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7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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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文琅,秦深這幾日的委屈都湧了上來。

    顧不上院子裏還有許多人看著,她快步上前,一頭紮進了他的懷中。

    文琅有些錯愕,低聲一歎,然後伸手圈住了她,也把人緊緊摟在了懷裏。

    “你本不該去的。”

    聽著他低沉溫潤的嗓音,秦深搖了搖頭,把眼角處的淚漬,盡數抹在了他的衣襟上。

    現在再去歸結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她已然完好無損的回來,受了點欺侮,到底比衛槐君在煉獄施加的刑訊手段,客氣太多了。

    “你今天怎麽回來了?”

    假裝沒聽見邊上毛氏捂嘴嗬嗬的笑聲,她掩耳盜鈴,不願撒手,悶著聲問他。

    “自然是有事兒要辦,吃了飯,晚一些我再告訴你。”

    秦深聞言抬頭,濕漉漉的睫毛還沾著淚漬,她對上文琅的眸光,小聲問道:

    “是為了收歸田地的事兒?”

    “是。”

    文琅點了點頭,低頭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好笑的牽起了她的手,拉人進了灶房。

    水缸邊,他用葫蘆瓢舀了一盆清水,掏出懷中的帕子浸濕,替她擦拭臉頰,不忘調侃一句:

    “又是灰,又是塵,加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比你往日更醜上幾分。”

    “你還來打趣我!現在擦了幹淨,燒了這頓飯,還不是滿臉油煙?”

    秦深嗔了他一句,徑自接過了帕子,仔細的拭了把臉兒。

    “你歇著便是,簡單炒幾個菜,我還是會的。”

    “今日便罷了,不叫你顯露本事兒,毛嫂子和殷忠大哥都來了,我手腳快些,起鍋炒兩個咱們便開飯。”

    灶膛的火生得很旺,燒得柴火劈裏作響。

    秦深既回來了,就沒有讓文琅顛勺炒菜的道理。

    她接過他手裏的鍋鏟子,扭身去看家裏剩下的食材,哪些可以用來湊合一頓的。

    走的時候,她留給小妹和庚子的豬肉還有半扇,一直浸在井水裏保鮮,現在天氣熱,這麽放了兩日今天也該全吃了,不然就該臭壞了。

    籃子裏的韭菜和白崧,都是地裏現割來的,二羅麵和粳米也不缺,偌大的木盆裏甚至還養了幾條巴掌大的溪坑魚。

    哪裏來的魚?

    秦深疑怪的看向文琅。

    “是庚哥兒捉來的,他老家在海邊漁村,很小的時候便會水性,他捉魚也不用魚簍子,喜歡潛在深水裏捉大魚。”

    說罷,文琅彎下腰,捉了一條魚放在了砧板上。

    和衛槐君完全不同,他刀法熟練,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幹淨了一條魚,把魚鱗也刮得幹幹淨淨的。

    秦深笑了笑,回身推開灶房窗子。

    “庚哥兒,你去去雞窩撿五六個雞蛋,再拿上錢,去村口的小貨棧打一斤豆腐、沽二兩白酒回來。”

    “好。”

    庚子冷冷的表情,也隨著文琅和秦深的回來,有了一絲鬆動。

    他得了秦深的差遣,當即應了聲,正要扭身出門去辦,突然想起了什麽,便扭頭看向荊小妹,問道:

    “我娘給我錢了,你要吃甜糕麽?”

    小妹噗嗤一笑,擺了擺手:

    “我又不是小孩子,吃什麽甜糕,你快去辦置了來。”

    撓了撓頭,庚子便扭的恩了聲,就奔著村口去了。

    大桌吃飯,文琅陪著殷忠小酌了幾杯。

    飯間,殷忠提及廖氏和廖梳杏,多少還願勸著秦深一嘴兒:

    “廖姨是包庇了些,那梳杏看不出來,原是個不安分的!不過嫁了她走就是了,隻都是一家親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沒有隔夜的仇呀。”

    毛氏性子愛憎分明,自是心疼小妹和秦深的,哪裏管親緣血脈這麽多,當即伸手拍在了殷忠後背,罵道:

    “你個混貨,吃多了酒就亂說話——生來做親是緣分,可若不知珍惜,那斷了也是個幹淨!”

    秦深無奈撇嘴笑了笑,對了這個娘,她也是心累的很。

    現在兩家住開,不必杵在眼皮子底下,到底還好一些。

    隻是叫她跟廖氏斷親是做不到的,隻求這個軟弱的老娘,別再給她生事了。

    “不再提了,咱們吃飯。”

    秦深夾了塊肉,添到小妹的碗裏。

    小妹本就瘦弱,這下子大病一場,整個人不成樣子,瘦得都快脫相了。

    且因小妹一直病著,宮粉的事兒沒人幫持著,已經停工好幾日了,倒是荊禾托人帶了口信問過原由,秦深用借口搪塞了,並沒有把小妹的事兒告訴他。

    他才從父母離世的陰影中緩過了些,哪裏能接受小妹這般遭遇,於是秦深便做主,隱瞞了下來,待日後有機會再說。

    吃罷了飯,殷忠還要去隔壁殷老伯家等等,看他爹今兒會不會下山回家,若有藥材也好順路帶回城裏鋪子去。

    兩口子便不再西林院子多留了。

    收拾好廚下,小妹早早回屋歇息去了,庚子幫她煎好了藥,給端進了南屋,然後自己也回屋睡去。

    秦深燒了鍋熱水,簡單擦了擦身上的汗,換了一件幹淨裏衣,也掩上了堂屋門。

    文琅已理好了床褥,把他從宮裏帶出來的驅蚊香也點了起來。

    記得之前秦深嫌艾草燒得刺鼻,他便記在了心裏,尋了來這種好聞的,用一隻老舊的熏籠裝了起來,擺在炕角邊上。

    秦深伸了個懶腰,看著熟悉的屋子,嗅了嗅這熏香,整個人鬆乏又舒服。

    脫掉鞋,盤著腿笑嘻嘻的上了炕,歎道: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衛槐君的農家院看起來就不倫不類的……即便他那些擺設都跟咱家很像,那感覺……說不上來,總歸很是不同。”

    “畫皮畫骨不畫心,自然不像。”

    文琅挑了挑油燈,把焦黑的燈芯剪短,護著悠悠一盞,擺在了炕邊的小方桌上,以免晚上秦深起夜抹黑,看不清腳下的路。

    秦深一躺到了炕上,便側身支頤,迫不及待的開口道:

    “我隻說與你聽,別人大抵是不會信我的……文琅,你知道,其實分流並不是什麽好招兒,朝廷大官兒自詡聰明,可他們根本沒弄明白,為何黃河下遊年年築堤,卻還是年年決堤——”

    文琅也側麵朝向他,一麵輕攬著她,一麵安靜的聽她說話。

    秦深把緣故同他說了,甚至把應該怎麽治河的法子,也大概說了幾樣,隻是她畢竟不是研究這個的,說出來的法子也隻有個框兒,裏頭關竅之處,她也就說不上來了。

    口幹舌燥,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唇。

    文琅知其意,便從炕上紮身起來,伸手續了杯水給她,淺笑道:

    “我能聽得明白,也覺得你的法子是對的。”

    “但是呢?”

    秦深接過溫水,暖杯在手心,偏首看向了他。

    “已經來不及了,改道這件事已成了內閣和司禮監的博弈,他們並不在乎本身的對錯,他們想得到的,永遠是這場博弈中的勝利。”

    文琅的眼中,燭光跳躍,眸色霍然,帶了一絲本不該屬於他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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