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4一身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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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樊樓吃了一頓堪比滿漢全席的早飯後,衛槐君絲毫沒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他輕掃了一眼秦深身上的衣服,見其水色寡淡,雖是脫俗清麗,但不夠豔美,於是口中輕悠悠拋下了‘聞香樓’三個字。
聞香樓,別以為是勾欄妓院,它隻是一家天子號的商樓。
上下兩樓的大敞間,內裏構造如寺廟寶塔,紅木樓梯聳在中央,買賣的鋪子背著窗,麵朝著樓梯口,你挨著我,我粘著你的繞成了一個圈圈。
甭管是金銀釵環、鈿頭玉簪、胭脂水粉,還是錦衣緞帛、一個姑娘想買的,該買的,這裏通通都有。
傳說聞香樓的老板擅製香,大堂裏燃得是一種名貴香料調配而成的沉水香,秘方奇特,辨識率極高,在聞香樓賣的貨品讓這香薰沾染的久了,自然而來會帶有這特殊的香氣,便是外頭的小攤販想要模仿,也是不能的,別人一嗅便知真偽,故有“聞香樓”一名得來。
衛槐君下了輦轎,帶上了一副黃金麵具,隻露出筆直的鼻梁和涼薄的嘴唇。
他暫且收起了冠絕天下的無儔姿色,留給別人一條不太自卑的活路。
“原是貴客到了,督公裏麵請——”
“買成衣,給她選。”
衛槐君示意地看了一眼邊上的秦深,聞香樓的老板心中自然有數,隻是會暗自詫異,從來不見督公和女子同乘輦轎,還替她量體裁衣。
“姑娘請二樓走,左手第二間成衣鋪,丈量了大致尺碼便可。”
秦深不明白,好端端的這衛槐君帶她來買衣服做甚麽?
她穿慣了莊戶人家的粗布麻衣,那雲錦緞料的衣服雖然漂亮,可架不住村裏人的口舌,她即便有錢買,也不會這般高調的。
“我這身挺好的。”
秦深佇步不動,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這件,水色襦裙,飄逸輕盈,她還挺喜歡的。
衛槐君不屑的笑了聲,冷冷道:
“隻你肯穿著清華園的浴衣走街串巷,不嫌丟人,別廢話,快去挑了來。”
“……”
寬袖迎擺,衛槐君徐步上前,登上了拾級而上的樓梯。
花梨木的扶手被擦得纖塵不染,光滑鋥亮,卻還是生生受了他的一記輕蔑打量:
“換個紫檀的才多少錢?”
“是是,改明就去換了來……”
聞香樓老板擦了擦頭上的汗,神色頗為尷尬。
秦深撇撇嘴,對於衛槐君這種龜毛的傲嬌十分不恥,但見他上了二樓,隻好提步跟上,蹬蹬蹬,一並上了樓。
成衣鋪迎上來的店家粉頭油麵,丹鳳細眉,他緊搗騰著小碎步,腰肢輕擺,風一般卷來。
他就勢往秦深身上一靠,嗬氣如蘭:
“這位姑娘,做衣服還是買成衣?”
衛槐君早已尋了軟榻坐下,喝上了一味汀溪蘭香,茶香似幽蘭,回味幹爽,可誰曉得倏得讓那粉頭男一惡心,他竟覺著香茗有些燙嘴——
擱下頗有些無辜受怪的茶盞,衛槐君半著闔眸,寒光一淩。
他雖依舊喜怒不形於色,但周遭的空氣還是頃刻冷下來的。
自然,誰心虛,誰知道。
退開一步,避開那個油膩的粉頭男,秦深尷尬笑笑道:
“買成衣,與我身上一般顏色的,挑一件我就帶走就是了。”
“好叻,兩尺六,一尺九,兩尺一,湖綠色時新裝一件!”
粉頭男隻掃了秦深一眼,便丈量出了她的周身的尺寸,還大庭廣眾的念了出來。
一尺九!明明隻有一尺八,難不成最近胖了?還有,還有她有暗自調理,加之葵水初潮也來了,她這胸應該有長啊!
“等、等,老板,你過來一下。”
秦深顧不得衛槐君生得哪門子邪氣,她一把揪過粉頭男,拽到了角落,輕聲輕語:
“我不是懷疑您的專業眼光,隻是就這麽一眼,難免會有看走眼的時候,我這身浴衣也許大了那麽一些,該勒的不緊,該鬆的不鬆,你要不胸加兩尺,腰減一寸?”
“開什麽玩笑,胸加兩尺,腰減一寸,且不說你穿不進,便是硬塞進了,哪裏還有衣服的樣子,太糟蹋衣服,萬萬不可!”
粉頭男驚叫一聲,大聲渲染了出來,秦深恨不得立即堵上他的嘴,從二樓窗口直接丟下去!
衛槐君清了清嗓子,笑意滿眸。
他優哉遊哉的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此時這茶溫正好,清香撲鼻,恰能一飲。
秦深不願再廢話了,她推搡著那個粉頭男,敷衍道:
“隨便,你快將衣服取與我,我先去試衣處了。”
三麵牆圍,一麵是用一塊氈布擋起來的狹小空間,秦深迅速鑽了進去。
解開了身上清華園的浴衣掛在了氈布之上,隨後捏上了自己的腰,一手一托的慢慢丈量起來,不禁喃喃:
明明隻有一尺八的啊……
“小妹妹,衣服給你”
粉頭男抽走了她掛在氈布上的衣服,遞上了一件豔紅刺目,張揚至極的血色長裙。
秦深一看傻了眼:什麽鬼,又不是結婚,給她一身紅衣做甚麽?
“老板,我要湖綠色的,不是紅色的——”
“抱歉,小店沒有湖綠色的。”
“……那你把我方才自己的衣服還我。”
粉頭男扭頭看了看愜懷飲茶的衛槐君,吞了吞口水,嘿嘿一笑:
“抱歉,扔了!”
衛槐君聞言,隻覺杯中茶水愈加香甜了。
……
“刷”的一聲,簾布被裏頭的人大力掀了開,秦深麵色如霜,架著滿目猩紅,提步而出。
衛槐君擱下茶盞,抬眸將她此刻的模樣,深深刻入眸中。
一身紅衣,如火酴釄,燎人心塬。
她與文琅在一塊,或許適合湖綠色的淡雅清冷,但此刻她跟他在一起,該更適合豔紅的張揚叛逆!
不隱藏,不偽裝,她本該是燎原的一把火,既是火,何不燦然焚燒這寂寂塵世,與他共進一尊遺世醴酒,共享一場盛世孤獨?
兩人皆是一身張揚紅衣,四目相覷,各有眷心。
衛槐君立身而起,步態輕乏,行至秦深的身前——
他撫上她衣襟上的暗金繡花,一水並蒂千瓣蓮,拋聲輕淺:
“本督喜歡,就是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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