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9十五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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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渾渾噩噩,米水未進,秦深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十五年前。
現下漢朝未亡,君主猶在,建州鐵騎被擋在了榆關之外,他們被迫與衛家軍展開了長年累月的對峙和消耗。
而她身之所處,正是榆關內的衛家軍營,守關之人則是赫赫大名的衛戚將軍。
衛戚是衛槐君的爹,漢朝的守關大將軍,後來的建州朝廷的隴西王。
建州人鐵騎橫掃邊關,逐鹿九州,從無敵手,卻在榆關吃到了苦頭,被衛家軍攔在了國門之外,可就是這樣一位忠君愛國的將軍,他卻在最後關頭投降叛去了建州,還坑殺手足二十萬兵士,血染榆關,最後他親自引敵入關,從此關內千裏沃土落與敵手,也葬送了大漢五百年的江山基業。
秦深雖然覺得其中會有內情,可這原本是過去的事情了,她也隻是在別人的嘴中聽了個七八,然後拚湊出來的故事。曆史向來是勝利人書寫的,她不過農戶婦人,信與不信,都無足輕重,也改變不了什麽。
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現在自己竟然置身其中,要親眼看著這一曆史慘劇的發生了!
呆坐在軍帳中,秦深仰天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她實不明老天爺開的什麽玩笑,非要把她送來這裏經曆,難道是想讓她憑一己之力,扭轉曆史,說服衛戚不要通敵叛國麽?
她自問沒這個本事,也沒這個打算。
接受了眼前的現狀,渾身渾噩,索然無味的勁兒便熬過去了,她開始察覺到自己餓得難受,胃部一抽一抽的,反酸發疼。
扶著矮腳炕桌想要站起來,卻見有人挑開了帳簾子,端著飯菜走了進來。
“我聽人說,送來的飯菜你一口未動,可是身體不舒服,還是飯菜不合口味?”
來人是位端莊淑嫻的夫人,她雖未著錦衣、不配釵環,可周身那股高雅的氣質,便讓秦深覺得她身份高貴,不可小覷。
搖了搖頭,她捂著咕咕直叫的肚子,有些訕然道:
“我,我餓過頭了。”
“傻姑娘,身子是自個兒的,吃飯冷暖倒也有你這般糊塗的人——來,吃。”
那夫人笑容溫婉,聲音輕緩,如熏暖風一般叫她心中一陣熨帖。
食盤裏擺了兩疊小菜。
一碟小蔥拌著清水豆腐,一碟鹽水醃下的白菜梆子,還有兩隻秫米饃頭,雖簡單了些,卻也能管飽,軍營之地,有口飽飯吃,已是十分難得了。
秦深沒有狼吞虎咽的下筷子,她還不知道這位夫人是誰,該怎麽稱呼道謝。
眼前之人十分善解人意,見她猶疑,徑自淺笑道:
“我隨夫姓衛,娘家姓沈,單名一個柔字,看年紀虛長了姑娘幾歲,你若不嫌棄,便喚我一聲姐姐。”
“您、您是?”
秦深見其眉目如畫,姿容清雅,倒與文琅笑時很是相似。
沈柔點了點頭,把筷子遞到了秦深的麵前,溫聲道:
“是,多謝你救了槐君——他年紀雖小,可軍中磨礪久,他已是少年心性,且自我的很,這次出去打狼,一人單槍匹馬的就走了,誰人都不許跟,他能向我承認是你救了性命,我想情況一定是異常凶險了。”
秦深悶頭吃飯,聽她這話兒,自是不敢居功的,隻低下頭連忙搖了搖手。
“槐君說你無家可歸,一人流落在荒漠才遇上了他?”
“……恩。”
秦深半垂著眸眼,手裏還捏著咬了一半的饃饃頭。
她心中思量:衛槐君說的倒也沒錯,在這裏,她真的是孤苦伶仃,無家可歸的流浪之人了。
“這也難為你了,既無處可去,便留下來。此處是廂軍營,多是一些後方事物所在,醫帳、灶鍋班子、雜事營都在這裏——你是女子,若是覺得多有不便,也可以跟著我。”
“謝謝沈姐姐。”
秦深對上了沈柔的眸眼,那清風柔撫的氣質,令她由衷的生出了好感。
她明白,文琅的眼眸,一定隨了他的這位母親。
沈柔淺笑一聲,她見秦深吃罷了飯,便準備俯身收拾碗碟。
隻是餘光處,她瞥見秦深的頭發是倉促的紮著,額頭的傷疤裸露著,並不好看。
“來,你過來。”
她暫時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拉上了秦深的手腕,讓她坐到一邊的矮櫃前去。
秦深有些疑惑:
“沈姐姐?”
“別急,我替你打理一下。”
秦深坐下,由她擺弄著——
沈柔從抽屜裏拿出了一片葵口銅鏡,然後用小支架撐了起來,立在了她的麵前。然後另執木梳,解開了倉促紮起來的馬尾,一點點替她梳理青絲長發。
秦深見這銅鏡擦拭的光亮,桃木梳又質地細膩,紋路柔潤,一看便是時常用心愛護的。
“這些……是沈姐姐你的麽?”
沈柔笑著輕歎了聲:
“是我的,即便是在戰場軍營,萬事從簡,我也不肯棄了這些東西,我夫君常說我婦人心思,我想想雖是,卻一點也不肯悔改的,這些不算,還有不少鉛粉、口脂,我藏了起來,不願叫他再來絮叨。”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沈柔眉眼含笑,小女人的嬌俏嫵媚,又為她清麗姿容更添幾分姿色。
秦深看得有些癡,心裏很是羨慕,也是坦白開口:
“女為悅己者容,沈姐姐與將軍鶼鰈情,才不願舍了這些物什,如此看來,自不必藏掖著,真正是一樁好事哩。”
“你口舌抹蜜,倒是會哄我開心。”
沈柔嘴角邊噙著笑意,甜蜜過後,一絲不被察覺的落寞,從眸中一閃而過。
她抬手撫過秦深靈動的發梢,看著桃木梳在她的發間行走出分明的經緯,也梳出了心之所向。
“好了,你且看看,如此這般是不是好了許多?”
沈柔替秦深挽了一個發髻,然後擱下了手中的桃木梳,雙手按著她的肩頭,俯下身陪著她一並在鏡中審視。
秦深呆愣愣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指尖微微顫動,心緒卻如狂潮一般洶湧。
鏡子人明眸善睞,朱唇瓊鼻,一副清麗的美人底子。
她頭頂回心髻,額前盤起的發絲,恰好遮住了她額間猙獰未愈的傷疤!
回心髻……
回心髻?
秦深口中默念,一行清淚落下,砸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溫熱的眼淚,幾乎要把她手燙下一層皮來。
原來,原來那個畫中女子——
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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