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6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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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深的醉意漸去,她支了起炕窗上的小木杵,架起了窗牖,叫夜風透了進來。

    博山爐中的盤香已被她滅去,然後另點了幾根紅燭起來,把屋子裏照如白晝。

    她身上衣衫不整,褻衣像海帶一般皺巴巴的掛在手臂上,水色肚兜也被解開了大半,嫩白的肩頭沾染了文琅的血漬,依稀還提醒著她方才發生的一切。

    她頹然坐在妝奩鏡前,審視銅鏡中的自己,心中滿是疑惑——隻是她此刻腦袋昏沉,從前種種和真假紛雜,叫她實在是迷怔!

    就這般呆坐良久後,文琅推開門回來了。

    他發絲濕漉漉的,神誌卻已清明,恢複了往日一貫淡然隨意的模樣。

    走至秦深的身邊,他抄起木架上搭著的衣衫,披裹到了她的身上,彎腰低聲道:

    “可還頭暈?我去給你煮些解酒茶來吃,你吃罷,早些歇息,別想太多了。”

    秦深搖了搖頭,蹭得站了起來,將自己投進了他的懷中——

    “對不起。”

    她靠在他微涼的肌膚上,為自己可笑的試探向他道歉。

    文琅看著鏡子依偎相擁的一雙人影,心中更是百般滋味,他垂下眼簾,蒼唇翕動: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秦深騰地紅了臉,在他懷裏一味的搖頭,想解釋卻不知如何開口,支吾了半天,也隻好由他這般想了。

    “我已經有了庚哥兒,我才多大呀,就有這樣一個兒子,便是自己不生也無憾了——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麽!”

    從文琅的懷中抬起頭,秦深語中急切,眸中擔憂。

    她至始至終,在乎的不過他一個人,想要的也不過是他一生的陪伴罷了。

    何時得獲自由,再與衛槐君毫無瓜葛,才是她每日期盼卻又憂心的事兒。

    文琅攬著人,輕吻了吻她的雲鬢,在耳邊輕言道:

    “事不過臘月,再等等,等明年元月開春,咱們就能過自己的小日子,我會打點內務府放歸出宮,從此時時伴著你,青山農田,莊戶大院,咱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真的麽?”

    秦深很驚訝,這還是頭一次文琅給出了明確的時間,讓她的期冀不至於那般遙遙無期。

    文琅低首,凝望她眼底四溢的流光,輕笑點了點頭,溫柔卻又堅定:

    “是,鴛鴦白骨,不過三餐一宿,天下種種,不抵你我白發終老。”

    情話縈繞在耳畔,她的心如磐石般堅定。

    不再懷疑和猜測,無懼他的身份和苦衷,她要的感情是懸崖上的一朵情花,即便可能萬劫不複,此刻她也決然慷慨赴死,沒有半點畏懼和疑惑了。

    畢竟,在感情中的投降,也算是一場美麗的戰敗。

    “好,我等你。”

    他許下歡期,約看四季花謝,她自等一場白首之盟。

    月光穿針引線般,在槅扇上的東昌紙勾勒出兩人依偎的身影——

    月華浮輝,溫存綿長。

    在家留了兩日,文琅便要離開了。

    此番他收拾了不少細軟衣物,把冬日的皮襖氈帽都帶走了。

    隻因西麵蜀地邊境不穩,朝廷準備發兵鎮壓,衛槐君作為監軍一並前往。他作為替身自不可幸免,也要一起跟隨——但凡有什麽危險的局麵,得他頂替出去,所以這一去恐怕最少也要三個月。

    如果一切順遂的話,大約臘八前後便能回來。

    秦深勒令自己放寬心,隻是相思綿長,這幾月時間總該尋些事情來做,好分散下精力才是。

    她想著現下家裏人口多了不少,住著難免擁擠難受,而且再冷些時候季節,也該給小南和北行淨身了,所以決定湊銀子重新起個大一些的磚瓦院子來。

    原先的土坯房除了堂屋還留著,東西兩邊的屋子都需推到了重建,換成青磚黛瓦的高闊大屋。

    之前的院牆也要拆了重砌,秦深還決定把後院那一塊荒廢的地都圈進來,然後額外起一排低矮些的瓦房,專門作為閹割房和儲間倉庫。

    最要緊的,是她要起一間澡房,好讓她不必跑竹林溫泉那麽遠,在家便能隨心進入靈泉空間。

    雖不至於像清華園一般,用玉石砌成的池子的泡澡,但總歸要買一隻寬敞舒適的木桶,辟出一間專門浣洗的房間來。

    因是磚瓦大院,故而比莊戶人家平日裏起的土坯茅房費時費錢的多,這筆起宅子的錢並不是小數目——

    好在秦深的宮粉銷量極好,從宮裏頭先打出了名聲,宮娥娘娘們皆以用這宮粉為尚,連帶著宮外頭的生意也日漸興旺起來。

    若不是毛氏和蓉娘兩個人趕不及做太多,錯過了許多行商的大訂單,不然銷往南邊各州府都是有的。

    有了這一筆銀子鋪底,外加拔罐鋪子和樊樓的月月紅利,新起宅院的錢算是有著落了。

    起宅子不是小事兒,雇工、材料、茶飯都要事先安排。

    不過這事兒有山子奔走打算,蓉娘也歇了宮粉作坊,從城裏頭回來幫忙。

    山子買好了石料、木材,又請來了十裏八鄉頂好的泥瓦、木匠師傅,秦深另開出了三十文錢一日的工錢,包那些幹活的青壯一頓晌午飯吃。

    三十文錢不算多,但仍有許多人爭著上門來做活兒。

    他們大多是秦深家的佃戶,受其恩惠,自是想著報答一二,當然了,也有為來年多占幾塊好位置的山地,做些人情上的關係。

    山子一共請了十來個人做工,算上他們家婆娘一並過來操持茶飯,共有二十人之多。

    擺起飯來,得開兩張大圓桌子,西林院子的灶房小,燒不出那麽好些人的飯來。

    不過原先為了供築堤上茶飯飲食,秦深特意盤過一張大灶台,就在竹林邊上。於是,她便不在家裏弄了,隻在竹林那搭起了油布棚子,幾家婦人婆娘在這裏煮好茶飯,也在這裏擺桌吃飯,即是下雨也是不怕的。

    ……

    是日晨起,露水有些重,秋意涼人。

    秦深多添了一件夾衣,同小妹早早出了堂屋。

    她抬頭透過屋角看去,見東方天際透出一片亮白色,天色從靛青變成了寶藍,一片通透晴好,心情也隨時跟著愉悅了起來。

    上工的青壯已經扛著家夥兒,說笑著等在了門外,他們有談莊稼地的,也有談娘們娃子瑣事的,但更多的是感歎西林院子了不得,短短大半年光景,竟要起大磚瓦房了。

    山子蹲在一塊石凳上,正嚼著一塊粗餅子。

    蓉娘手裏提著一隻饃饃籃,低頭取了水罐子出來給他,見秦深出來,忙揮手招呼道:

    “文娘子早呀!昨個兒還飄細雨絲呢,今兒天氣便放晴了,是個動土的好日子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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