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1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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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深立刻奔進帳中,將沈柔扶了起來——

    鼻息微弱,臉色發白,她雖然很是虛弱,但發現的尚算早,沒有立刻毒發身亡。

    拿起青瓷小瓶,秦深低頭一嗅,裏頭仍有幾粒青灰色的藥丸,透著一股刺鼻的味道。

    倒在手心裏看了看,這藥丸外融了一層糖衣,她當即明白過來,為何沈柔沒有立刻斃命,原這毒溶解還要些時間,沈柔還有得救。

    當機立斷,秦深用膝抵在她的胃部,壓下她的脖頸,伸手去按她的舌顎,逼著她作嘔不斷,將胃部的東西盡數吐出來。

    往複吐了兩次,直至黃疸水出,秦深另給她灌了許多水,緩解胃腹殘留的藥性。

    待人蘇醒了一些後,再反複催吐了幾次。

    最後,等所吐之物澄清無味後,才扶著人躺到了床板上。

    這個地方沒有條件洗胃祛毒,隻有這個笨蛋辦法,雖然要吃些苦頭,但多少會有些用處。

    半響過後,沈柔終於睜開了眼睛,她迷惘了一會兒,看到身邊的人是秦深後,不禁淚如泉湧,悲傷慟哭——

    秦深不知如何寬慰她,畢竟走上絕路的人,心裏是何等的絕望和痛苦?

    外人再多安慰的話語,也不過隔靴搔癢,始終撫不到最痛最苦的傷口裏去。

    哭了一陣子,沈柔雙唇翕動,終於漸歇下來。

    她伸手握住了秦深的手,沙啞輕道:

    “謝、謝你,沒有喊別人過來,我不願叫他們知道……可老天爺終是不肯收我,我生不能,死亦不能——可笑。”

    秦深回握了她的手,低聲勸道:

    “無論什麽事,他們都是你最親的人,有權利知道,也有責任替你分擔的。”

    搖了搖頭,念及衛戚和槐君,她的目光溫柔又自信,驅逐了淒苦,可又顯得更加絕望。

    “我太了解他們,也明白我的結局,既然結局已定,我有何必在乎經過,再為他們添上一塊心病呢?”

    秦深想了很久,還是開口問了:

    “您如果信的過我,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把您救回來了,實不願再聽您說‘結局早注定’,那麽我再怎麽努力,您還是會自尋短見的。”

    她心裏親近沈柔,不願意她死是一定的,還有一個私心也是為了衛槐君。

    沒娘的孩子,心裏容易扭曲,為了好好種下今日的‘因’秦深還是想盡力保住這位溫柔的母親的。

    沈柔呼吸短促,亦明白就算自己不再尋短見,性命也是不會長久的。

    她沉默了良久,隨著一道清淚的劃下,深埋心中許多年的秘密,她緩緩說給了秦深聽。

    其實,沈柔,隻是她的一張臉譜而已。

    她真正的名字叫靄柔,建州宗親公主,很小時候便被送來了大漢境,“意外”結識了衛戚,後來也順理成章的嫁給了他,成為了沈柔。

    她常年服食一種慢性毒藥,在藥效發作之前,她必須完成任務,才能拿到建州那邊的解藥,最近的一次,恐怕就是衛戚深夜奔襲敵營,卻反落入敵人圈套,損失慘重的那一次。

    可人是有感情的動物,麵對建州朝廷對她不斷的利用、逼迫,她的心反而倒向了漢人,她愛她的丈夫、兒子,軍營裏的生活,還有沈柔這個身份所帶給她的一切。

    畢竟麵具戴久了,就摘不下來了。

    而且,建州人不是真正的想和談,這隻是暴風雨夜的平靜罷了。

    掌軍主帥靄祖爾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他誌在江山,也明白大漢疲弱,裏子早已爛透了,一幫文武祿蠹皆是廢物,唯一能阻擋他大業的,隻有衛家軍而已。所以他早在十多年前,就安插了沈柔這顆棋子,等決戰時候一刻,給衛戚最最致命的一擊!

    所以,沈柔最後的任務,就是在和談時毒殺衛戚!

    最後勸降部卒,打開榆關城門,引建州兵入關。

    沈柔斷斷續續,將自己心中的苦楚盡數說了出來,她看向那隻青瓷小瓶的眸眼,決然而又堅定:

    “這一瓶毒,名喚鴆霜,服食者會印堂發黑,七竅流血而死——我不願加害我的丈夫,那麽便由我來飲——”

    秦深見她抬手來拿,立刻揣到了自己的懷中。

    “我替你保管,也希望你再也用不上它,你身上的舊毒,我來想法子,你和衛將軍一個都不許少!我是個鄉野丫頭,不懂什麽家國道理,隻知道一個事兒——如果你的犧牲,能換來邊境百姓十年安危,倒也值得!可是,能麽?”

    腐爛不堪的大漢朝,真的隻靠一個衛戚,就能續命十年麽?

    而衛將軍他所效忠的,是否真的無謂值得,而他所背棄的,難道就一定十惡不赦麽?

    秦深的話,讓沈柔陷入了沉思,她這些年從沒有像此刻,這般輕鬆痛快。

    心中沉寂已久的秘密說出來了,卸下肩上的重擔,沈柔心中緊繃的弦鬆了,她如今隻想好好歇一覺,等睡醒了興許一切難題都能迎刃而解了。

    秦深扶她喝下了溫水,替她蓋好了被子,輕言道:

    “你身上餘毒未解,我去你替抓些藥來吃,至於那些陳年舊毒……急不得,我需要一些時間。”

    點了點頭,沈柔闔上了眼睛,沒一會兒,她已經鼻息悠長,沉沉的睡過去了。

    秦深站了起來,覺得懷中揣著的鴆霜似火般滾燙,她果然攬了一個燙手山芋,丟也丟不掉了。

    暗歎一聲,她提步走出了行帳。

    翌日晨起,元月初一。

    衛槐君早早來到了秦深的帳子,將人從被窩裏翻了出來。

    “走,拜大年去了——溫琅琅,你昨天幹嘛去了?這眼睛被人打了不成?”

    “沒大沒小,正月初一還想挨罵?”

    秦深起床氣未消,昨個從沈柔帳子回來,她一人思來想去一整宿,想著解毒去病的法子,到了天際浮白才眯眼睡下,不過一個時辰不到,又被這魔王抓起來了。

    “我喚你聲姑姑,你可當的起?”

    “我怎麽當不起?”

    “成,大年初一,你紅封可備下了?”

    小槐君挨著床沿兒坐下,笑意泠泠的看向了她。

    “沒有,我窮。”

    “想也是,走,先上我娘那去,她做春餅的手藝可是一絕,保管你沒有吃過。”

    “等一下!”

    秦深一下子拉住了小槐君,看他疑惑的扭過了頭,她眨巴眼睛,隨意諏說道:

    “你娘昨個喝多了幾杯,臉上起了紅疹,不願意見人,昨個兒我去給她看了一下,這幾日你還是別去討叨擾的好,省得她見了你生氣,虛火上頭更難好。”

    小槐君聽罷,眸子一動,已知秦深有事兒瞞著他,他當即撥開了她的手,大步往帳外走去。

    秦深心裏腹誹不斷:怎麽小孩子的他也那麽難騙?

    叫苦不迭,她匆忙穿好了鞋靴,抄起掛在帳柱上的狼皮襖子,往身上一裹,匆匆忙忙的也跟著出了帳子。

    外頭雪光亮眼,日頭高懸,營地士卒巡邏當值,與往日無異。

    走了幾步,便尋到小槐君在前頭止住了腳步,正仰頭與毛副將說著話——秦深穿好了襖子,快步走了上去,點頭捧手:

    “毛大哥。”

    “姑娘早啊——對了,今日和談使到了,正在中軍帳與將軍會麵,商榷和談一事,晚上還有接風筵,將軍可給了你我差事,要管好這小子別闖禍,等和談結束,再解了他的禁足,讓他外頭瘋野去。”

    毛副將按住了小槐君的肩膀,笑嗬嗬的拍了拍。

    “那我娘呢?”

    小槐君掙脫不開,不悅的擰起了眉心。

    “夫人?夫人操持內務,和談使的人馬遠道而來,一應接待安置,都需夫人出麵,也是忙的很,你也別瞎湊上去添亂。”

    小槐君聽了這話,將目光落到了秦深的地方——

    秦深隻好尷尬一笑,聳了聳肩,裝傻充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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