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0服毒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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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飯,有魚有肉有餃子,還少一樣頂重要的東西,便是隔夜飯。
這飯一定要三十夜燒好,要供過年,意味著家家年年有剩飯,一年吃不到頭,來年不用愁。
雖然不是在家裏過年,但既然備了年飯,就順手圖個吉祥的意頭。
秦深舀了些大米,混著粳米一起放進了飯甑蒸煮,大米白的,粳米黃的,這般有黃有白,又有個說法,叫“金銀滿盆”。
待飯蒸熟了,她又從幹果堆裏尋些柿子餅來,嵌到飯堆裏頭,也叫“事事如意”。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雪夜不掩月光,隻不過是一輪彎月,有些蒼涼的孤懸在天邊。
廂兵營裏,除了值班巡邏的士卒,大夥兒都躲進了帳中吃熱騰騰的年飯——幾個人湊在一堆,說笑著家鄉的趣事兒,起先還樂得哈哈大笑,到後來,念及妻兒父母,大老爺們也難免紅了眼眶。
秦深感懷在心,和衛槐君拎著方才煮好的飯菜,一並送到了沈柔的行帳中。
吃飯的桌子已經拚好了,軍中沒有圓台麵兒,隻有一張低矮的茶桌,沈柔想著既是團圓飯,便要湊在一桌熱鬧的吃,便找來四五張小茶案,拚成了一張四方大矮桌。
殷家和毛家的都到了,幫著沈柔擺碗分筷,臉上皆是笑嘻嘻的。
“今日無酒,實在無趣哇!”
“喝酒誤事,不過小酌幾杯無妨,也可禦寒壯膽。”
沈柔燙了下了兩壺黃酒和老白幹,用小爐單獨煮了上,沸水咕咚咕咚冒著熱氣,一會兒帳中就飄起了酒香。
毛副將心裏高興,歇下了身上的盔甲,臉上皆是笑意,他搓了搓手,抱起了身邊的女兒轉蕩了一大圈。
“誒,爹!”
毛大妞有些不好意思,掙紮著從他懷裏跳了下來,餘光處瞥見殷忠在偷笑,她當即上去捏住了他的耳朵:
“喂,你敢嘲笑我?”
“哇哇,爹,毛大妞又欺負我了!”
小殷忠臉上煞白,忍著眼淚向身後的殷誠求救。
“沒用的臭小子,你該!”
殷誠不知哪裏又弄來了一根旱煙杆子,撚著煙絲,他湊頭嘬了一口,噗地吐出了煙灰,跟著鼻孔飄出兩股煙兒,享受愜意極了。
忙了這麽幾月,也就今日他又提起了煙杆子,好好鬆懈了一回。
“菜來啦——”
秦深挑開了帳簾子,與衛槐君一道提著菜籃子走了進來。
她掀開蒙在上頭的青花布,撣了撣偶爾落在上頭的幾片雪花,一邊笑著,一邊端出了熱騰騰的菜。
冷盤幹果,綠白蔬菜,一條魚做了糖醋瓦罐,還放了魚頭豆腐湯,肉油炒出的硬菜有兩碗,一屜蒸好的餃子用大盤裝了起來,擺在了桌子的最中央。
薑絲米醋也跟著備下,雖不及富貴人家豐盛,可儼然是軍中比較奢侈的一頓了。
“有魚有肉,還有熱騰騰的餃子,可以哇,溫丫頭,多少年沒吃年夜飯啦?這比我小時候在家裏頭吃得還豐盛呢!”
殷誠吐出一口旱煙,感慨萬分——
不過那也隻是小時候的事兒了,再大一些,漢人江山天災人禍,滿目瘡痍,農家人都吃不上飯,不想餓死的,也隻能去軍營裏當兵,拿性命換點米餉吃。
話說起來多少有些涼苦,隻是今兒夜隻高興,不提往日的愁事兒:
“將軍呢?老毛,你沒去請哇?”
“將軍說手頭還有些軍務,處理完了就過來了。”
毛副將的心思全撲在了那壺酒上,垂涎欲滴,心癢難耐,對於殷誠叫他老毛,他也不是非常之在意了。
“哦,那我再抓緊抽兩口,免得叫他逮了現行了——”
“咳,我已經看見啦!”
衛戚挑簾走了進來,外頭寒,裏頭熱,他一身寒光鐵甲到了屋中,竟泛起了水霧子。
沈柔上前,要幫著他卸下甲衣,卻被他擋開了:
“營中鬆懈,但我身為一軍主帥,還是不可如此,吃罷了飯,我仍要回軍中帳。”
小槐君見自己老爹入了席,跟著也跪坐了下來,不甚在意道:
“雪沒馬蹄子,城牆冰封滑溜,建州人要是來攻城,一定就沒命回去——況且,他們不是慫了麽,要和談?訛他們幾萬匹種馬再說。”
秦深知衛戚對待建州人的態度,怕衛槐君這番話,又要激怒他老子了,卻沒想這次衛戚將軍沒有發火,反而麵露疲憊之色,淡淡道了一句:
“吃飯。”
雖然衛戚嘴上不說,可事兒大家心裏都清楚。
這次雖然是建州人提出要和談,他們認慫,卻要漢人朝廷拿出三十萬兩金子充作和談金,無論衛戚上了多少本奏折,都被內閣壓了下來。
年年來,年年給,什麽時候是個頭?
可朝廷隻要覺得,用錢能解決的事情,為什麽一定要打打殺殺那麽粗魯?
於是,皇帝大筆一揮,加蓋了玉璽印,但說國庫沒有這個錢,卻可以把西邊的二郡之地,割給建州人。旨意已經下了,隻是還沒有跟著和談使李丞一起抵達榆關罷了。
不開心的事隨著開席吃飯,漸漸過去了。
衛戚本不願飲酒,可架不住夫人的柔情攻勢,跟著端起了酒杯。
沈柔飲了兩杯,麵頰桃紅,作起了小女人的姿態,輕偎在丈夫的臂彎中,笑容溫淺。
睜開眼,看到秦深和小槐君一邊拌嘴,一邊不忘給彼此添菜,她笑意更甚,眸中已然沒了什麽牽掛。
守歲,她隻想將今年的年歲守過去。
……
席麵上,衛戚和毛副將對飲白幹兒,女人們喝黃酒,小輩隻給了糖水喝,至於殷誠嘛,隻要有旱煙抽就已經滿足了。
大夥碰杯飲下年尾酒,說著吉祥話——
盼望歲盡災禍盡,開年是不打戰,不流血的一年。
……
酒酣耳熱,幾個人漸漸放開了身份,行令劃拳,碰杯換盞。
秦深吃了個半飽,閑著無聊,就給幾個小的出腦筋急轉彎。
一開始誰都猜不對,可漸漸的,小槐君就摸清楚了她的套路,一猜一個準,到了後來,他都懶得張口猜了,懶懶靠在一邊,笑著看殷忠抓耳撓撒的著急樣。
秦深瞪了他一眼,他反投了一個淡淡的眼神回去,讓她有種被小孩看不起的感受,很是挫敗。
守歲將過,幾乎要過了三更了。
大家散了回自己帳子休息,衛戚則回中軍帳處理軍務,秦深收拾好了碗筷杯碟,也離開了沈柔的臥帳。
把東西都規整在了灶房,她突然想起,衛槐君借她的手絹好像落在那了,便想著再回去取了來。
可剛走到帳外,便聽咣當一聲響!
秦深心中一凜,忙闖進了帳內,看到沈柔仰麵倒在了地上,手中握著一隻青瓷小瓶,嘴邊已經不斷滲出了血漬。
服毒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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