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0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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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在慈雲庵養了幾日身子,待確認孟冬母子康健了以後,選擇在臘八這天回家去。
下山的路崎嶇難行,她風寒初愈,腳步還有些虛軟,走了小半個時辰,便已歇了兩次。
文琅雖不催,但顯然是有些焦急的——他今日有些不對勁,對時辰的把控格外在心。
“你急著下山?”
秦深坐在一個大槐樹下休息,想著或許是自己耽擱了他的計劃,便繼續道:
“我自己可以回去,你若有什麽要緊事情辦,就先趕著去做。”
文琅無奈笑了笑,溫潤淺淡,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臉,然後在她跟前蹲了下來,示意到自己的後背上來,他要背她下山。
“我唯一要緊的事,就是你。”
秦深唇角淺笑,自如熏暖風一般,她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頸,趴到了他的後背上去。
他背上了她,腳步快了許多,幾乎點地成風,輕車駕熟的飄下了山道。
路上兩人彼此沉默著,各懷心事。
一個不敢開口,隻能獨自擔憂他今日所謂的計劃;一個不能開口,隱下所有真相,唯有期冀今日事成,能讓她擁有完完整整的自己。
“秦深,今日臘八,你可聽說了城門南郊有富商分派臘八粥和義糧?”
文琅突然開口,說的事兒確是秦深萬沒有想到的。
“恩?村子裏早些日子就傳開了,大家都約好了今日去南郊排隊,隻是人這麽多,恐怕光排隊就要到晚上了。”
文琅點了點頭,思忖片刻後方問:
“排隊無聊,喊著孩子們都去,一並做個伴,晚上回來的時候也好有個照應。”
“……”
秦深往深處想了想,下意識明白文琅是想要大家出去避一避,不要留在灘頭村裏。
“好,我回去便喊他們去,蓉娘、殷老伯家也叫一聲,既去了,便一起去。”
文琅見秦深應了,心裏最後的牽掛也落下了。
倆人回到西林院子,家裏的人到了個齊全。
庚子和小南也散了堂學回來,他們從臘八開始放春假了,一直到元月十五後才要開堂讀書。
荊小妹見著秦深和文琅,驚喜的叫道:
“深姐姐,文姐夫,你們咋一道回來了哩!”
她扶著椅子背站了起來,雖然臉色有些青白,腿腳也虛軟,可眸色晶亮,欣喜萬分。
秦深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再掃過院子裏其它的人,都一臉菜色,捂著肚子在茅房外排著隊,不免詫異萬分,緊著問道:
“這是怎麽了?吃壞什麽東西了麽?”
荊小妹說來就氣,指了指後院的水井道:
“上吐下瀉,高燒不止,大家站都站不住了!大約是從昨個半夜開始的,村子裏好多人也都這般了,我想著,一定是誰在幾處水井裏下了什麽藥,沒安好心的東西,心肝都喂了狗了!”
文琅立刻擰起了眉頭:
“這話不可亂講,你可親眼看到?”
“沒有……可、可是大冬天,哪有什麽時疾要這麽上吐下瀉的,大家關上門自己吃自己的,萬不會集體都吃壞了肚子!大夥兒本還盤算著今天去城南領義糧呢,這麽一來,都要泡湯了。”
荊小妹心疼幾個弟弟,她吃水少,故而不是很嚴重,所以還能勉強照料一番院子裏的人。
庚子小南才回來,索性也還好,隻不過可憐了那幾個才落刀子的孩子,身子尚未養好,又來著這麽一番折磨,真正半分力氣也沒有了。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文琅陷入為難的境地,他一時很難再想出別的法子,能自發的讓村子裏的人盡數離開。
究竟是誰!
巧合?還是故意?
“不管是時疾還是有人下藥,都不宜留在灘頭村裏,小妹你收拾一番,咱們帶著大夥兒離開,先進城找個地方瞧大夫——”
文琅沒了法子,隻能先把西林院子的人送走。
誰料他話未說完,另有人闖進了西林院子,堵住院門,一個都不讓出去。
“不能走,作祟禍害了全村人,現在就想跑路了?”
廖梳杏站在門外,冷冷的眸子對上了秦深的,其間挑釁意味,不加隱藏。
在她身後,跟了不少臉色青白的村民,他們怨憤難當,手裏提著家夥事兒,一副給廖梳杏撐腰的架勢。
秦深一一認過,這些村民都不是她的佃戶,大多是在賠付款上栽了更頭,卻因為人品問題,沒有佃到秦深山地的村民。
他們素來對她皆有抱怨,此番受人一挑撥,頭腦一熱,便跟著殺過來了。
“廖梳杏,你想幹什麽?”
秦深麵色如常,緩步從文琅的身後走了出來,站在了廖梳杏的跟前,坦然直視。
她目光中的輕蔑和不屑,令廖梳杏氣憤難當,接話道:
“文娘子命格太硬,與村子相衝,大家且看看近些日子出的事兒,有哪一樁,哪一件不是因她所起?賠付款的事兒,咱們全村慘的不行,就她狠賺了一筆,在家躺著數銀子,她自己老娘被她克的,生下孩子是個兔唇怪胎,現在,大家上吐下瀉,她卻好端端的站在——你們說說,那麽多事都不蹊蹺麽?”
眾人在身後附和的點頭,有人站出來大聲道:
“俺們本來還不信,要不是天師出來說話,俺們還不知道,這麽個禍害就藏在咱們村子裏呢!”
跛腳天師?
秦深聞言,與文琅對視了一眼。
這個所謂的天師,不過是拿錢辦事的江湖術士,當初既能為文琅所用,扳倒了監督河堤的王起子,今日他也能為廖梳杏所用,胡亂諏話,用命格誣陷,讓她為所有村民的不如意買單。
“正是我說的。”
跛腳天師一身道袍,手裏掐著劍訣,揮著雪白的拂塵一步一拐的走進了院子裏。
可他抬起頭,跟文琅對上了眼兒,整個人瞬間變得尷尬起來,原先拿捏的仙風道骨的腔調,這會兒也十分勉強,但既然人來了,他也隻好硬氣頭皮,清了清嗓子:
“咳、咳,要解這裏的陰煞可解,必須將這個婦人——”
他話未說完,文琅卻已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後,彈指間,便封住了他周身幾個穴道,令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天師,您在城中素有威望,治河築堤一事也是您入世化解的,這陰煞如何破解,您可得說明白了。”
文琅挾持著他的手臂,半個身子隱在他的身後,再開口的時候,儼然是跛腳天師的聲音:
“沒什麽大關隘,隻要請文家娘子在元月前離開灘頭村,往別處避一避,陰煞自解。”
秦深在邊上瞧的分明,這顯然是文琅模仿出來的聲音,而他竟想她暫時離開?
廖梳杏不明白為何天師臨時換了詞兒,忙上前一步,眼神暗示:
“天師,她是罪魁禍首,不應該立即處死麽?”
文琅的眼眸冷淡了下來,用跛腳天師的聲音冷冷道:
“陰煞隻可避,不可逆,殺不得,不過你與她血緣相近,或許用你之身殉煞,倒也是個法子!”
廖梳杏啞口無言,氣得杏眸圓睜。
她隻覺身後村民無比信任跛腳天師說的話,現下,看她的眼神也陰森可怖了起來。
一跺腳,她狠狠剜了一眼邊上秦深,然後扭身逃離了西林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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