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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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傍晚邊,菜地邊上的蒲葦叢便燒了起來。
風助火勢,漫天揚灰,黑煙滾滾而起,幾乎把半邊天給燒紅了。
灘頭村的村民聞訊,都提著水桶過來救火——隻是杯水車薪,眼瞅著這火要往竹林、青山那頭蔓延開去,突然天降大雨,落了半個時辰終於徹底把火澆滅了。
可惜,蒲葦叢成了焦黑一片,文家的菜地也成了焦土。
好在不累及房屋、人畜,這原因便也無人過問了。
秦深心裏門清,知曉定是太簇放的火,事後因不甘心,她也回去過幾次,隻是眺目看去,滿目都是焦黑的土地,別說草苫子了,就是一個毛都沒有留下,尋過幾次後便也死了心了。
在家失魂落魄的過了十日,終於等到十五這天,她要等文琅回家來,好好問一問五月節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
夕陽斜落,牲畜回棚。
秦深搬著小馬紮坐在院子裏,心不在焉的在大木盆裏洗著海腸。
廖氏正在灶間裏做飯,從裏頭穿來拉風箱的“呼呼”聲。
秦深嗅著飯菜香,時不時抬頭看向院子門,見文琅還不回來,她隻好安慰自己:
恐怕是有事拌住了腳,往日幾次,他也是深更半夜才歸,他能從地下城繞過來,想來不會這麽快……
再等等吧。
便在此時,外頭有了動靜,像是車軲轆軋地的響動!
她撇下手中活計兒,立刻拔了院門的門栓,推開門便喚道:
“文琅?”
“師傅,是我。”
應她話的不是文琅,而是方從城裏送了酸筍子回來的荊禾。
他嗬住了騾子,從車轅上跳了下來,扭身一邊卸套著車板,一邊與她說話道:
“我今日送筍子的時候,玉娘同我說了,說是文爺從宮裏托了話出來,那日五月節晚回去誤了貴人主子的事,這月十五就不回家了,叫你別擔心,他好好的……還有……”
秦深心中一緊,忙追問道:
“還有、還有什麽?”
荊禾有些不解,看向秦深的表情似是很緊張,又回想起玉娘傳話時,那一副挪榆悠哉的模樣,遲緩道來:
“他……他讓你別怕。”
頓了頓,荊禾又添了一句:
“誤了主子的事是不是很危險,會丟了性命?所以他才這般說,叫你別怕?”
秦深聞言垂下了眸子,她緩緩搖了搖頭,實在沒有心力再與荊禾解釋些什麽。
貴人主子,恐怕也是幌子,說是衛槐君應該更恰當一些。
別怕?可她如何能不怕呢。
無論是太簇最後的警告也好,還是因為擔憂文琅和東廠周旋會送了性命也罷,這種忐忑不安,但無能為力的無措,讓她後背發涼,心中沒有半點安穩的感覺。
輕歎一聲,秦深點了點頭,悶聲道:
“好,我知道了……”
言罷,便要轉身往堂裏去,任廖氏在身後喚她吃飯,她也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秦深頹然坐在妝奩鏡台前,那盒被用過的檀色口脂,還靜靜躺在台麵上。
她伸手去觸,可那冰冷的觸覺,讓她的指尖像被針紮一般,下意識的便收了手回去。
匆忙抬起頭,鏡中竟是衛槐君豔美無雙的臉孔!
秦深駭然變色,幾乎要往後逃去——
須臾後,她才發現原是自己幻覺一場,鏡中人也換成了自己,她的背後立刻沁出一身冷汗。
慌亂的把口脂蓋上了蓋子,丟到了妝奩盒的最裏端,她哆嗦著手,用細銅鑰匙給它鎖了起來!
握著手裏的鑰匙,看著鏡中慘白沒有血色的臉,秦深深吸一口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不能成日活在對衛槐君的恐懼中,如果注定避免不了,那就去麵對,為自己掙一條活路的機會。
她原本以為自己懼怕衛槐君,是因為她和衛槐君身份懸殊太大,一個是權柄滔天的東廠督主,一個隻是微賤的莊戶農婦,他殺死自己,就像捏死一隻小螞蟻般輕鬆。
可恐懼至此刻,她漸漸有些明白了。
恐懼來源於未知和不被自己掌控的無措。
既然這輩子,她注定逃不開與衛槐君的糾葛,那麽縮小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去更加了解這個人,了解他也有弱點軟肋,他也是血肉之軀,會痛會死,見到皇帝也要磕頭下跪,這樣她才能不再懼怕他,才能扭轉現在束手無策,懼然等死的局麵。
想通了這茬,她這幾日緊繃的弦鬆了,抒出了一口濁氣。
秦深推開堂屋的門,外麵是滿臉擔憂的廖氏和荊禾——他們見她出來,麵色較方才舒緩了很多,便鬆了口氣。
“死妮子,躲在屋子裏做甚麽,自打五月節後你就沒一日正常的,連酸筍子都不醃,更別提叫你京城去樊樓結賬了,每日每夜躲在屋子裏不出來,不知你再怕些什麽!”
廖氏上前抓住了秦深的手,拖著就要往院子裏去:
“沒幾日荊禾就要進宮揀選去了,你個懶丫頭,難道還能一直使喚他不成?”
既聽廖氏提起了這茬,秦深麵露愧色,把目光投向了荊禾:
“這幾日我精神頭兒不大好,也沒管你拔罐的手法功夫,過幾日你便要進宮去了,要不我晚上再教你一遍?”
“沒事兒師傅,我記了個七七八八,靠著自己每日摸索,現在已經熟練了……就是那大黃膏?”
“噢!我給放在儲間了,你隨我來。”
秦深讓廖氏和庚哥兒先吃飯,自己拉著荊禾到了儲間說話。
“荊禾,進宮後,我有件事兒你替我尋問尋問。”
荊禾有些莫名,有什麽事兒不能當著大家麵說,要到這裏偏僻處說話?
“什麽事?”
“你幫我留意下藏書閣,看看文琅,平日裏是不是也在那當值。”
“你的意思是?”
荊禾很詫異。
秦深擰著眉,自己心裏也沒底,隻道:
“你別問這麽多了,你不一定要去藏書閣問,聽說文琅平日裏也會幫些小宮娥賣些繡品,你有機會,幫我問問那些宮娥就行了。”
荊禾嘴上應了句知道了,心裏卻心思百轉,疑竇叢生。
是夜,秦深教了他按摩大黃的手法,又幫著製了幾罐大黃膏,一切都已安排妥當,隻等幾日後的入宮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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