再續了,罷了罷了,幾百個錢的事兒。
“也好,那就時限五日後,可不能再拖了。”
“自然自然,你放心。”
秦深滿口應下,見人說完話就要走,留不住坐下來吃飯,便也隨他去了。
送了夥計出門,秦深轉頭回來,隻見廖氏一臉疑問的盯著她看。
“再拖五日,為得是多賣一缸酸筍?那要不要我多去買幾個大肚壇子,咱們抓緊醃一些?”
秦深笑著搖了搖頭:
“娘,別問那麽多了,快再去添兩道菜吧,咱家的生意黃不了,還得越做越好哩!”
廖氏拿這女兒沒辦法,她總歸是個有主意,她說能成那便一定能成。
苦笑一聲,擦著手裏的油,扭頭要往灶房去,一邊走一邊問道:
“木須壇子肉?再炒個豇豆?”
“好!豇豆要肉沫的,娘,多添些豆油,太素淨啦!”
“哎呀!知道了,你個饞鬼托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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