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東廠提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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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深一路心情忐忑,腳步遲緩。

    她跟在兩個東廠番子後頭,押送著一車大煙葫蘆來到了北城東廠提督府。

    提督府大門她隻遠遠觀望了下——

    磨磚對縫的深進府邸,門楣高巍,門外那對石獅子猙獰可怖,散著鬼魅一般陰森之氣。

    繞過正府大門,從西麵的偏門進了後院,秦深看到許多同她一樣,押運著藥材麻袋過來的藥鋪夥計。

    大家皆麵有懼色,唯唯諾諾謹慎小心,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死於非命。

    秦深一邊幫著搬送藥材,一邊四顧觀察:

    她曾被衛槐君挾持,倒是去過東廠煉獄,那是一個滿目血色遍地白骨的地獄!

    而真正的提督府後院,她這還是頭一遭來。

    和一般的朱門貴府相似,富麗堂皇的府宅,擺件講究雅致,院落布局周正。

    隻是……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森鬼氣!

    府院裏幾乎看不到一個丫鬟婆子,幫著搬送藥材的,全是一臉麻木死寂,裝聾作啞的奴役小廝。

    秦深是女子,力氣小搬東西自然慢了些,別家夥計一領到文書憑契後,便匆忙腳底抹油跑走了,半分半刻也不願意多待。

    等她把所有藥材搬進倉庫了放好,出門看了一圈兒,人都已走了個幹淨。

    “有、有人麽?”

    秦深想找個府中的小廝問問,文書憑契從哪裏取,可在小院子裏轉了一圈兒,也沒看見半個人影。

    不會吧……該不是把她忘了吧?

    回頭看了看孤零零堆在角落的藥材包,她雖心裏打著退堂鼓,但到底要對得起這些藥材。

    聽殷忠說:東廠的人,隔三差五會來收這些大煙葫蘆,藥鋪取走文書憑證後,年節可結算賬目,不認人,隻認憑具。

    暗歎一聲,秦深帶好了自己的帷帽,抬步出了倉庫小院,往府中深院裏頭摸索去,心中想著:

    隻要叫我找到一個人就好!

    路上,她偶有看到幾個人,隻是那些奴仆似乎都是聾啞人,不管她怎麽叫他們,都沒一個人理睬——看她的眼神,皆是麻木的死寂,像是再看一個死人。

    秦深越繞越暈,從一個抄手遊廊出去,鑽過月門洞後,來到了一處奇怪的小院。

    這小院西麵種著一片稀疏的竹叢,坐北朝南是一戶茅草搭建的屋子,東西皆有屋子,灶台擺在院子裏,挨著一處水井,南邊是畜生棚,裏頭養了一隻老驢子,還拴著隻老黃狗。

    就是這樣一處屋子,被朱門府院包裹著,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秦深突然覺得很不舒服,一種熟悉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這屋子、這竹子、這水井……

    不,不可能。

    她失笑,嘴角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晃了晃腦袋,把可笑的念頭驅出腦海,她怎麽會覺得這裏和西林院子有些相像呢?

    或許是農家院都長得差不多吧。

    看著北屋的房門開著,秦深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屋子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八仙桌上的茶水窠尚溫,顯然是有人在這住的。

    裏間臥房是朝南的一處盤山炕,炕櫃都是精致的雕花楠木,柔暖的絲綿被褥鋪陳在炕上,繡蟒引枕,古玉瓷盒,炕桌上一隻博山香爐悠悠蕩著酴醾香氣……

    屋子裏處處擺設,都顯示住在這裏之人的品味非凡,講究精致奢靡的生活。

    但為何,是一處農家小院?

    秦深想不明白,也不打算去探究了,好奇心好死貓,她覺得這個院子處處透著危險的氣息,決定先撤了再說。

    方要扭身出去,餘光處突然看到了一樣東西,令她腳步生生愣在了當場。

    那是半副工筆人物畫像,它被裱了起來,擱在玄色的長條案幾上。

    沒有任何色彩的渲染,隻是十分紀實的畫下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一雙淚目。

    秦深和畫中女子眼淚對望,情不自禁的走了過去,伸手觸上粗糙的宣紙麵兒,從指腹上傳來的,是力透紙背的複雜情愫。

    她徹底蒙圈了。

    在這個古怪的小院子裏,竟然有她的一副畫像!

    而且,這宣紙隱隱泛黃,起碼也有七八年的時間了,如果畫中女子真的是自己,那也是原主秦深,可七八年前,小秦深還是個女娃娃呀!

    難道是原主的親娘?可是……自己和廖氏也挺像的,記憶中廖氏就是親娘啊!

    雖然為這張畫找了無數個可能的原由,秦深都無法否認一點:

    這個畫中的女子極有可能就是自己!

    天下或許會有七八分相像之人,那大多都是皮相上的相似,喜怒哀樂下終究會有些差別,這畫中人淚目傷情,深深觸動了她自己的心,幾乎下意識要跟著留下淚來——

    這樣的靈犀感應,是做不了假的。

    呼吸變得緊張而急促,她盯著畫麵被玄色布遮蓋住的地方,顫著手,想要掀開它!

    抓住了遮布,一點點往外挪移。

    慢慢的,她似乎看到了三點水的偏旁,應是畫中女子的名字……

    答案幾乎要呼之欲出……

    倏然!

    有人從背後抓住了她的手腕!

    秦深不妨,嚇得驚叫出聲,卻被一雙蒼老的手捂住了嘴巴,來人是個老婆婆,低聲道:

    “你是不想活了麽?竟然闖到這裏來了!驚擾了督主,你有幾條命交代在這裏?”

    秦深搖了搖頭,哼哼兩聲,便不再掙紮叫喚。

    老婆子鬆開了手,小心翼翼把宣布蓋到了畫上,拉著秦深快步出了屋子,回到最初的倉庫小院才停下了腳步。

    “你是藥鋪來送藥的麽?”

    “是……”

    秦深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感慨這老婆婆腳力真好,恐怕是習武之人,接話道:

    “我是毛氏藥鋪送大煙葫蘆的,可是手腳慢,找不到何處可能文書憑契,所以誤入府中,實在不是有意的!”

    老婆子掀開了秦深的帷帽,捏起了她的臉蛋,左右審視後,冷聲道:

    “我方才抓你的手,已試探過你體內的經脈,確實是不會武的,哼,諒你也不敢說謊!我老婆子年紀大了,殺心沒那麽重,這次可以饒過你,但你這雙眼珠子要留下!”

    秦深感謝的話卡在喉嚨腫,不可置信的抬起了頭:

    “什、什麽?”

    “你看過了不該看的東西!”

    那老婆子也不多廢話,眸中殺意一凜,匕首從靴掖中飛出,直往秦深眼中紮挑去——

    危險來得太快,秦深狼狽後退,左腳絆倒了右腳,跌坐在地上。

    倒是這一摔,叫她堪堪躲閃過了迎麵紮來的這一刀!

    她雙手吃力的架著老婆子的手,求饒道:

    “婆婆,我什麽都沒看見,我才要掀那布,已被你製止了,求你……求你不要啊!”

    她太清楚衛槐君身邊的人了,對待性命尚且如踩踏螻蟻,何況是取走人的一雙招子?

    怕失去眼睛的絕望情緒,讓她不自覺留下了一行清淚,臉上的皮肉被繃帶纏得嚴實,故而那雙淚目便格外明顯。

    “咣當——”

    老婆婆手中的刀子墜地,她也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涕泗滂沱道:

    “姑娘!是你回來了麽姑娘!老婆子終於把你盼回來了,你可知少爺他——”

    可惜這她等不到秦深的回應了。

    秦深脫離危險後,一個扭身,頭也不回的就往院子外跑!

    一路不停,直到跑過了兩條街,她實在跑不動了,才扶著一處幌子瘋狂喘著氣。

    捂著砰砰直跳的心,她慶幸著:幸好、幸好護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恐怕真的和衛槐君八字不合!

    就算沒有碰上本人,也能叫與他相關的人嚇得魂不附體,狼狽逃竄,要不是自己跑得快,這眼睛就沒有了!

    隻是今天的事太奇怪了。

    百思不得其解,那個畫中人又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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