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烏龜串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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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秦深就起來了。
治臉傷的藥材在靈泉裏泡了一個晚上,已完全吸收了靈泉中的精華。
把藥材取出後,秦深拿藥碾子給磨成了粉末,然後加之雞子白調和後,放進瓷瓶中上鍋蒸煮,陰涼後便敷抹在臉上,最後,還用透氣的麻布條纏了起來。
她看起來像棺材裏詐起來的幹屍,才露麵兒,就把廖氏和庚子嚇得夠嗆。
不過秦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樣就算在大街上碰上了衛槐君,他也決計認不出自己了。
但為了不嚇到人,她最後出門的時候,還是老老實實帶了頂帷帽。
套好了騾車,她便同殷老漢一道出發了。
一路上枯燥無味,秦深便聽殷老漢念叨家裏的事兒。
殷老漢隻有這一個兒子,名叫殷忠,兒媳婦姓毛,家裏不算富戶倒也殷實。老丈人原是前朝的一個小軍官,而殷老漢年輕時在兵營應伍的時候,曾是軍醫帳下的醫倌,因救了那軍官的性命,那人為了報恩才結的兒女親家。
毛氏出嫁的時候,陪嫁了京城的一間鋪麵兒,殷忠會些岐黃之術,又能辨別藥材,就想到開一間藥鋪子去謀生計。
小倆口日子過得還算和美,美中不足的就是毛氏懷不上娃娃,醫者不自醫,吃了再多的滋補藥也是無濟於事。
秦深一邊聽他說,一邊好問道:
“之前也從未聽說過您還在軍營裏待過?”
“這有啥可奇怪的,二十年前到處都是死人,老弱病殘都得被抓上戰場扛刀子,我能活下來,還是因為會些行醫的本事哩,若要我揮著大刀上戰場,百條性命都不夠送的!”
秦深明白,他說的是建州人殺入中原的那幾年。
“我聽說隻有山海關擋了建州人八年時間,守城的衛戚將軍投降後,建州人便如入無人之境,三個月就打到京城了……您當時也是在山海關那地兒?”
聽到山海關三個字,殷老漢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驚恐,他不自覺的輕顫,強行按捺住了自己發抖的手掌,低頭猛地吸了口旱煙:
“年紀大了,許多事都不記得咯——喲,快到了,城門就在前頭了!”
秦深見他不願回想,便也不再多問了。
順著他的話抬頭看去,見巍峨的南城門就在眼前了。
有了騾車,確實比往日坐牛車進城快了許多,不到中午便進了城。
毛氏藥鋪在東城的廠甸街口,門前來往馬轎如織,位置很好。
因是在東城,故而跑來抓藥的也大多是朱門高第的奴才丫鬟們,為了府中主子跑腿買藥,並不吝嗇銀兩,隻是頤指氣使些,生意還尚算不錯。
秦深把騾子趕進了藥鋪後院,毛氏第一個迎了上來。
“總算來了,快進來歇歇腿兒,喝碗子涼茶去去暑氣!”
秦深率先跳下車轅兒,打眼看去——
來人穿著一件灰色棉經短衫,袖口綴的是水色圍子,下身麻布涼褲,一雙黑色繡花夾鞋。
她個頭很高很壯實,膀子同男子一樣寬闊,濃眉大眼的,遠遠看去鼻下確實隱著青黛色的胡子。
“打擾嫂子了,這些是我家醃的酸筍子,登不得台麵,拿來給嫂子和殷大哥嚐嚐味道。”
捧出備下的酸筍子,秦深給擱在了院子裏的灶台上。
“哎喲,太外道了,人來就是了,還帶什麽東西!快裏頭去,我帶你看看鋪麵兒去,你若滿意,明個兒我就騰挪出來,再喊個師傅給你規整規整,過不了幾日便能開張營業了!”
毛氏邊說邊比劃,親熱的拉著秦深的手就往鋪子裏頭走去。
秦深笑著應下。
就這麽幾句話的功夫,她心知這婦人性子爽快熱心,沒太多計較事兒,拿她也像對自家妹子一般對待,心中頓時生出幾分好感來。
藥鋪兒其實也不大,一共兩進的宅子。
對街的大敞間被做成了抓藥的櫃台,裏麵一進是間小的診室,煮藥炒藥的灶台放在了後院,再往後就是一家人吃住睡覺的地方了。
毛氏的意思是,把小診間的西牆打通,並著一處儲間另起一進房間,專門給秦深做拔罐的鋪子,南窗也能卸下來,換成上板兒的門麵,對著大街開門,做來往的生意。
秦深拿腳步丈量了下距離,心裏盤算差不多剛好,便欣然道:
“嫂子替我好打算,我哪有不肯的,隻是這租金——”
“哎呀,說不收就是不收了,妹子肯替我試試那辦法,我就感恩戴德了,再者來咱這裏抓藥的病患,不少也是虛肥淤堵之症,你能給拔罐去重,那也是行醫施仁的事兒,談什麽金銀這麽俗氣不是?”
毛氏大方的擺了擺手,絲毫不在乎那點租金。
秦深心下感激,方要開口說話時,卻聽前鋪裏吵嚷聲起。
“你也不打聽聽,爺是什麽人,難道會差你這點藥錢不成?!”
“您、您小聲些,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上次端午節就該清了賒賬的,您是萬府的管家老爺,自然不差這點藥錢,您若不方便,下次、下次吧?”
……
秦深和毛氏對視一眼,快步往前鋪走去。
殷忠正給一個肚滿腸肥的中年男人賠小心不是,那男人手裏提著一摞方抓好的藥,對著殷忠怒目而視,嘰嘰歪歪罵了一通,伸出手指直往殷忠胸口戳,暗自威脅:
“你給老子小心做人,不然一把火燒了你的破藥鋪!這賬老子不願意給了,你要不給我燒了,要不就給我吃了!下次再叫我知道,什麽萬府管家在你這毛氏藥鋪賒了賬,你就等著死吧!”
說罷,他一腳踹開了殷忠,趾高氣揚的提著藥走了。
毛氏立刻啐了一口,擼起袖子要追上去理論,卻被邊上殷忠一把抱住,連聲勸道:
“娘子別衝動,他是萬府管家劉義,咱們萬萬惹不得的!”
“萬府管家怎麽了?拿了別人的藥還能不給錢麽?天下就沒個說道理的地方?!”
“問題是——”殷忠壓低了聲:
“他有個厲害老婆,聽說是萬貴妃的乳娘呢,咱們平頭老板姓,如何惹得?罷了罷了,這幾十兩咱們就當買個平安吧,快別叫人笑話了!”
“你個慫蛋!”
毛氏氣得臉頰通紅,但礙著秦深還在,也隻能硬生生的忍下了。
秦深其實也很詫異,心道:
真是冤家路窄啊,前兩天才碰上劉夫人上門找茬,今兒又碰上劉義賴賬耍狠,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烏龜串王八,一枝的破爛貨啊!
她上前一步,幫著拾起被劉義掃到地上的賬本、毛筆,出聲寬慰道:
“惡人自有惡人磨,殷忠大哥你別太掛心,要不我陪你上萬府走一趟,請個正主出來說道說道?”
殷忠揉著胸口,坐在圈椅上歎了口氣:
“找誰去哇?萬府本就有自己的藥房,隻是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主子差遣了奴才上外頭采買罷啦,我怎麽去與人說?文娘子你且看看賬本,大多都是那些藥,哎作孽呀!”
秦深低頭,隨意翻看了下,到最後一頁,見其上寫的那些藥材,心裏不禁疑怪:
“這些——”
“哦,這些是他方才抓去的,說是偏房的九姨奶奶傷了手指,傷口感染了,拿走藥膏不說,還抓了幾帖藥去吃。”
傷了手指?難不成是那個被繡春刀斷了指的丫鬟?可是她斷了指,又跟劉義有什麽關係?
秦深心裏活絡,立刻想到了一種可能,當即道:
“殷大哥,這債我去幫你要!你可曉得劉義家宅在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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