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0狼皮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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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看我給你拿了啥?”
小槐君挑開了帳簾子,蹬著皮靴子,拎著狼皮筒子走了進來。
他沒料到秦深也在帳子裏,有些驚訝的佇步在原地,又見她雙眸盈水,傻愣愣的坐在銅鏡前頭,不由問道:
“你……你怎麽哭了?”
隨即,他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娘親。
“大人家的事,你小孩多問什麽。”
沈柔輕斥了他一嘴,然後掏出懷中的娟帕,替秦深拭去了腮邊的淚漬。
沈柔並未詢問秦深為何哭泣,她想著,總歸是念及到了什麽過去往事了。這個世道,戰事不休,人命輕賤,誰還沒些傷心的事了。
秦深悶聲道了一句謝,低頭的擦了擦臉上的淚,慌亂的瞥了一眼小槐君,心裏百般滋味:
若她真是畫中女子,那麽她與衛槐君……
可他隻有八歲呀!
再怎麽少年心性,少年老成,又如何能那般糾葛紛紛?還生出男女之間的情愫念想來。
小槐君不知秦深心中種種思緒,他隻當她為境遇難過傷心,便想著哄勸一番。
上前把狼皮筒子鋪在了床炕上,他仰頭對沈柔說話,餘光處卻盯著秦深看:
“娘,你看,孩兒三日前打來的狼皮,從脖子處下刀,剝了整張下來的——這是冬狼皮,毛長,絨厚,板子肥壯,我硝了鹽,掛在帳頂子上讓風灌了足三日。哦對了,這得多虧了她,不然,不是我硝狼皮了,而是狼剝我的皮了!”
沈柔失聲一笑,賞了小槐君一個腦栗子:
“什麽她不她的,人家大了你許多,你得喚一聲姑姑才是。”
秦深的一句“受不起、受不起”幾乎要脫口而出,待看到小槐君嫌棄的表情後,硬生生咽了回去。
什麽破小孩?
剛才瘋狂向他娘表示對自己救命之情的感激,難道都是演出來的?
“哪裏當的了姑姑,她看起來沒大我多少。”
小槐君理直氣壯,轉眸看向秦深的目光中,笑意濃重。
言罷,他伸手,抓住了秦深的手腕——
“你幹嘛?”
秦深下意識甩了開,倒顯得很刻意,令沈柔也露出了疑惑的眸色。
“沒幹嘛,你來摸這副狼皮。”
小槐君沒往心裏去,鍥而不舍的再度拉上了她的手,牽引著摸到了皮毛上。
他抿著唇笑,眸光晶亮,還是稚氣天真的模樣。
“怎麽樣,是不是覺得很軟,很舒服?”
秦深點了點頭。
小槐君得其肯定,繼而開心道:
“這算不得什麽,要摸到小狼崽的皮絨,那才叫個舒服——你別難過了,也別想以前的傷心事,我帶你去掏狼崽,給你做一尾最好的狼毛領子。”
說了半日,他要哄秦深的法子,便是帶她去玩耍,融於他的世界,便沒空、也沒心思再去胡思亂想。
秦深不知該應還是該拒絕,一時愣在了原地。
“溫琅琅,這窩小狼崽,我可是費了半月的功夫才摸清楚具體的洞穴的,怎麽樣,去不去?”
“不去。”
秦深冷靜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在聽見他念出“溫琅琅”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像是在提醒她一件事——
她不知將來會發生什麽事情,導致了十五年後,衛槐君對溫琅琅的感情執著卻又怨恨,她能做的,隻是從此刻開始,盡力與他劃清界限,離得越遠越好。
“為什麽!”
“我暈馬,陪不了你去了,你尋別人作伴。”
小槐君不明白,她為何突然生氣了,暈馬算是什麽爛借口?
難道隻是因為自己不肯喚她一聲姑姑麽?
女人真是小心眼!
她不去,那他自己去。
小槐君別扭的轉過了身,挑開帳簾子,提步要走——可一步還未邁出,他又氣呼呼的折返了回來,立在秦深跟前,軟了三分口氣。
“姑姑。”
他喚了她一聲,懊惱的別開了眸子。
這一喚,惹得沈柔噗嗤笑出了聲,抬手捂著嘴笑個不停。
秦深本想繃住笑的,但是聽見沈柔笑了,她也就破功了。
往日叱吒風雲,權柄在握的衛督公,現在成了這麽個傲嬌小男娃,她不樂也難啊,隻是既然決定要保持距離,她還是不能心軟應了他。
“你喚我姑奶奶也沒用,我一個鄉下農女,哪裏騎得了軍營的戰馬,實在是累贅。”
小槐君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擺了擺手道:
“沒事兒,你我同乘一騎,我挽韁,你踩馬鐙,有我在,你摔不死的。”
“……”
秦深未想他年紀小小,說出來的話兒,倒叫她一個大人尋不出反駁的機會。
她來不及拒絕,已被他攥住了手腕,連拖帶扯的帶出了帳外。
“媽呀!”
秦深失聲高呼。
馬兒從廂兵營飛馳而出,躍過拒馬柵欄,一刻不停的馳騁在荒漠之上。
這是秦深頭一回騎馬,從前至多隻是架個騾車,坐個牛車,搖搖晃晃的老爺車,哪裏像這般騎馬來的刺激要命。
小槐君身量不高,還沒有發育竄個頭,原先隻是騎棗紅色的小母馬。
可那匹愛駒已被狼咬破了肚皮,他今日牽過來的騎的,聽說是他老子的馬?
放在現代,這感覺就像某二代,自己的車撞報廢了,偷開了老爹的車出來兜風撩妹,最關鍵的是,撩的還是姑姑級別的妹!
也是個坑爹貨啊。
迎麵吹來的風刮刺著兩頰,吹得秦深根本睜不開眼睛,她隻能拚死踩著懸在馬腹下的馬鐙,然後盡力保持著平衡。
小槐君腿上力氣很足,他不需要踩馬鐙,也能牢牢夾住馬腹。
單手挽著馬韁,他另一隻手垂在身側,準備時不時的,便拉身後人一把,免得叫她驚慌失措下,墜馬摔下去。
“我們到了。”
小槐君勒住了馬蹄,停在了一方山丘土坡處。
秦深搓了搓被吹麻的臉,僵硬的從馬背上翻了下來,四肢由於方才用力太過,現下酸軟難支,她險些踉蹌一步,直接摔了出去。
“哈哈。”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之意。
秦深心裏默默吐槽:不愧是衛槐君,打小就這麽能惹人不爽了。
“你自己去,我在這裏等你。”
她尋了一處稍微幹淨的地方,斂裙坐了下來。
她要讓他知道,這種截擄、強迫的行為,並不會得到她的任何好臉色。
小槐君想了想,似乎弄明白對付秦深的要領了。
他聳了聳肩,無所謂道:
“狼洞又窄又深,也不知道母狼走了沒有,若沒有人在我腿上綁繩子,在情勢不對的時候拉我出來,我恐怕是要死在裏麵的——我身為衛家子孫,死是不怕的,就擔心有人不會騎馬,要怎麽回軍營去?”
秦深驚訝的看了過去,這臭小子竟會這一招?
小槐君歎了一聲,在秦深的身邊蹲了下來,笑了笑,偏頭道:
“姑姑與我非親非故,這麽陪著一起死了,我心裏過意不去。我倒是痛快了,一口被狼咬斷了喉嚨,你就難說了,沒吃沒喝,群狼環伺,大約我得在下頭等個三五日才成?”
“衛槐君!”
秦深蹭的站了起來。
她氣他,更氣自己。
權柄在握的衛槐君,她杠不過他,她認了!
現在,現在這麽個小屁孩,都能言語誘她,行動迫她,氣得她哽噎無語。真叫是天生被人克,管他少來管他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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