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3接風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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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傍,營中早早點起了篝火,士卒們開始架鍋煮飯。
秦深給沈柔煎好了藥,端到了行帳中,見她沉沉睡著,便將藥擱在了邊上小幾台子上,徑自離開了。
往自己帳子走的一道路,偏僻漆黑了些,恰好繞過一處暗黑的林子。
這林子裏頭全是士卒挖的大坑,用來拉屎埋糞的,臭得很,平常日子沒什麽人來,就是偶然經過,也是掩著口鼻匆匆而過,不會逗留。
今日秦深惴惴難安,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步子緩慢,踢到了路上的石塊,也是後知後覺的才覺出疼來——
“哎喲!”
捂著腳尖,免不得彎下腰來,正是這彎腰之際,她看到不遠處樹叢間隙下,有兩雙靴子對峙著,像是有什麽人在林中密會。
他們的身體掩在陰影之中,若非秦深方才彎腰下蹲,發現了露在外頭的靴鞋,他們行事周密隱蔽,還真叫人發覺不了。
這裏是軍營重地,有人偷偷摸摸的,總歸不是什麽好事情。
秦深輕挪著步子,上前了兩步,也把自己隱在樹叢邊上,不近不遠的恰好可以聽見那兩人的談話聲。
“衛戚在軍中威望太甚,即便奪下他的軍權,咱家也一樣差遣不他的部卒,哎,你還是回去稟報靄祖爾,就說咱家隻能幫到這兒了。”
秦深聽了這話,渾身一震,指甲扣在了掌心之中!
李、李丞竟然通敵?!
“李大人——機會隻有一次,我家大王安插在衛戚身邊的棋子,已經是廢子了,她遲遲沒有動手,一定叛了自己的國家,所以這件事情,必須由你來完成。”
說話的人,聲音嘶啞,漢語說也不是很流暢,顯然是建州人。
“啥、啥事兒啊?”
“殺了衛戚!”
黑衣人殺心極重,伸手在脖子上比了一個手勢,繼續道:
“衛家軍隻認主帥,不奉皇命,隻要衛戚還存在一日,我家大王的宏圖壯誌就沒有辦法實現,所以衛戚必須死,和談當日,就是我建州鐵騎入關的日子!”
李丞聽了這話,連忙擺手道:
“這不行啊,你說的容易,我殺了衛戚,這滿營的將士能放過我麽?沒了衛戚,他還有個兒子呢,他忠心的部將那麽多,你們一樣騙不到人,你以為衛家軍會那麽輕易的讓我打開城門,讓你們不費一兵一卒的進關哇!”
李琛自私膽小,私通敵方也是為了金銀之物,但若自己沒了性命,再多的金銀就是留給別人享用,他才沒那麽傻,去攬下刺殺衛戚的活兒。
黑衣人冷冷一笑,算準了李丞會推脫,便道:
“事成之後,答應給你的封賞再加一倍——而且,我讓你見一個人,你便知道該怎麽做了!”
“誰、誰?”
李丞沒想到,這麽隱蔽的地方,還藏著第三個人。
“出來!”
黑衣人拔聲道。
秦深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暴露了,心怦怦的跳了起來,可未等她做出什麽應急反應,不遠處的暗處又走了一個人出來。
衛戚!?
她和李丞異口同聲的驚訝道。
夜深,軍中帳內擺起了接風筵。
廂兵營的灶行,為接待和談使一行,拿出了最好的酒肉佳肴。
甚至,還有濃妝豔抹的舞姬和鼓樂琴師。
不過,這些舞姬是李丞從京城帶過來的,美名曰,為和談當日助興跳舞,伺候那些建州大佬們開心了,和談自然可以順利進行。
為了先在眾人麵前展示一番,李丞命舞姬們在接風筵上就跳起來,給這群常年在邊關吃風沙,不聞女樂的糙老爺們看看眼界。
……
秦深先去灶行裏辦了些事兒,然後不知從哪裏剝來一件舞女的衣裳,喬裝打扮下,她混進了中軍大帳。
這個時辰,筵席還沒有開始,隻有一些士卒幫著擺抬桌幾,生起了炭爐中的火。
見到她來了,他們大都低頭避開,目光閃爍,不敢看她衣著暴露,裸露在外的身體。
秦深輕紗顏麵,自也避開了去,她四下張望,想尋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
找了一圈兒,隻有裏帳處的一方楠木大櫃可以藏下人,隻是離筵席有些遠,隔著屏風,勉強能瞧見主位上的情形罷了。
有勝過無,秦深亦沒得選,隻好趁著四下沒人,快步走到了木櫃跟前。
她伸手捏住銅環,拉開了櫃門,還來不及反應,已被裏頭的人牢牢捂住了嘴!
“唔——”
她被人一把拽進了木櫃中,櫃門當即關闔,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唔唔!”
她抗議掙紮著,顯然已認出了同在櫃子裏的人,正是消失了一下午的衛槐君。
小槐君鬆開了手,壓低了嗓子,冷聲道:
“你來幹什麽,還穿成這樣?”
“大人的事你少管你,你又來幹什麽?莫不是躲在這裏一下午了?”
“小孩的事,你少管。”
兩人藏在漆黑的衣櫃裏,外頭人來人往,還不忘吵嘴幾句,秦深也深感無奈。
靜下心來,她回想方才偷聽到、偷看到的事情,簡直覺得匪夷所思,後脊發涼。
原先,他錯認衛戚的男人,竟是個冒牌貨!
他名叫衛厲,是衛戚的孿生兄弟,打出生後就抱開撫養,所以幾乎沒有什麽人知道。
衛戚為兄,成了忠心守國的一代鐵血將軍,衛厲為弟,是個默默無名的江湖混子。
也不知怎得,竟被建州人找到了他,這才想出了這一個偷天換日的法子來。
在接風筵,用毒酒殺死衛戚後,讓弟弟衛戚喬裝打扮,扮作衛戚的樣子,繼續在軍中發號施令,穩定軍心,好在和談當天,為建州鐵騎打開方便之門,直直破掉了榆關的防守,殺入關內。
幸好!幸好給她撞見了!
她仔細聽了他們準備下毒的手法,然後趕去灶行,偷偷將毒酒給換掉了。
心裏還是放心不下,她便打昏了一個舞姬,剝了她的衣服,喬裝打扮躲到了這裏,卻沒想到碰見了衛槐君,難道,他也知道了些什麽?
還來不及相問,接風筵便開始了。
李丞春風滿麵的走在了最前頭,落坐在了客位上。
衛戚一身常服,跟著走了進來——
他麵色無常,眸色灰淡無光,倒有些看透生死的豁然和瀟灑。
同行的還有幾個營中副將,他們大多看不上那個李丞,也不願參加什麽接風筵,隻是礙著將軍在主位坐著,隻好忍氣吞聲,分列下首,不情不願的喝起了悶酒。
李丞冠冕堂皇的說了些廢話,無非就是提前預祝和談成功,大漢江山千秋萬代這種鬼話,然後他拊掌擊了三下,準備好的舞姬翩躚而出,和著鼓樂琴瑟,扭動起自己纖細的腰肢來。
她們皆是一副胡人的打扮。
小腹腰肢露在外頭,輕紗蒙麵,手腕上和腳踝上,裝點了銀色的小鈴鐺串兒,隨著她們翩然起舞,那些串兒叮叮當當的響,極為好聽。
秦深一瞬不動的看著,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衛戚身上,冷不丁發現衛槐君摸上了她的腳踝,她嚇了一大跳,低聲道:
“你幹嘛!”
她這番響動,險些驚動了外頭的人,也把衛槐君唬了一跳。
“你才幹嘛呢,我看看你有沒有帶這鈴鐺,一會兒叮當響起來,把我也給連累了!”
“我有那麽傻麽?”
“你猜?”
“……”
秦深聽不下去,一個巴掌拍在了衛槐君的後腦勺上。
兩個人在木櫃裏鬧著,外頭歌舞更勝。
舞姬也從一開始老老實實的跳舞,到現下,翩身轉到了男人們的身邊,她們嬌笑做戲,勸酒依偎,一派曖昧風流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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