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4鴆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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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姬濃妝豔抹,粉頰低垂,她斟酒在手,柔荑皓腕,明眸善睞,投入進衛戚的懷中後,將酒一杯一杯的送進了他的口中。

    “將軍好酒量呀——”

    嬌聲迎奉,鈴鐺叮咚作響,迷蕩起亂目的旎旖,一番風情做派,不堪入目。

    李丞是個閹人,他雖享受不了豔福,卻一刻也未放下過美人。至少瞧之賞心悅目,觸之凝脂似玉,他自也是歡喜的很。

    隻是今日,他亦有很重要的事兒要做,佳人左擁右抱時,他不忘將眼神不斷向衛戚的方向瞥去。

    在他看來,衛戚已然飲下了毒酒,他麵無表情,瞳孔空洞,任憑邊上的姬女擺弄勸進,一定是毒效已經發作了!

    心裏鬆了一口氣,他湊近舞姬的臉頰親了一口,笑聲放蕩。

    衛槐君隔著櫃門的縫隙,看著父親被滿臉脂粉的姬女推來搡去,一杯杯豔酒穿腸而過,他的心惴惴不安,隱約一股危險氣息,不斷縈繞在其心頭,驅散不解。

    他死死盯著那個舞姬——

    隻覺她臉上的脂粉,異常刺目,她唇上的口脂,像鮮血塗抹一般透露著死亡的詭相。

    此番情景,在他心中紮根深種。

    他下意識的覺得女人可畏,而那些脂粉妝扮,更是暗藏殺欲,致死之毒的絢麗外衣。

    ……

    帳中酒酣耳熱,推杯換盞,女樂不停。

    帳外悄聲無息,兩列站崗的士卒,被人一招抹了脖子,隨即盡數替換了下來。

    ……

    秦深亦盯著場麵上看,心中忐忑不已。

    雖然她把毒酒換掉了,可怎麽老覺得衛將軍的狀態不太對哇?

    是不對!

    他、他的耳孔開始流血了!

    這個細節,她和衛槐君都注意到了,緊接著,衛戚的鼻孔也開始流下了血——他抬手,無意識的一擦,然後一把推開了身邊的舞姬,踉蹌的爬了起來。

    撞翻了桌案,佳肴酒肉灑了一地,他卻渾然未覺。

    再接下來,一口血嘔了出來,他幾乎要跌翻在地!

    這個時候,場中其它人終於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發現他不是酒醉踉蹌,而是、而是七竅流血!

    “將軍!”

    “爹!”

    衛槐君一腳踹開了木櫃大門,幾乎是摔著出去的,他從地上爬了起來,衝到了衛戚的身邊,秦深也心中詫異,暗呼“怎麽會這樣”跟著跑到了大帳中央。

    毛副將砸了手中的杯子,想要去衝上去攙扶,卻被衛戚一個手勢攔在原地。

    衛戚的雙目開始流下血淚,幾乎是半瞎的摸上了武器架上的銀槍甲胄,手指觸上陪他征戰多年的寒光甲衣,他仰天長歎一聲後——“咚”得一聲,後腦著地,摔在了地上。

    李丞嚇了一跳,一拍桌案叫了起來:

    “有人投毒,刺客,有刺客!”

    毛副將咬了咬牙,拍出腰際的長刀,刺進了衛戚身邊那舞姬的腹中。

    女人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秦深撥開了眾人,上前去探了探衛戚的鼻息,發現他已然氣絕身亡了。

    怎麽會如此?這、這分明是鴆霜之毒!

    可沈柔地方的鴆霜全被自己拿走了,即便沈柔臨時改了主意,她也沒辦法對衛戚下手啊,況且秦深不相信她會反悔,寧願自己死,都不願傷害丈夫的女人,怎麽會再次投毒呢?

    李丞看見秦深穿著舞姬的衣服,貌似還是個大夫,他眼珠子骨碌一轉,當即拔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怒道:

    “鬼鬼索索的藏在帳中,一定是你投的毒!看來是建州人派來的細作!待咱家細細審問——毛副將,細作就這樣混進軍中,難保別處再沒有漏洞,事關軍營安危,你還是應當徹查一番才是?”

    毛副將對秦深突然出現在這裏,也深感懷疑。

    他目露沉痛之色,顯然已經相信了李丞的話,把秦深當做了下毒的細作,拔刀相問:

    “為何?將軍和夫人如此待你,你竟是這般投桃報李的麽?”

    “不、不是,毛副將,其實我——”

    李丞不願她說得太多,舉起手中的刀柄,一下便將她砸暈了過去。

    小槐君眼中布滿了血絲,他還未從父親的死亡中緩過神來,整個人像煎煮在油鍋之中,心緒起伏,他不知該相信誰,也不知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誰。

    這時,帳外突然一個黑影閃過!

    大家都是習武之人,警覺性很高,很快就飛身追出了帳外。

    衛槐君的怒氣和悲憤也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他不願相信秦深是投毒之人,所以他篤定,這個夜襲黑衣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為父報仇,手刃凶手,成了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

    甩開步子追了出去,摻著雪子的冷風拍在臉上,將他的眼淚都凍成了冰渣子。

    帳中的人一時退了個幹淨,隻剩下李丞一人,他吃力的將衛戚的屍體和昏厥的秦深搬到了內帳之中。

    衛厲已經等在了內帳中,與他一起過來的還有那個黑衣人。

    他在帳外飛了一圈,成功用計甩掉了追擊的眾人,然後又重新回到了中軍帳外。

    “帳外是我們的人,速速換了衣服,把屍體運送出去。”

    衛厲時隔多年,再次見到自己的孿生哥哥,心裏非但不難過,反而上前啐了一口,不甘道:

    “都是一個爹媽生的,憑啥你風光當大將軍,娶了個漂亮娘子,我就生來沒飯吃,靠些騙術混江湖討飯吃,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

    “廢話少說,今後的榮華富貴,就是你替他來享了,動作快些,他那小兒子心思詭譎,恐怕很快能找回來的。”

    黑衣人臉上有道疤,聲音低沉沙啞,心中滿是殺伐淬煉後的狠辣。

    這個時候,秦深嚶叮一聲,也蘇醒了過來——

    她扶著自己的脖頸,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看到衛厲正在穿衛戚的衣服,喬裝作扮,往臉上塗抹血跡,她明白現下正是生死一線,若不抓緊想個辦法,她恐怕馬上就會血漸當場了。

    黑衣人一見秦深蘇醒,想也未想,舉刀要殺,卻被李丞攔了下來:

    “誒,慢著,我看她是個大夫,留著有用。”

    “有什麽用?殺了她,再把毒殺的事兒往她身上一推,就說她是細作,審問的時候自盡了,不就結了麽?”

    衛厲換好了衣服,在口鼻眼角都塗上了血漬,力求做到一模一樣,叫別人尋不出一絲破綻來。

    李丞搖頭道:

    “你傻麽?衛戚已經死了,若沒個大夫替我們翻口,你要怎麽蒙混過關啊?還有你身上也沒中毒,換一個大夫過來,你不就穿幫了麽?”

    黑衣人擰眉,掃了一眼秦深,冷聲道:

    “你怎麽確定她會幫我們?”

    “我會!”

    秦深定下了心神,拿出了自己最鬼魅的笑容:

    “我們建州勇士,齊心為主,不殺手足,我為大王毒殺了衛戚,自然也會幫你們隱瞞下去。”

    黑衣人和李丞都很詫異,竟真是她下的毒?!

    秦深淡定一笑,掏出了身上那隻青瓷小瓶:

    “這是鴆霜,服之印堂發黑,七竅流血,應該不是各位準備的毒?若我沒有猜錯,你們要避免當場暴斃的尷尬處境,一定會選擇蠶食心智、緩慢死亡的毒藥,所以,人是我殺的,與各位無關。”

    李丞與衛厲對視了一眼,他們的神情告訴秦深,她都猜對了。

    她雖然心裏發緊,但是麵上裝得十分坦然無懼,因為她在等,等那個黑衣人給她一個身份——保命的身份。

    “你是靄柔派來的人?”

    他沉默了良久,最後才開口說話。

    秦深笑而不答,隻轉身將一粒鴆霜塞進了衛厲的手中,吩咐道:

    “這一粒我做過手腳,隻有一半的劑量,且上麵有一層糖衣,不會很快的溶解,你速速服下,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你這樣隨意塗抹血漬,根本瞞不過任何人,他們已經不信任我了,即便我是大夫,也會請其它的醫倌過來診治的。”

    衛厲顫抖著接過毒藥,根本不敢服下。

    眼看著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秦深厲聲嗬斥:

    “快!沒時間了!”

    扭頭看到了黑衣人認可的眼神,衛厲心一橫,咬了咬牙,張口將毒藥吃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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