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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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魘之中,秦深不停的在蒲葦叢中奔跑。
秋風瑟瑟,鉛雲低垂,她一襲夏衫襤褸不堪,一邊跑一邊喘著粗氣,她舉目四顧,不辨邊際,也不知自己要跑去哪裏。
她隻是一味的奔跑著,像身後有什麽危險的怪物,在不停追趕著。
霎時,風沙眯眼,她舉手便要擋——
眯著眼看去,但見幾丈外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他竹青色意衫清俊溫潤,隻是臉上難掩落寞,眼中滿是分別的黯然。
“文琅!”
秦深認出了他,立刻開口喚他,疾步向他奔了過去。
隻是隨著她的靠近,文琅的麵目漸漸變得清晰,可他眼底的悲傷也愈加刻骨。
就這麽幾丈遠的距離,秦深發覺自己已精疲力盡,她不管怎麽堅持,也總到不了他的身前。
心一點點下落,不安和恐懼本能的湧上心頭。
“別走!文琅!”
她看著文琅勾起笑意,蒼色的唇無言的吐出“珍重”二字,然後一點點轉了身過去。
本以為他會留下清瘦的背影,卻不想,文琅轉身以後,竟是衛槐君的正臉!
那張美豔無儔,塗脂抹粉的皮相似笑非笑,高挑邪飛的鳳眸中,是他嗜血涼薄的殺意。
秦深大駭,渾身一震!
她想逃,卻被身後無形的手猛地一推,朝著衛槐君飛撲而去——
下一刻,她的脖子已被他牢牢鉗住,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微賤如螻蟻。
性命在他的掌中一點點葬送……
正當她覺得自己要被扼死的前一刻,她終於驚叫出聲,一頭從炕上紮了起來!
……
渾身汗津津的,秦深的褻衣已被冷汗濕透,發髻早已歪斜一邊,整個人像從水裏方撈出來一般。
粗喘著氣,她把自己的三魂六魄找齊全後,忙伸手摸上脖子。
確認過自己脖子好端端的後,她長抒一口氣。
怎麽會做這種奇怪的夢?
這是被魔頭衛槐君支配的恐懼?
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宿醉的暈乎這會兒才反上來,難受地讓她直敲自己腦袋。
下了炕,趿拉著鞋,秦深餘光處,掃到了地上那件文琅髒汙的外袍。
這一眼,讓她腦子裏像走馬燈一般,閃現過許多零碎的畫麵。
天,昨天她是喝多了麽?還吐了文琅一身。
哦!對了!文琅呢!?
腦子裏最後一個畫麵,是她嗅到了一股香甜的煙兒,然後便徹底不省人事了!
想起這個,她踉蹌著步子,要往院子外頭去找人。
秦深方要推開堂屋的門,扭頭卻發現依在門邊兒的妝奩鏡台,被人翻亂的一塌糊塗。
她平日裏愛惜的妝粉兒和桂花頭油,被人嫌棄地丟在地上。
青瓷粉盒被摔成了兩半,雪白的妝粉灑了一地,和桂花油攪在一起,滿地狼藉。
秦深心疼要死!
這些東西在城裏的脂粉鋪很常見,也不是什麽價貴的物件兒,但對於莊戶農家女子來說,它還是奢侈之物,尋常家境的哪裏舍得買了用?
要不是上次同文琅一道在樊樓談成了生意,他給買了這許多澡豆、皂角、妝粉兒送她,她自己恐怕也是狠不下心買的。
究竟是誰進來過?
秦深視線一點點上移,不免杏眸圓睜,驚訝的看著妝鏡台前——
較之粉身碎骨的妝粉,那盒檀色口脂卻好端端放在上頭,隻是蓋子打開了,裏頭也被人刮抹了一些。
腦中念頭起,恐懼就即可襲上了心頭。
“娘……娘!”
秦深弱弱喊了第一聲,見廖氏未應,她立即拔高了聲音。她的尾音還有些顫抖,音調變得怪異,像是酒醉未醒似得。
“這是怎麽了?你個死丫頭喝多了酒,現下莫不是還不清醒?”
廖氏絮叨的聲音,大老遠從院子裏傳來,這讓秦深多少得了幾分安全感。
下一刻,廖氏便推開了堂屋的門,她端著熱氣騰騰的米湯走了進來。
見屋中狼藉情狀,她擰著眉頭,掩住了口鼻:
“什麽怪味,又是酸臭,又是甜膩的——快些收拾了自個兒,把米湯喝了暖暖胃,莫要叫酒傷了身子。”
秦深想起昨夜的那股煙兒,怕有傷娘親腹中孩子,她忙攥住了廖氏的手,不讓她再往裏頭去:
“娘你出去!掩著鼻,千萬別聞這個味兒!”
恐怕是秦深表情太過猙獰,廖氏一頭霧水,心中惴惴道:
“這是咋了?怎麽今兒都怪怪的?莫非真是梨花醉酒勁太大,一個個都為未清醒?”
“都,還有誰啊?”
“還能有誰啊?姑爺,文琅啊!”
廖氏念起早上文琅的模樣,心有餘悸道:
“也不知怎得,早上姑爺冷冰冰的,說什麽也不搭理,隻出門前說要回宮去了,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秦深一聽這話,心弦緊緊繃了起來。
“他、他昨晚一直都在?從我房裏出來的?”
“是啊,不從你房裏出來,那還能睡哪兒?你個混丫頭,糊塗腦袋叫酒禍害了,日後斷然不能再飲,因酒誤事的也就罷,那東西最是傷身,我與你說,王嬸他家山子……”
秦深一聽娘親要嘮叨個沒完,忙抬手,安撫道:
“我曉得了,日後斷然不再飲了!娘,我還有一事問你,文琅他出來的時候,他的樣子……他那時是什麽樣子?!”
廖氏愣怔在原地,看著秦深緊張的臉,默不作聲。
隻是她越沉默,秦深便越是不安。
廖氏搖了搖頭,抓上了秦深的手,冷了幾分語氣道:
“你這樣不成的,走,跟我去洗把臉,再把煮下的解酒湯喝了,你就不會再胡言亂語了。”
“哎呀娘,我沒事!”
秦深頭疼欲裂,她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瘋魔了!
如果早上從屋子裏出來的那個人,真的是衛槐君,那她要去佛龕前上三炷香,好好感謝菩薩保佑,讓她有機會看到清晨的太陽。
“你不許再鬧,文琅已經回宮去了,本來他早要走的,是你這個渾丫頭吃醉了酒,害他多留了一個晚上。”
頓了頓,廖氏起了擔憂之色:
“宮裏當差不比外頭,腦袋是掛在褲腰帶上,隻盼著他能謹慎小心,平安的掙口飯錢,若因昨晚上晚回去一步,叫姑爺誤了差事,那可就不得了。”
秦深眉頭深鎖,不再吭聲,
她回憶著前兩日,文琅種種怪異的舉動,心裏隱約有個念頭:他知道自己的歸期,也知道晚上若遲遲不走,恐怕是要出事的。
難道昨夜窗外傳來的異響,是來提醒他的?
念及此,她突然想到菜地邊上,那蒲葦叢的草苫子!
“娘,我去去就回!”
說罷,顧不上廖氏在身後焦急的喚她,她甚至還來不及換一身衣服、綰起頭發,便似瘋婆子一般衝上了鄉道,往家裏菜地邊的蒲葦叢跑去。
風擦著臉頰過,單衣抵不住晨起微涼的風。
秦深卯足了勁往前跑,腦中是夢境裏衛槐君檀色的薄唇,她心裏現隻剩下一個念頭:
衛槐君來了。
他一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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