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4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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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汛期很快便到了,河堤落下最後一塊夯石,築堤算是徹底完成了。
秦深和婦人這日特意備好了豐盛的飯菜,提早半個時辰,便到了河堤之上。
幹活的男人們揮汗如雨,遒勁的肌肉,在太陽光的照射下像一塊塊黧黑的鐵疙瘩。
他們喊著整齊的號子,躬身背拽著麻纖繩,把最後一塊夯石歸了位——整條大壩嚴絲合縫,高大堅固,擋住了湍急飛濺的河汛浪花。
大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所有人臉上都是欣慰之色。
這時候,為首的山子踩著石凳一躍,跳躥到了堤壩的最上頭,大力揮著自己脖間的毛巾,大聲吼道:
“開閘,分流咯——”
十來個青壯得了令,推著大閘邊上的木頭絞盤,一點點把水閘門給升了上去。
激流有了決口處,從閘門處奔湧而出,順著新築的河道分流了出來……
村民們站在大壩邊上,看著自家的良田就這樣被河水吞噬了,心裏滋味百般,眼角處的淚花被陽光一刺,顯得可笑又悲涼。
……
河道另一端的青山崖邊,衛槐君長身玉立,負手眺望著奔騰竄流的分流河道。
玉娘和太簇兩人立在他身後,其餘扈從番子,都遠遠的站在了後麵。
“玉娘不明白,如果讓王起子繼續築堤下去,一旦決口,鄭清流首先得吃個蒼蠅下去,來年內閣的分流的提案,司禮監大可以聖意駁回,漕糧愆期依舊,京城糧倉還是在督公的手中——您為何要讓文琅故意看見那份題本?”
玉娘腰肢輕慢,搖著手中的香扇,向衛槐君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許是本督良心未泯,舍不得灘頭村一幹性命,就那樣死在洪水之下?”
衛槐君薄唇輕啟,說出來的話,連他自己也不信。
“您怕是舍不得……文琅家的那位小娘子?”
玉娘捂嘴嬌笑,身若無骨便要往衛槐君身上靠去——
誰料眼波輕抬,對上了衛槐君冰冷殺伐的眸子,她渾身打了個機靈,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退開幾分,笑意有些訕然,岔開了話兒,後道:
“奴隻是為您抱不平,看著鄭清流那張虛偽的小人嘴臉,您也不煩呀河道疏浚了,漕糧按時抵達京城,他可算是小人得誌了。”
衛槐君麵上涼薄寡淡,他撥弄著手腕間的一串檀香佛珠,冷聲道:
“不分流尚且有的治,一旦分了,死得更快一些。”
玉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卻也不敢再問了。
她隻拿眼神瞥向太簇,見他一副黑炭木頭模樣,不聞不問的立著,煞是無趣,隻自己輕輕哼了一聲,便作罷了。
“今日初幾?”
“回督公,到八月十五了”
衛槐君笑著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
“中秋了?那該放文琅回家去了——”
太簇眼底一黯,知道衛槐君的言下之意,便低頭接話道: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西林院子。
今日中秋,文琅應該回歸家來的,沒有辜負他的囑托,開閘分流都一切順遂,秦深便想著好好犒勞一番,做一頓豐盛的中秋團圓飯吃。
吃飯是早定的,傍晚邊,毛氏和殷忠便趕著騾車來了。
他們先去殷老漢家坐了坐,送了些節禮過去,然後便一道過來西林院子,準備幫忙一起操持茶飯。
毛氏喊殷忠把給秦深的節禮搬下了騾車。
大抵是些吃的用的,精致些的便是一隻八寶漆盒,上麵戳著芙蓉齋的印泥,是現下京城最好糕點鋪買來的甜糕。
“今年中秋可是熱鬧了!文娘子,來,醒好的麵放哪裏了,我特意帶了幾個時新的月餅模子,你瞧瞧可新鮮?”
毛氏從懷裏掏出兩個硬模子,攤在手心裏,讓秦深看看。
秦深湊頭一看,見模子是月兔模樣的,便笑道:
“這兔子耳朵可不好藏餡,定是個中看不中吃的,哈哈。”
“你個妮子年歲不大,一點童趣也沒了,我聽說你家新來了兩個孩子,這才起了念頭,臨了還得了你一番取笑!”
“我的好嫂子,是我不好,回頭所有的兔子耳朵都給你吃,算是我賠罪了可好?”
秦深笑意滿眸,殷勤的揉著毛氏的肩,把備好的攀膊拿了出來,各自用上——
“你是個壞心思的!兔子耳朵包不住餡,我還是吃幹餅子尚有些味呢!”
毛氏嗔罵完,自己也笑了。
她用攀膊把袖子縛了起來,搬出醒好的麵粉,在院子裏搓揉碾按。
“庚子和小妹呢?文琅也還沒回來?”
秦深把菜肉拿水衝洗幹淨,放在砧板上噔噔開始切了起來,一邊剁著,一邊回道:
“小妹想喝魚湯,庚哥兒就上小溪邊替她抓去了,文琅還沒回來,不過今日十五,又是中秋,他應該是回家的……”
聽秦深說的遲疑,毛氏細不可聞的輕歎一聲:
“難說,宮裏頭主子娘娘們也吃中秋宴,多得需奴才伺候,哪裏管咱們團不團圓的,論我說,你也該早做打算,能得主子恩典,早些逐出宮來那也好啊,你家現在田地多,做甚麽過不了紅火日子?非給人差使做奴才?”
秦深聞言,嘴邊的笑意有些勉強,想起自己和文琅的未來,她心裏就沒有底氣。
她淡淡點了點頭,勉強打起精神回道:
“是這話,隻是太監不像宮女,到了適婚年紀都放出來了,隻能邊走邊打算。”
她和毛氏正說著話,北行抱著一大盆餡料過來了:
“師傅,料調好了,你看看。”
秦深衝他一笑,示意就放邊上,從懷裏摸出幾文錢給他,添言道:
“你和小南去貨棧打些酒來,掛賬就成,這錢兒你拿著,小南若想吃點雜拌兒,你給買些回來。”
北行小心收好了銅錢,喊上在後棚喂雞的小南,兩兄弟一起出了院子。
……
毛氏看清了兩個少年的相貌,甚是可惜道:
“長得和蓉娘一般好,性子看著也還乖巧,送進宮真是可惜了!”
秦深深有所感——
北行年長些,性子平和老成,平時也不太做聲,小南活潑好動,是個機靈聰明的,且這兩兄弟各有所長,也各有所好。
北行在家做飯多,無師自通,有著極好的廚藝,且一條舌頭能嚐百味,他吃過的東西,自己稍加研究,也能一模一樣的做出來。
而小南更讓秦深驚訝,他還未開蒙,卻已識得許多字,會背四書經史,問他緣由,他隻說小時候跟著爹媽去過城裏賣菜,在學堂窗外趴過幾次,就都學會了。
所以她這幾日有了個打算——
荊禾從她地方學了拔罐的手藝,這兩個她也想培養一下,至少讓他們進宮能更快的出頭。
如何培養,她心裏也已有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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